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岛一带饮食文化与开封大为不同，刚出水的海鱼身覆银鳞，鳞片较江河鱼小了许多，经厨师简单处理后，在膳桌上将活鱼从背鳍剖开，削成鱼片，在仍摆动的尾鳍和不断张合的鱼唇旁边摆盘。吃鱼时，需要直视鱼瞪大眼珠的惨状。
入口后除了腥就没尝到其他味儿，更不必问是否有风传中的鲜美。沉默的嚼完嘴里这片，抬头与赵怀靖对上眼神，随即吩咐女使。
“端下去炙烤了吧。”
帕子一边抹唇，一年问道。
“前日里你与沈公振论及唐岛民生诸难题，他是什么意思？”

这叫刺身，躬身侍应在侧的女使这样说。我确然有些渴血的癖好，但啖生肉，别人可，我不可，在此时有些体恤斛舟与眼珠子们面面相觑的心情了。捺着性子等后厨补救，将与薛肩望交谈当做消遣
“画饼。将盐引放在前面吊着，以功论赏，都是老一套。”
炙烤鱼片镀上层灿金油色，椒盐葱花，还是熟悉的烟火味。仓促之间，驰报东西府再经阁议只会贻误时机，将在外，是一柄脱鞘的刀，有权宜机变的必要。

“这也不是老一套，别地是没有海匪的。”
白花花的生肉变作焦色的鱼块上桌之后，鱼皮上冒涌着细密的油泡，迸出炙烤的余音。执筷去夹，先带起鱼皮裹在筷身上，将焦色吃尽。
“盐引是重事，哪怕劄子经东阁相公们瞧过，也不可能议出个允准的话来，刮风也得需要注意分寸，被开封知道，平定之功就变成罪殃了。”

“您放心，我们——有分寸。”
上回也同沈彧这样说，沈彧不敢苟同，这回却要替他打包票了。剔去纤细的刺，务必使之柔弱不争。由外及内，自金黄焦酥的表皮，至莹白凝滑的内里，极分明的层次处理低调地彰显出庖厨的功夫精湛。
至察亦是民，至眇亦是民，他们的消息如穿隙的风，无处不至，固然足够丰沛，他们却也没有驾驭流风的能力，因此时常为之扰乱，缺乏明辨的眼。
“只是一点风声，并非府衙的许诺，供解燃眉之急用。”

对于赵怀靖让我放心这一句宽慰，我不算太苟同——有分寸的都在中枢揣着手等着看热闹呢。
“你们决定就好。”
我内心里觉得来唐岛吹海风就是来替官家看孩子，于揽勋之功早已没有野望，所以既来之，则安之，忍着腥多吃几次或许也能吃惯唐岛的鱼。
“没有饵怎么能钓到鱼，”侧过首吐了刺，搁下筷子，“就此放开粮草之易吧，糊弄解急得像样，让人真的尝到些甜头。”

笑了笑，“石叔叔倒是很体贴。”将叔叔两字咬得清晰，多少有点奇妙的意思。
自舶船至唐岛的一路，确然算不上稳健，石臼岛前折箭立誓，后又有胁迫隐瞒军情，在军中诸位老将看来，总归是铤而走险的。恩，还有些不人道。
与他一道置箸，鱼适宜佐酒。他既放了话，顺水推舟又道
“那这方面，还劳烦您去信和石相商议。”
——指的自然是与他相熟的那一位了。

“是这样，我未婚妻有个同胞兄弟叫赵沧，我觉得你们有些相像——如此亲上加亲，故而体贴。”将酒咂出声，放下盏，“你们见过吗？虽差着辈，但年龄相差无几，坐在一张桌上喝酒是喝得的。”
虽然他叫我一声叔叔，但在政事佐酒之时，大家都是同僚。酒盏空落，捞过酒壶再添，亦顺势给他满上——酒比菜更入口，多喝酒，少吃鱼。
“这个好说，但路途遥远，恐怕回文要许多时日，不如与私盐的消息一齐先放出风声。”

迅速撇清关系，“没见过。”但我知道他府上产出的红薯闻名遐迩，不过体贴就好了，倒也不必扯这么远。
就此我有一个人际关系上的哲学问题，叫叔叔的话会使长辈们受用——倘若他们不在意年龄的话，那么叫爸爸应该赵延祯也很受用，然而就我个人而言，这会有一丝诡异，让我想起一副叫“深情狗叫”的名画。又扯远了，啊，下回让薛白给我画这个吧。
高冷地颔首道，“您说得对，还得有切实的利益在眼前，才能调动百姓。”

对不起海盗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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