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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被浓墨重彩铺盖，祥云雕绘，炫耀至善至乐的画堂，如今已化成傀儡布台、伎伶畅谈的乐境供宾客取笑。只此地烛火在白日光明里燃烧太黯，任人摆布的木偶下一众衣朱佩紫，决心功利千百，离题太明。】
【野望拥挤，容不下无关人等。无需多时，得出这一论后，便果断起身，孑自穿梭入往来衣丛。身形再闪，已出殿外。】

（画堂是我来惯的地界，它离遐关颇近，素日除修画至此的女官大傅，便鲜有人了。与未央的广阳殿而比，它少了童子间雀语叽喳似的喧聒，极适我茕身一人来，静与丹青墨笔相伴度时）
（但今时它与往昔不同，悬坠数盏灿亮似星的明笼，堂外廊道处，八脚蜘蛛结的纱网业被清扫，焕然如一间烛火交映的新筑明殿——哦，它在今日本应做一敞光明殿，以宴各宫中参看傀儡戏的妃嫔贵主们）
傀儡戏有甚么好看的？究来不过是些死木头。（在小鬟燕白的催嚷下，锦履迈过廊上的第一玉阶，额首偏垂着，细声嗔她）

（燕白是我娘，乌长使奶姆的女儿，龄齿仅长我稍些，与其他未央的公主们不同，她们的童稚之年有同胞或密近的姊妹相陪，而我，只有她。故我暗将她认作长姊，此行也是为圆她观戏的愿想）
我这才来呢，（殿中时传笑与掌鸣，我猜是傀儡戏已演至泰半。廊下吹风的堂兄面挂聊赖，我又猜他是觉偶戏无趣，出来透喘口气）里头演到哪了？
（玉颔微冲画堂内抬了抬，又轻拍燕白的薄肩，意她可先行一步）戏是宫坊备的，若是无趣了，定要纠他们错……（笑得很淡）真心喜欢看的是一类，随着道喝鸣掌的，又是另一类了。

我出来时，演到烛之武夜缒。
【近侍领命拾阶赴宴，原本立在门厅的却从台陛走落。对彼此而言，以己身私好责备隶属三丞的乐坊仅作戏词，分类看众，自更符合设想。虽某点形容仍相当存疑。】
真心喜欢看秦王面前纵横戏码，还是木偶狼狈？
【无论正反，为此大笑，尚不如从众。本欲开涮一二，见她神情，转念将话题牵回。】
若觉得不好看，却晚来赴宴，应不被分入第一类之列。【连越数条石陛，直下首阶，与人持平站定。笑也散漫】公主，也需顺势“道喝鸣掌”吗？

（《烛之武退秦师》乃我半年前于广阳所学，我在被燕白促出遐关的一刻，想过今日傀儡戏的内容，左不过是些神话异传一般哄人一乐的戏品，不想，竟是沉甸甸叙着历史的烛之武传）
竟演的这个，（小小讶惊一下，黛眉向发际处挑扬）那诚不知，是在笑甚么……（烛之武夜坠绳出宫垣，即面的是残猛虎狼，这是一幕任谁瞧来皆应是揪心、惶张的。故我忖不明他们的笑源于何，亦答不了堂兄掷来的询说）
我啊，是第三类，（顿了顿）是站在宴中一隅，静观百态，做微小尘粟，直待宴会散席的人。

白发老翁年迈蹒跚，缀绳翻墙。这会大抵正衣衫褴褛着觐见，备遭敌方门营奚落。前者发笑，【自知揣测几乎僭乱，唯夜色共除我，除她外的无人时节包庇了不敬】或和斯时秦臣心意勾通。
【相顾一顷无话。停顿尽头，新朝公主予看客另构出第三类，则替有关揣测划上休止。欣然套用戏台变调伎俩，低头继续若无其事聆言。自叙“尘粟”时，手中配合微动，细枝打末稍一旋，小瓣赤橙深浅，亦极近落粟地簌簌摇落几点疏香。遂在下个眨眼平肩举送——】
我得先走一步。【送给歌笑刺耳、熏香冲鼻里，如有这么席沉静】直至终焉难挨，就愿等会所见所观，不会教你太寂寞。

（月的皎光似早膳时瓷碗中的羊乳，光度浅柔且甚是密稠，它在殿檐枝梢上，观证着我与堂兄的陈对。他大胆地猜卜着殿中状况，仿是位阅遍群心的老智者，只一打眼，便晓人寰事）
（我仅是笑了笑，将丹唇的弧度提得稍高，有意又无意地绕开他的话）不若待会，我去问问看戏甚久的燕白，便能知道答案。
（廊牖下的朵枝悉簌地颤着，不及我反应，一截花桠业落睫下。抬荑接下）多谢堂兄，便望能如你妙言了。

客气。【轻描淡写，望西南一指】园内新折来的。你喜欢，叫人将秧苗连根拔了，栽回长乐。
【信说条建议，压根未考虑可行与否，一并把黄门警告禁止攀撷等句且笼统掩盖了个干净。临别颔首致意，既赠了礼，各行各事，畅通无碍。】

（目送他匆去后，折身拾阶至画堂内，一入其中，便闻乐伶奏弹的疾乐，与足两人身长的台上跳或伏的傀儡。燕白也已混与人群不见，先我来的阿兄也不知踪影，便兀自择个光暗人罕的蔽隅，歇于此待宴会至尾）
（半时辰后，即傀儡戏罢，匠伶循出戏台呈礼时，方寻回燕白，并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