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9、
月将西沉。
这一晚上，阿雪先是去粮仓询问被囚禁的镇上大夫，后又潜入莲生药堂，为疫病患者一一诊脉，确认大夫所言属实，所有患者皆为中毒之症，可即便清楚这一点，眼下还是无法得知是何毒药？有何解法？几番奔波，饶使阿雪本身内力深厚，也已疲惫，再加上对疫病调查进展甚微，无论她内心如何乐观坚强，此刻也感到力不从心。她有些颓然地坐在河边石阶之上，望着河中一轮破碎的月影发呆。
“阿雪……阿雪……”
也不知被叫了多久，阿雪才回过神来。她看着阿凉担忧的眼神，勉强挤出笑容，道：“抱歉！我还不习惯别人这样叫我。”
“那叫你归海一刀就习惯了吗？这也不是你的名字，不是吗？”
话说出口，阿凉才觉得后悔，而阿雪也听出其中的不对。
“你偷听我和石老板谈话？”
“不是！我不是……偷听，我只是担心你，见你走出去，才悄悄跟着……”
阿凉自知无法辩解，他小心翼翼地看着阿雪，只见阿雪虽然面上生气，却无发作，只是将脸别向一侧。等了一会儿，气氛仍不见缓和，阿凉索性把心一横，再度开口道：
“你不要再去找他！”
“找谁？”
“归海一刀！”阿凉不再回避，语气也颇为坚定，“我都听到了，那样可怕的经历、可怕的人，你还去找他做什么？如果你和那样可怕的人在一起，你也不知道会经历什么。”
“可是他是我过去唯一的线索，我知道他对我很重要，如果不去找他，那我能去哪里？”
“你可以留下来，我会照顾你的！”
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但这一次并不后悔。而阿雪也听出他的意思，讶异地看着阿凉，却对上他率直而笃定的眼神。
“抱歉……”
“阿雪……”
“真的对不起！”阿雪腾地站起来，后退两步，巧妙地拉开距离，“我非常感谢你救了我，如果我的行为让你误会，我只能向你道歉。”
“我没有误会……”
“你根本不懂！我不能留下来。”阿雪的语气颇为决绝，她想起和石老板的谈话，“就像你所说的，那样可怕的经历、可怕的人，而与他相关的我的过去又是怎样？我的这身武功、医术，绝不是普通汉人女子应有的。我继续留在这里，一定会带来更多麻烦。而且……我猜想我对于归海一刀也很重要，他一定在担心我、寻找我，我怎么能丢下他不管？”
阿凉终于无话可说，不论他想出多少劝她留下的理由，对眼前的女子有多么爱慕，都无法回避一个事实，他根本不了解她。
“天亮之前，你就离开这里……”
“不，我不走！”阿凉一口回绝，“汉人不是最讲究信义吗？苗人也是，一旦说出口的承诺就不会违背，我说了会帮你就一定帮到底。而且，现在石溪镇的瘟疫还没有解决，我更不可能逃跑。”
这一番话在情在理，阿雪也不好再说什么。她只能坐回石阶上，转头不再看阿凉。阿凉见此，也不再坚持什么，只是默默解下腰上水袋，递给阿雪。
“你已经跑了一晚上，喝点水，休息一下吧！”
阿雪没有接过鼓鼓的水袋，反而困惑地看着，她依稀记得从镇长家中出来的时候，阿凉腰间的水袋还是瘪的。
“这水……是从哪来的？”
“我从河里取的。”话说出口，阿凉才意识到哪里不对，连忙改口，“对不起，我忘了你们汉人是不喝生水，我现在去换。”
“不是，我的意思是……”阿雪连忙站起身，指着眼前的河渠，“你说从河里取水，那么石溪镇上居民饮用之水都是来自这条河流？”
“是啊，这里叫石溪镇嘛！听说当年中原汉商建造石溪镇时，就花重金修建水道从雪川引水，水道遍及镇上各处，几乎每家每户都饮用这条河流。”
“难怪了，难怪毒性可以在这么短时间内遍及全镇。这条河流的水源在哪里？快带我去看！”
阿凉便带着阿雪走出石溪镇，二人循着水道一路溯源而上，最终找到一块**丛掩映的界碑，而界碑旁则是一颗参天大树。
“这是……”阿雪仔细观察眼前的这棵大树，树干粗壮，枝叶舒展，虽然刚是初春，便已开满红色的花朵，大树伸展枝干笼罩河面，洒落片片花瓣，“北山杜鹃……”
“这棵树叫北山杜鹃吗？第一次知道。”
“阿凉，这棵树是……”
“我是听老人说，这棵树是当年出资建造石溪镇的汉商带来并且亲手种下，后来他的子孙和石溪镇人为了纪念汉商恩德，一直精心培育这棵树，算是作为中原和滇南商贸往来的象征。”
“这就对了。这种北山杜鹃原产高丽岭北一带，生性喜寒，二百年前由高丽王进贡大明传来，原本只在宫廷栽培，后来太祖皇帝将北山杜鹃幼苗赏赐近臣，这才逐渐推广，但是北山杜鹃本身很难栽培，所以并不常见，它的花粉和汁液都可以入药。”
“那……那就是说石溪镇人的瘟疫、或者说中毒，都是因为这颗树？”
“不可能！《普济方》中已有记载，北山杜鹃药性寒凉，可以用来治疗热症，但是毒性较小，只摄入一点不可能中毒，就算真是北山杜鹃引起的毒症，镇上的大夫也应该诊断出。而且这棵树起码百年前就种在这里，不可能到现在才出事！”
阿雪走近几步，想再仔细观察，却看见树枝上星星点点扑棱的磷光。她飞身上前，捉住一点磷光，等再落回地面，手掌上多了一只黑色黄边的蝴蝶。
“这是……梦枕蝶？”阿凉看着阿雪手上的蝴蝶，有些惊讶道。
“你说……这种蝴蝶叫梦枕蝶？”
“对，也叫索魂蝶。这种蝴蝶数量稀少，只生活在深山峡谷，我也是在山里采药见过几次。”阿凉再看树上，红色花朵掩映之下，蛰伏无数蝴蝶，“怎么这里有这么多？”
“这种蝴蝶有毒吗？”
“没有。”
“那为什么叫索魂蝶？”
“一是因为有关于这种蝴蝶的传说，二是因为它的用处。”
“什么用处？”
“是这样，苗疆盛行练蛊，而练蛊基本的做法是把无毒、或是轻微毒性的虫蛇用毒物喂养，这样长大的虫蛇就在体内练成新的毒药，这就是蛊毒。像是这种梦枕蝶本身无毒，但是它的习性是采食所栖息的植物汁粉，然后在结蛹的时候分泌汁液，如果梦枕蝶采食的植物有毒，那么分泌的汁液也会有毒。我听说南教中人就是用梦枕蝶培育情蛊。”
“这就对了，我想我明白是怎么回事？”
随着东方天迹透出的第一道曙光，阿雪感觉一直苦苦追寻的谜团已显出真相，不禁展露笑容，却不防一只冷箭已悄无声息地接近。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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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将西沉。
这一晚上，阿雪先是去粮仓询问被囚禁的镇上大夫，后又潜入莲生药堂，为疫病患者一一诊脉，确认大夫所言属实，所有患者皆为中毒之症，可即便清楚这一点，眼下还是无法得知是何毒药？有何解法？几番奔波，饶使阿雪本身内力深厚，也已疲惫，再加上对疫病调查进展甚微，无论她内心如何乐观坚强，此刻也感到力不从心。她有些颓然地坐在河边石阶之上，望着河中一轮破碎的月影发呆。
“阿雪……阿雪……”
也不知被叫了多久，阿雪才回过神来。她看着阿凉担忧的眼神，勉强挤出笑容，道：“抱歉！我还不习惯别人这样叫我。”
“那叫你归海一刀就习惯了吗？这也不是你的名字，不是吗？”
话说出口，阿凉才觉得后悔，而阿雪也听出其中的不对。
“你偷听我和石老板谈话？”
“不是！我不是……偷听，我只是担心你，见你走出去，才悄悄跟着……”
阿凉自知无法辩解，他小心翼翼地看着阿雪，只见阿雪虽然面上生气，却无发作，只是将脸别向一侧。等了一会儿，气氛仍不见缓和，阿凉索性把心一横，再度开口道：
“你不要再去找他！”
“找谁？”
“归海一刀！”阿凉不再回避，语气也颇为坚定，“我都听到了，那样可怕的经历、可怕的人，你还去找他做什么？如果你和那样可怕的人在一起，你也不知道会经历什么。”
“可是他是我过去唯一的线索，我知道他对我很重要，如果不去找他，那我能去哪里？”
“你可以留下来，我会照顾你的！”
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但这一次并不后悔。而阿雪也听出他的意思，讶异地看着阿凉，却对上他率直而笃定的眼神。
“抱歉……”
“阿雪……”
“真的对不起！”阿雪腾地站起来，后退两步，巧妙地拉开距离，“我非常感谢你救了我，如果我的行为让你误会，我只能向你道歉。”
“我没有误会……”
“你根本不懂！我不能留下来。”阿雪的语气颇为决绝，她想起和石老板的谈话，“就像你所说的，那样可怕的经历、可怕的人，而与他相关的我的过去又是怎样？我的这身武功、医术，绝不是普通汉人女子应有的。我继续留在这里，一定会带来更多麻烦。而且……我猜想我对于归海一刀也很重要，他一定在担心我、寻找我，我怎么能丢下他不管？”
阿凉终于无话可说，不论他想出多少劝她留下的理由，对眼前的女子有多么爱慕，都无法回避一个事实，他根本不了解她。
“天亮之前，你就离开这里……”
“不，我不走！”阿凉一口回绝，“汉人不是最讲究信义吗？苗人也是，一旦说出口的承诺就不会违背，我说了会帮你就一定帮到底。而且，现在石溪镇的瘟疫还没有解决，我更不可能逃跑。”
这一番话在情在理，阿雪也不好再说什么。她只能坐回石阶上，转头不再看阿凉。阿凉见此，也不再坚持什么，只是默默解下腰上水袋，递给阿雪。
“你已经跑了一晚上，喝点水，休息一下吧！”
阿雪没有接过鼓鼓的水袋，反而困惑地看着，她依稀记得从镇长家中出来的时候，阿凉腰间的水袋还是瘪的。
“这水……是从哪来的？”
“我从河里取的。”话说出口，阿凉才意识到哪里不对，连忙改口，“对不起，我忘了你们汉人是不喝生水，我现在去换。”
“不是，我的意思是……”阿雪连忙站起身，指着眼前的河渠，“你说从河里取水，那么石溪镇上居民饮用之水都是来自这条河流？”
“是啊，这里叫石溪镇嘛！听说当年中原汉商建造石溪镇时，就花重金修建水道从雪川引水，水道遍及镇上各处，几乎每家每户都饮用这条河流。”
“难怪了，难怪毒性可以在这么短时间内遍及全镇。这条河流的水源在哪里？快带我去看！”
阿凉便带着阿雪走出石溪镇，二人循着水道一路溯源而上，最终找到一块**丛掩映的界碑，而界碑旁则是一颗参天大树。
“这是……”阿雪仔细观察眼前的这棵大树，树干粗壮，枝叶舒展，虽然刚是初春，便已开满红色的花朵，大树伸展枝干笼罩河面，洒落片片花瓣，“北山杜鹃……”
“这棵树叫北山杜鹃吗？第一次知道。”
“阿凉，这棵树是……”
“我是听老人说，这棵树是当年出资建造石溪镇的汉商带来并且亲手种下，后来他的子孙和石溪镇人为了纪念汉商恩德，一直精心培育这棵树，算是作为中原和滇南商贸往来的象征。”
“这就对了。这种北山杜鹃原产高丽岭北一带，生性喜寒，二百年前由高丽王进贡大明传来，原本只在宫廷栽培，后来太祖皇帝将北山杜鹃幼苗赏赐近臣，这才逐渐推广，但是北山杜鹃本身很难栽培，所以并不常见，它的花粉和汁液都可以入药。”
“那……那就是说石溪镇人的瘟疫、或者说中毒，都是因为这颗树？”
“不可能！《普济方》中已有记载，北山杜鹃药性寒凉，可以用来治疗热症，但是毒性较小，只摄入一点不可能中毒，就算真是北山杜鹃引起的毒症，镇上的大夫也应该诊断出。而且这棵树起码百年前就种在这里，不可能到现在才出事！”
阿雪走近几步，想再仔细观察，却看见树枝上星星点点扑棱的磷光。她飞身上前，捉住一点磷光，等再落回地面，手掌上多了一只黑色黄边的蝴蝶。
“这是……梦枕蝶？”阿凉看着阿雪手上的蝴蝶，有些惊讶道。
“你说……这种蝴蝶叫梦枕蝶？”
“对，也叫索魂蝶。这种蝴蝶数量稀少，只生活在深山峡谷，我也是在山里采药见过几次。”阿凉再看树上，红色花朵掩映之下，蛰伏无数蝴蝶，“怎么这里有这么多？”
“这种蝴蝶有毒吗？”
“没有。”
“那为什么叫索魂蝶？”
“一是因为有关于这种蝴蝶的传说，二是因为它的用处。”
“什么用处？”
“是这样，苗疆盛行练蛊，而练蛊基本的做法是把无毒、或是轻微毒性的虫蛇用毒物喂养，这样长大的虫蛇就在体内练成新的毒药，这就是蛊毒。像是这种梦枕蝶本身无毒，但是它的习性是采食所栖息的植物汁粉，然后在结蛹的时候分泌汁液，如果梦枕蝶采食的植物有毒，那么分泌的汁液也会有毒。我听说南教中人就是用梦枕蝶培育情蛊。”
“这就对了，我想我明白是怎么回事？”
随着东方天迹透出的第一道曙光，阿雪感觉一直苦苦追寻的谜团已显出真相，不禁展露笑容，却不防一只冷箭已悄无声息地接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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