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前我刚喝杯茶兑奶，自小甜水巷的糖水摊子上买来的，怀里抱着块狸奴大的石头，沉甸甸。甫上台便将它搁在桌子上，人也坐在桌子后面，头埋到胸前，用簪玉的发髻对人。）
（膝盖贴着，原石特有的酸味里，我见着它身上盈盈的白，却依旧惴惴，这是我第一回离经叛道，现下还觉得晕乎乎的。）
（秦郎教我该怎样装男子说话——少年是好假装的，我抱起手臂，这么做觉得腰顶不舒服，说话亦磕磕绊绊）我这块石头，比你的，怀里的那个东西，贵重。

迦南
我猜哈桑实则并没有想在比武大会夺得名次，只是想探探中原的底，不然他不会让我去参加。斗宝也是一样——我把哈桑送来的弓掩在宽松柔软的裙衫之下，看着台前形形色色的宝物被摆上展台，直到对上一个瘦弱的少年。
“哦？你都没看到我怀里是什么，凭什么觉得它比我贵重呢？”
他的官话磕磕绊绊，好像比我还不熟练，这让我有了一些信心。挺起胸，自信。
“我怕说出来，要吓到你。”

太阳是最亮的，没有任何星和灯比得上，我这块石头，比你的贵重。
（我记得去岁大理岁贡里，便有一块这般大的翡翠，是章姐姐的同乡在前朝伺候笔墨，听太府寺的人说的，那块翡翠最终被收进内库，虽未赐给哪个娘子，也不值得做重宝来议论——但做岁贡的，总不会差吧。）
（指腹轻轻碰石头，它的白光让我觉得亲切，像萤园所见，我不欲和平民多说话）要比，我切开，你输了，你的东西给我。
不比，你输。

迦南
“这里的规矩是你定的吗，小孩。”
眉梢一挑，并没有生气，反倒笑了。
“别欺负我不懂汉话，斗宝会没有将别人宝物占为己有的道理。何况我手中的东西，别说你一块石头，拿你们中原皇帝的财宝都不能换到。”
小心地展开绒锻，露出包裹在其中看似平平无奇的一柄弓，自豪。
“这是阿拉什的神弓。他是我们波斯的大英雄，一箭终结了两国六十年的战争，最初被赋予弓兵之名的人。”
神话时代的东西，是真是假我不知道，也不在乎——只要哈桑说是真的，那就是真的。

你说的是真，那弓也只对波斯重要，就像我有一株很喜欢的牡丹，在我眼中它胜过魏紫，但魏紫就是比它贵重，（稍抬起头，这才端详起她所说的阿拉什神弓）规矩不重要，你的弓，我想要。
（唤人上来，是赌石铺子的匠人，拿马鬃马尾和沙、水，我问他，他说这样切出来的玉料更完整，但我不欲买卖它，只想速速取胜来为父皇换寿礼，虽然对平民的宝物不抱希望，但那弓或许——父皇是武功帝王，人们皆如此说。）
（我要先拿到手中，再细思量。）
换圆盘来切，（他们换器具，很快）我可以用它和你换，我会赢，所以你并不吃亏。

迦南
“既然它对你不贵重，也对中原不重要，那你要它干什么呢？”
眨了眨眼，我实在很不明白，为什么我们要交换对方眼中弃如敝履——这是我刚学的新词——的东西。
“这个石头，里面有宝石吗？”
我看她的架势，是想把它切开。于是摘下兜帽，琥珀色的瞳眸饶有兴致地盯着它看。
“我在我们国家见过这样有丑陋面貌的石头，里面切出来会是绿松石，红宝石，玛瑙或者别的东西。波斯有很多很多宝石，如这柄弓对你不稀奇一样，这颗石头这对我来说也并不稀奇。”

是翡翠，禁中宝物皆藏宜圣库，库中有翡翠。（原石切开，一泓碧色，但不是碧玉，犹记得书上说，翡翠非翠也，有别于碧玉。漂亮而已）拿给鸣珂琛锵玉，师先生。
既来东京商会，既无好胆——若我的石头不如你，你尽可以将它带走，又不想做生意，我不明白你，是想把阿拉什的故事于大宋传扬开吗，这种英雄我们有许多，他们遗留的兵器无法计数。
况且，你是波斯的皇族吗？如果不是，这把弓便极有可能是假的，但如果你是波斯皇族，入我国境，公凭何在。
（结果将定，我还有诸多疑问。）

迦南
没想到切开石头，里面真的有漂亮的宝石。翡翠，中原才有的东西，在波斯价格十分昂贵，况且这么大一块，水头又这样好——眼睛发亮。
“你愿意将它给我吗？”
她方才说交换，那我就当同意了——拿一把真假不明的弓换这样一块石头，好像也是我赚。做出很不情愿的样子。
“这把弓不如你，这非是我们的神弓不好，是你们中原人不识货。”
将弓摆在台上，嘟囔道。
“这可是我们大英雄的弓，大英雄！给了你们中原皇帝，别拿它打猎射鸟，要好好保存才行。放这儿了，石头给我哦！”

——第二场

（今日小雨，进商会前皂靴沾上许多泥点，盖因有人，似乎是江湖人闹市纵马，吓得我吃半盏茶才缓过神来，但指尖仍不免酥麻。）
（拜托秦郎帮忙从役职行雇来的小厮帮忙抱石头，此日却不急来开它，看向眼前这个面熟的异邦人）又是姐姐，今日姐姐先拿出你的宝物吧。
（指尖摸下颌角，想确定下脸摸得够不够黑，余先生师先生认出我的女子不要紧，即使认出我是赵嘉未也不要紧——我本也不是要紧的人。想着就将手放下了。）

迦南
“怎么又是你啊？”
大约是我今天出门的时候忘记拜哈桑，连着两次碰到同一个人，我怎么这样背。长黛拢成小山，将微卷的黑发撩到耳后，手腕上的金玉明晃晃。另一只手将匣子往背后一藏，警惕。
“我都把阿拉什的神弓给你了，还有什么宝物？没了没了。”
往后一看，又是那日见到的，丑陋的大石头。几天下来，我对这位少年也有所耳闻，当即又退了一步。
“你别又想要我的东西！”

是交换，你若不想，也可以不换的，（言罢抱着手臂，等她先拿出来，我瞧见了，是个漂亮的匣子，我也想穿漂亮的衣裳出门，我倒有些羡慕波斯，却不尽是，是羡慕近日所见的恣意行事的娘子们）上次我也没强迫你。
（虽然是想要强迫她的，但我们皇室行事，不讲强迫。睇她周身金玉，心底依次衡量，这个还算稀罕，那个太普通，金质与哪家铺子的相似云云。眼珠从上转到下，再撩上去。）
再不拿，就是认输了吗。

迦南
深吸一口气，哼了一声，自暴自弃一般拿出手里的匣子。
“上次的神弓就被你骗走了，这次也没别的东西了啦……”
手轻轻一拨搭扣，打开木匣，里面是一件精致的小雕像，能看出是一个漂亮的女人，发冠上镶嵌着各种宝石。
“这是女神伊什塔尔，在我们的神话里掌握美、丰收和战争，是最被溺爱的神，因此也超爱给人添麻烦……哎呀，说了你也不明白。”
中原人，哼。取出小像，托在手心里。
“这是从王宫流传出来的女神像，算来也有小几百年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