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怎么搞的。”
站在二楼窗前，人群很快用热闹填补上那些不合时宜的缺口，拿着锦帕撩起太阳，晒得人心焦。
西夏蛮夷之地，别的都薄，脸皮够厚。侍从端凉茶上来，走开两步避到阴影里坐下，万国会没有万国，林林总总二十余个是有的，揣着新仇旧怨和各自的心眼儿往那里一坐，殿前司和开封府就要跑断腿。
靠近椅子里，招呼人。
“赶紧过来歇歇，要晒熟了。”

夏人狡狯，与他们打交道要揣上十个心眼，添上恣肆跋扈，则更可厌了几分。
“党项人要在大宋地界上收于阗的税，你品品。”
堪堪一笑，拉开椅子，沉甸甸把自己搁进去。来得匆忙，无伞也来不及乘车，太阳底下陪剑拔弩张的高贵使节们磨了一个多时辰嘴皮，总算安抚过去，让两军鸣金收兵。开封府算陪绑的，衙役们至今还在拾掇打散的彩楼张帜，唯独周遭商贩游刃有余，早就热热闹闹重新开张。
“昨天才听黑汗人抱怨，他们走吐谷浑故道来，车马要上高原，不必从前过河西便捷。自从凉州失陷，西域的生意也一天比一天难做——他们又无法改走海路。”

“是抱怨给你听的，我细品今天这么一闹，咱们想装聋作哑是再不能了，他们称一句上国，就能够上国书请求咱们去解决商路的问题。”
看着手中的茶杯，想到东瀛不过登岸几个月，万国会亦未太久，茶的价格便已经不太对了，这才只是在茶引法后，稍有驰禁的影响。吃茶，皱眉——最近皱眉的次数都变多。
放下茶杯笑他，“殿下真是抱了个烫手山芋，不如先出手，和苦主们做个朋友，探探虚实。”

“‘解决’两个字，将士二十年。桓宗南征北战一辈子，依旧止步兴庆府外，现在……”摇头叹气，“想振臂一呼，李氏纳头便拜，还是架座鹊桥，越河西走天路？”
茶比手里的山芋更烫，这会儿没法讲究，搁在一边晾着，慢慢剥着毛豆。酒家自有秘方，鲜而不软，手里动作就快了起来。
“相公们倒或许愿意以此借口，派人把守青海道，然而先要吐蕃答应，再要西夏不能狗急跳墙——想得美。说实在的，大宋绝于西域多年，是该探探。你有主意了？”

“我要是有主意早上剳子了，没主意才和殿下在这里吃茶。”
朝会上提到辽和西夏就问枢密院，提到东部南部沿海还要问枢密院，可想见，黑汗吐蕃这个热闹凑得好，没话可说的时候从头问一遍，就能散朝了。翘腿坐着，摸着下巴看赵宗颐剥毛豆，也是赏心悦目。
“但是呢，我听说桓宗取灵州，枢相平定大理乌蛮，已故的步帅定安南，再有官家退辽骑，靠得不仅是兵强马壮，还有敌人内部的互相蚕食。”
“……所以说让你去交朋友嘛！”

“陪吃陪喝陪玩两个月，做不了兄弟之邦，酒肉朋友总算得。”剥壳的手顿了顿，一粒豆就从指缝漏下，弹到桌上，“交，就听你的，继续交。人人都忙大生意，户部上下我最闲，正好找点事干。”
擦擦手，失去了品滋味兴致 ，捧着不再冒白气的茶杯，重新倒回椅子里：
“吐蕃防着夏人，回鹘诸部厌他们也不是一两天，否则不会借道给黑汗。黑汗本不邻夏，然而听今天吵的话影儿，夏人竟是堵着他们的路途，走哪骚扰哪——难怪于阗王写了那样热忱一封信来，连称阿舅，肉麻得吓人。”

兄弟之邦——太上皇和皇帝真兄弟都做成假的，诓论酒肉交情做兄弟。
闻言缓缓坐直，“还有这事。”
如此便是大有可为，西夏人状如鬣狗，将周围得罪个遍，只是都想等别人做出头鸟，嘴角的笑收敛些，近年不兴战事，南北之争日盛，加上换防的频率，官家是马上定江山，如此种种，武勋之家的日子不是很好，黑汗这事正是瞌睡来了送枕头。
“你这不是很明白吗，咱们可得救救这个亲外甥，有点人情味，殿下很可放开手做，大不了时间到了，让他们怎么来的怎么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