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是凌里三点钟，我打开房门。气候寒冷，我只穿一件白色的蚕丝睡衣，上面刺有皎洁的兰花。
我在幽长的小巷子里奔跑，我讨厌气喘吁吁的样子，所以我常常在奔跑的时候感觉窒息。那种临近死亡的感觉。
而死亡之于我，实在是稀疏平常的事情。十四岁的时候，我第一次用刀片切开自己的静脉，血液如莲一样绽放我的手腕。没有一丝疼痛。
邻居在傍晚的天台上发现我，把我送到医院。
我因此知道，死不了就必将遭受更多的苦。
人活多年就当享乐多年，是圣经编造的谎话。一生，是多么漫长的痛苦。

和L在一起时我是很安静的女子，身体与灵魂全部都变得安静，睡熟了一般。
南城的火车站很是拥挤，约定好的时间里我们仍然没有等到对方。我走到马路对面，想挥手结束这场见面。却不经然看见他手里的高举的牌子，上面写着我的姓名。
那一瞬间，莫名的感动将我击倒，我的眼泪掉了下来。
这是L，我爱上他，是从眼泪开始。

初识L的时候，我刚刚办理休学。整天躲在母亲留下的偌大房间里不敢轻举妄动，我是一个迷信的人，相信人死后会有亡灵，而亡灵总是想方设法的要带走生灵。我只想自己了结自己，并不想被他人或者鬼魂了结。即便对方是最亲密的人。
母亲留给我的一大笔钱，我用它们买各种花卉，它们摆满我的阳台。我不停的买蓝莓味的蛋糕和热乎乎的奶茶，但它们最后的归宿往往是腐烂。
我需要它们放在桌子上所制造出的温暖感觉，我不会把它们吞进肚子。

L与我攀谈的那晚，我正在看日本电影《烟花》。
L在“光”里看到我写的字，提出要为我画插画。我告诉他大可不必，因为我不是一个作家，也不是一个写手，也没有意愿要成为它们。
他说，我能读懂你。
我突然觉得他挺有意思，就把邮箱给了他。
第二天夜里，打开电脑的时候，在邮箱里看到了他的插画。扫描出来的稿件，很清晰，是我喜欢的风格。女孩修长的背影，深远的巷子，白色衣裙，长发。我忽然觉得这是我的样子。我立刻给他回信。
L，你好。你的画真漂亮。

我相信我们彼此了解，虽然尚未谋面。
那个女孩，是我前生遇见过的。她很破灭。
我觉得你画的是我。
那前世我们遇见过吗？
我突然失掉了语言，不知怎么回答。

L与我一样，总是在夜间的“光”里出没。夜间的论坛里人并不多，因而我们可以肆意的聊天。时间总是不够用。因为太阳升起的时候，我们就要各自睡去。
他总像个倔强的孩子，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的问我，祠祺，你幸福吗，你幸福吗。
他在我这里永远得不到答案。
他仍然给我画画，然后扫描成电子档传进我的邮箱。我喜欢他画的画，虽然他并不是专业的美院学生。
我们相处的十分愉快。

祠祺，我一直跟随你的脚步，走在你的故事里。却不知道要走多久，才能抵达你。
那些支离破碎，幻觉一样的文字，你写它们的时候，是不是也掉着眼泪。但是谁又看到了你的眼泪，谁又知道你是在把自己粉碎，揉进了那些字里。
祠祺，我看到了。
因此我们是共通的，我们相互了解不需要任何介质。
祠祺，仅仅因为我懂得你，我想要照顾你。
你来南城。
我最近不停的失眠，我己经缺了很多天的课，你帮我结束这样的生活。

L给我写的第二十八封信。
一起沉睡在邮箱里的还有他的画。我把它叫醒，发现它是一张女孩子的脸。我仔细端详这张脸，纯洁的眼神，长发，白色兰花，抿着的嘴唇。
她那么不像我。
我却爱上了这个男子。

我在突然断电的深夜打电话给L，我对自己说，如果能够打通，我就告诉他，我爱他要去找他。如果不能，我们之间就到此为止。
电话响了十几秒之后，我听到了L的声音。
他的声音很有魅力，这让我惊喜。

你喜欢什么颜色。
白色。
兰花喜欢吗？
非常喜欢。

他把我领进他的房间。我知道他和我一样，独守着大房子，每月父母都会打进卡里大额金钱。
我们挥霍不完的寂寞。
L的房间很干净，白色的窗帘，白色的新墙纸，白色的书桌，白色的电脑。阳台上有两大盆兰花，一进门我就闻到了我喜欢的味道。
我对L说，你的家真像个医院。
他说，我们真像两个病人。
他到阳台给兰花浇水，CD机里传来孙燕姿的歌声。
我从后面拥抱了他。
我们在做的事情，叫做爱情。我不知道这爱情的保存期限是多久。
L告诉我，它是一千年，一万年。地老天荒，海枯石烂。

我和我爱的人住在一起。
我们只拥抱，不亲吻。我却异想天开的想为他生一个孩子。
我把这个想法告诉了L。
我说，L，让我为你生一个孩子吧。
他只是看着我，不说话。我觉得他害怕了。
我对他说，你随时可以不爱我，任何时候都不晚。
他笃定的说，我们会一直在一起的。
我相信他。

秋天的时候，L高中毕业。
我们在南城的郊区重新租了一套居室，在里面荒废了整整一个月。
那天晚上，L突然叩响我的房间。
一门之隔，他问我，如果从今往后我们在一起生活，是不是就是幸福了。
我知道他开始怀疑，并且不再坚定。
L，你别问我，我不知道。
我希望我能好好爱你，你的未来，你的幸福全部都可以放在我的手上。
可并不是希望就可以成为现实，我说。
我们不再说话，房间安静的只能听到彼此的哭声。

我们荒诞的大爱一场，像经过了一辈子。
坐在地板上听歌，他也开始只听王菲。
我仍然没有工作，每天写乱七八槽的字。
清晨太阳升起的时候，他喜欢在阳台上读安妮宝贝的文字。
他像一个天使。
L，你是天使吗？
他笑着不说话。
你是忧伤的天使，傻气的天使，白痴的天使，单纯的天使，干净的天使，让人心疼的天使。
L，你是天使吗？
阳台上的兰花是他从花市买来的，不知道哪个品种，总开不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