（从小半日马程外的村落回来，自是风尘仆仆，同行小吏大都是本地人士，或早已安家生根，各有一盏黄昏时的灯火相候，因而到州衙时，独我一个人，和一匹河曲马，夕阳照着正月末的檐上残雪，很是寒凄，大有几分形影相吊的意味，幸而我还有一点慰藉，正随居处的灰白炊烟袅袅升起。）
（门前井中打了些水，捧在手里，冰得刺骨，忍着牙齿打颤，潦草抹了一把脸，再掸掉水珠，唯有这时，分外想念京城某条胡同里日夜盛情相待的一盆温水。往屋里走去，开了口，嗓子里都掺着沙土似的。）
小簪！（又懒又急切，透出一份隐语：我饿了。）

鹅

叩德小簪会回吗

【 橘红落日趴伏於荒原之上，将此地漫长的地平线，冬季里堆积的银雪，将整个儿青黄的土地皆浸没成了满天霞的颜色。】
【 我在赤乌仍露出大半张脸时将面下了锅，掐准了时候，是以叩德晦出归来时恰值面捞起。 】
案上有热的茶水，你先喝些吧。外头儿沙尘大，别喊了，小心些嗓子。
【 最后将新鲜热乎的荷包蛋和一撮葱花铺落在面上，自我赞赏了会，便端了出去。】
你怎么又黑了！

（在这举目无亲的外省，有小簪和她的茶水陪伴，实在已是莫大的幸事，又有些愧疚：北极阁胡同里养尊处优的格格，不但在大冷的早春洗手作羹汤，而且再往西一点，都要跑到玉门关了！全为我这个很不成器的兄长。且听话地为她和自己各晾了一杯茶，等她端着热气腾腾的面来，愉快坐下，流露出吃人嘴短的阿谀。）
我从前都没发现，你还有做饭的手艺，真不知道怎么夸你才好。
（筷子在小葱碎上一拨，漫出生动的清香。再抬眼瞅着她，诚恳建言。）要是说话再好听点，就更好了。

【 挨近黄昏时刻，我才能得以望见，山野游记里描撰的瑰丽色泽，独属于西北一方，短暂的煌煌。】
【 我确乎不太理解，京都昌盛，江南温秀，哪地都好，他为何非要来这儿？ 除却贫瘠、孤廖的原野，头顶肩头涩然的风，还有甚么呢？ 】
好好的京都郎不做，来这儿吃苦头！我瞧着明日你下田插秧去，都与旁的农夫无差了，要我怎么说好话？
【 嘴上虽这般抱怨，见他咬下第一口，赶忙问道 】
怎么样？好吃么！

（同胞兄妹间，训斥奚落也都是关怀，乐得笑与她饶舌。）小姑娘家家懂什么，当普天下官差由得我挑？
（遮掩过一道实情，我确想走得越远越好，最好再看不到她冷眼化作的那一轮京城的月亮。我也这般同赫佳大人说，是山皆有寺，何处不为家？再同小簪念。）再者说这祁连山下，哪儿有水田给我插秧？不过，戈壁千里不壮阔吗，你瞧见刚才落日没有……
（为着这一筷子刚出锅的面，才将话茬含混截住，糅进裹着汤水的细面条里。这方水土大开大合惯了，拜她所赐，竟也添出阳春面的清鲜，不吝溢美之词。）
好吃，太白楼的大师傅也比不上你！

（自幼长在一块，儿时同放过多少只风筝，又有多少只吊死在了树梢，然后许多事或荒唐或困厄都像被风疾速翻过的书，时光一晃，怎么就成了现在这样？我讲不出是好或坏，只有歉仄要悉数付与这讲话不很好听的妹妹，若能请她去江南一游，或蜀地尝鲜就好了。来日方长。）
（她说话间，埋首吃面，身体力行地讲“好吃”，末了才笑。）我说怎么听不到鸡犬相闻只剩下犬，原是都被你捉去了。
（再拿出好学态度，正色问她，既是请教，也是委婉的劝归。）怎么吊的？你教教我，过两天你回去了，我也煮来吃。

3
【 待碗中漫出的热乎雾水，细致地磨过眉梢、拂荡进眼眶，再温柔地，淌过他乡里的那枚黄铜月色与异客仆仆的心，这间西北小舍便好似倏然地穿梭回了京都城间，倏然地，连戈壁上垂悬的冷澹月弧也晕上了一點昔时叩德堂间的温馥。】
【 掩下腔间一片酸软，不再去续前半截话，只佯作笑骂道。 】呸，才不信你胡言乱语。
【 又用筷子指了指这面 】别看我这碗面简单，就这底呀，我便费了不少劲，是我吊了许久的鸡汤。

【 闻言托了雪腮，指点道。 】炖鸡汤之前先要记得将鸡冷水下锅煮过一遍，再捞上来洗净，去去血丝。 然后再下锅时加点小葱，厚姜，黄酒也浇上些——最最重要的是，得先用大火炖上约莫一刻钟，而后须转小火熬一时辰。
【 顿了顿，筷尖在瓷碗边缘敲出清脆声响，又道。 】呐，独门秘诀都交给你了，方才捉你院里几只鸡，不过分吧？

（若说还有二三成求教之心，及她说至第二句，已想自觉放弃，何况后头还有一刻钟、一时辰俟候，鸡鸭牛羊易得，时间与心力却是奢侈。是以再望向她时，更多些感激和关切，她原也不必如此。喟叹一声。）
也真麻烦，无怪（以我为首的）京中人都爱下馆子。（小簪的本事当真不小，且不止限于庖厨，想着她捉鸡情状，倒要后悔怎么没早回来几刻。）不过分，反要多谢谢你不是？
（再吃一口面，油花撇去了，只剩温暖醇厚，烫过的几根菜也是美味的。然而我不能总这样吃下去。筷子搭在碗边，渐转作正色。）最近天气暖得快，路上也舒服，你打算哪一天启程回京？

【 见他已将面与汤悉数吃尽，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起身 】你这么着急赶我走干嘛！怕***都被我捉完了么？小气！
【 转头走进厨房，将锅中焖着的鸡肉端了出来，堂而皇之地放在他面前。】你吃饱了，那我就开动啦！【 随手拿起一只鸡腿 】好歹，再要看看西北的草原和夜晚的星星吧，你说这儿有流星么。
【 叩德晦出被气的说不出话，不错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