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穗三十年生涯，从婺源乡间的垂髫小童，到京畿小有名声的豆腐摊主，再到翰林院掌院学士的夫人，然后一夕之间回到罪臣、普通民人的家妇。好像是做了场了不得的大梦，圆满的、失意的、跌宕的，什么话本传奇都有了。最后梦中场景回到我和杨适在学堂里的那一幕，所有的一切都化作我手心里、当初递给他的那枚余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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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我当年不该为他递上那份吏考文书，梦醒时我这样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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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如何辗转也无法成眠，我替夫君掖了掖被角，看他梦里也皱着眉，忍不住伸手又替他揉开去。床铺正对着的木架子上恭恭敬敬地呈放着那道诏归的谕旨，金丝线在月光下闪烁着缕缕光泽。我凝视许久，只是哀哀地叹气：今夜之后，恐怕又无宁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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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身走到女儿房外，窗儿开着，葭儿与文昔正沉眠。下月葭儿就要入宫侍奉昌妃娘娘去了，在我眼里，她分明还那样小。文昔呢，她还甚么都不知道，懵懵懂懂地只知道跟着姐姐。其实这样的日子远要比夫君在朝野的时候安宁，就守着小小的杂食铺和家里这几个孩子，旁的再也不用担心。说到底，我只是个普通的妇人，没有眼界高低，也不懂政事多变，远远看他站在其中，被旋涡搅动地无处安身。再回到那儿，真是他本愿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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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由忿忿不平……当初驱逐他的是皇帝，如今诏回他的又是皇帝。即便如今早是柴天改玉，但难保君恩朝夕不保，若再更迭，夫君又当如何……这一晚混乱如麻的思绪未能理成锦缎，只是匆匆掩埋在心底。次日清晨，陈穗照样摇身一变成了九品诰命，踏入了那座左右天下人命运的王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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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西华门进御，宫道似乎要比四九城的通衢还漫长。葭儿与文昔跟在身后，小女儿家对此前未曾见过的富丽宫廷保持着无限好奇，却又被父母提前的规训而按捺下来。只是身为母亲的我亦是头次见教，少不得要露出些黎庶平民的谨怯马脚——好在坤宁宫终于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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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二女在殿内立候不一阵，伴随玉珠打制的垂帘传来一阵拨动，大约来人正是皇后。我低着头，只望着衣袖上的绣线。九品夫人的冠服原是这么沉】臣妇杨陈氏，拜见皇后娘娘，恭请皇后娘娘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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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额头紧紧贴着手背，两道流苏垂下扫弄着耳畔】领承皇后娘娘懿旨，特携长女杨葭、幼女文昔前来谢恩，不胜殊荣，臣妇感铭于内，谢皇后娘娘垂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