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点头痛。
他知道自己在做梦,却忘记了这场梦是何时起,何时终。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
似乎自有意识以来,就是在梦里度过的。周围的大地上升腾着雾气,掩盖了目之所及的全部地方。后来,脚下不知不觉雾气消散,出现了一条小路。
自己什么也没想,就开始认真地顺着那条路走远,从未回头。
沿途的风景极美,好似悠远的山水画。黛色的山峦有云雾缭绕,叫不出名字的大片花朵从眼前掠过,各种各样的花瓣依次闪现。
枫树,甚至还有枫树。近在咫尺,血红的枫叶在成堆地飘舞燃烧,但也固守在自己的地域。他观察过,即使看上去很自然地纷落,但没有一片曾飘落在他正走的小路上。而远处,好象还有银色的雪。
这里是没有时间的约束的世界,万物告别了四季,以求得绝对的自由。
他遇到了一位一头金发的女人,不过那人并没有看他,只是自顾自地低头赶路。擦身而过时他张了张嘴,然后对自己抱怨说句话怎么就那么难。不久那人的背影就消失了。他有点愣。
走过一潭清池时,他第一次感到有点累。于是索性横躺在路上,仰面睡去。临睡前他很沮丧地意识到,在浓重的雾气下,这样的姿势并不能看见天空。
醒来的时候,之前还漂着浮冰的水面竟然传出蛙鸣。他有些失望有些微怒地扔出去随手抓到的石子,但那群固执的青蛙不为所动。自讨没趣。
他路过一个村子,隐隐约约听到鸡鸣犬吠的声音。还有鸟雀的鸣叫,恍惚间也不是平日里的那种凄厉。那仅有的声息像是从悠悠空谷深深寒潭中下传来,透着不真实的感觉。他加快脚步想要走进村内,谁知原本认定的方向却使他不由自主地越走越远。
迎面三个互相打闹的儿童,玩着只有他们才懂得的游戏,一阵风般刮过去了。他仔细地看清楚了那几个人的脸,但在身影消失的一瞬间,记忆便开始模糊。他们留下的笑声余音不绝,听到耳朵里让他有些头痛。蓦地,他记起了那个女音忍的铃铛,亮晶晶地晃过来晃过去。
不过,音忍是什么,铃铛又是什么,在他记起的这一刻仿佛瞬间曝晒在阳光下的雪,原本清晰的概念开始混合消融,淅沥淅沥地变成抓不住的水流淌到不知何处去了。心里带着隐隐的怀疑不安,以及纯粹的莫名喜悦,继续前行。
然后他走进了一个山洞。山洞很长,在这头看不清那头的光。他很清楚其中的徒劳,却还是费力地睁大眼睛,对视这黑暗。听到水滴微弱的声响极有规律地传来,偶尔会感觉到凉凉的水滴打在自己的头发上,或者顺着流入后颈,在皮肤上化成一片湿冷,不久就被暖暖的体温冲淡。
周围有从地下往上长和从上面往下长的石头,为了不被绊倒,他走得很慢。等到不知多少次挤过狭小的石壁,他眯起眼睛看到了很久以来的第一束光。那光是白色的,但并不温暖。
有风。他走到了山洞的这端,低头盯着自己刚才心不在焉地在黑暗中摸索着过来时不小心蹭出的擦伤。然后他发现有人在不远处冲他招手。
那人很奇怪。但他并不感到奇怪,因为那人和之前的人一样奇怪。他盯着那人矮小的身躯,以及身后长长的尾巴。像是蝎子,他这样想,努力开始回想蝎子是什么样的生物。然后,他记起了在这里想的越多就忘记的越多。他很懊恼,因为他完全忘记了有关蝎子的一切。
那人对他说,他等他很久了。
他冒失地打断,机械性地询问,“有多久。”
那人的回答是,从故事一开始。
他的指尖被那人缠上细细的银线。然后他惊讶地发现自己可以看到一切。
故事的开头,像是慢镜头的老电影,有着暗红头发的温和少年在人流中行走。
周围是拥挤的,熙攘,而且温暖的人流。他觉得自己仿佛失聪了,一瞬间什么也听不见。只看见那人慢慢地走进,然后慢慢远离。清晰而恍惚就像是一场错觉。
他从来没有经历过这件事情,或者说,原本或许记得。但不管如何,现在的他对这个开头全然没有印象,而且摸不着头绪。
茫然地感到那线慢慢松开,画面终止。
疑惑的目光打向对方,而那模样古怪的人只是转过头去,没有再看他一眼。
这是个不值得相信的开端,然而他还是决定要听下去,知道这个所谓的有关他的故事是如何发展,如何结局。
后来的一整天,他都没有再得到目睹那个故事的机会。他们只是一起在向前走,好像真的可以走到这个奇怪世界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