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恼人的冬终于挨过去了，庭树抽芽，风也温柔了很多。这日天晴，让竹青遣人在春阴园搭了竹几矮庭，燃上小炉煮茶赏花。只我一个人怪无聊的，把相识的人一个个数过去，忽然想起宣曲宫那双弯弯的眸，便使人去请来共赏春景。）
（上次脾气好像比较大，不知道有没有吓到她。）
@谢别桥

（我一边扭捏，一边怕来使看出我的扭捏，手指紧紧攥着门框，又问一遍）召、召我啊？
（来使再答一遍是。一时怔住，说不出话来。我不想见她，我害怕。）
（但我想不到拒绝的理由，也担心拒绝了更着她的眼。只好垂头跟着来使走，一路上她同我说些什么，也只嗯嗯唔唔勉强地应。）
寄殿下——
（刚到矮亭下就俯身行礼，目光一直盯着自己的脚尖，结果一句问安还没道完，左脚踩右脚，啪叽就摔在她面前。）
（趴地上，哇一声就哭了。）

对不起，就是很想在你面前哭。

（小炉里的水开了第一遍，倒入今岁的新碾茶末，又加了些自己晒干的茉莉花，等的再度水沸时，舀了小勺盐中和茶涩味。）
（茶将将好，谢别桥也过来了。她一直垂下头，刚到矮庭便开始行礼，结果自己把自己绊地上了。听得她哭，挑了眉，好整以暇地站起来，蹲到她旁边去，等她哭声小了，再说。）
你怕我。
（句尾欲扬不扬，似是疑问，又像肯定。说完递过去一只手。）
起来吧，可摔疼了？要不要使太医来看看。

（她就蹲着看我哭！这怎么哭得下去，费劲把眼泪往回憋，连疼也不觉了）没、没有。
（可没等她回应，自己却先丧了气。算了。垂头小声驳方才的自己）……也，有一点吧。
（余光里觑见她递来的手，在伸与不伸之间踌躇着，直到似乎感觉到她的厌倦，才慌张抬手去拉住）我没事，谢谢您——
（两掌松松阖住时不曾察觉，等真彼此受了力，才发现我按在地面上的手心沾染了一片细碎零散的小石子。这会她一拉我，把她的手心也硌红了）哎呀。
（眼眶又要红，这回是愧的。）

（谢兔子不是谢别桥哭的眼睛红红的，满脸的委屈但不能说。美人落泪总是能让人温柔相待的，我也不例外。）
（拉她的时候手心有点硌，瞥了一眼红了一片，兔子盯着我的手眼睛又开始水汪汪的了，自己身上的伤口反而不注意。引她去矮座上坐下，手上却没放开，等她坐下了再拿出帕子沾了水给她擦手心，然后再擦擦自己手。）
你这礼行太大了。腿疼吗？
（给竹青使了眼色，她退下嘱咐周围宫娥，今日事皆不许传出去。之前让人去取的糖糕蜜水也来了，取一盏琉璃杯，装了蜜水与她。）
哭很累的，喝口水润润吧。

嗯？
（蜜水递给她之后就让竹青把垫子拿过来，在她旁边坐下了。手心有点痛，吃了块糖糕分散注意。听见她小心翼翼地问，掀起眼皮看她，想起了那天听曲的事，明了兔子为啥一直小心翼翼的。有意逗她，故意冷漠道）
那怎么办呢？要不就罚你在这给我守炉子吧，没得允许不能走，茶炉也不能熄。
（刚好眼神透过她看到身后花丛里蝴蝶几只，索性就站起身径直从她旁边走过，绕过矮树抓蝴蝶去了。一向我行我素，走到花丛边上才慢半拍地想，糟了，兔子可能又要哭了。于是动作变快了些，竹青也帮着忙，许是运气好，片刻便扑到一只，装在一个漂亮小盒子里，松了口气。便又走回亭子，蹲回兔子面前，盒子往她手里一塞，张了张嘴，最后别扭地说。）
今天心情好，赏你了。
（虽然吓到人了，但道歉是不可能道歉的，这辈子都不会道歉。）

（稍稍一怔，之后反而有些兴奋起来。她语气虽冷漠，话里却全然不是怪罪的意思，不然直接让我回去不就好了？愿意留我，就是好意呢。端直身子，弯着眼睛答）
好！您放心，我定好好看着这炉子的。
（诚挚得表着衷心，甚至在她起身经过时，还伸出手去护了一护茶炉里的火。随她的脚步慢慢扭身，看向她去的地方。）
（她在扑蝴蝶呀。唉，我也有点想玩。轻轻叹了口气，还是规规矩矩地跪着，守着我的小炉子。不知过了多久，实在有些累了，正想回头去看她时，手里猛地被塞了个盒子）
啊，（愣了一愣，轻轻把盒子开了一道小缝，待看清黑暗里的蝴蝶，又是一声惊喜的轻呼）哇。
（并不在意她言语里别扭的轻蔑，这本就是上位者的施怜呀。仰起头，笑得满脸只见两颗小白牙）殿下，它真漂亮。您呢，您自己有没有？

（看炉子本是随口一说。结果她真的规规矩矩地守着炉子，还护着火，心里忽然就有些不得劲，开始模模糊糊地想，自己以前随口的一句话，是不是别人也会主动或被迫地去做，甚至做到受伤。）
（她看到蝴蝶开心地笑起来，眼睛终于又弯弯的了。心情好了些，摇了摇头。）
我还没有。能站起来吗，要不要和我去再扑两只？好难扑到。
（除了宫里的兄弟姊妹外，这是我第一次尝试着去结交朋友，虽然我并不知道什么样才算朋友。眼睛看着茶炉，话也是硬邦邦的，心里却有点忐忑，我记得上一次问她要不要同去，是被拒绝了，这一次要再被拒绝，可太丢人了。姝姐她们都叫我阿寄，这句话在嘴里滚了两圈，最终还是没能说出来。）

能！
（使劲地点着脑袋，难得的大声回应。她虽然言语冷硬，但我将此视为她身为尊者理所当然的威仪，并不妨碍我对她的垂问感到感激。对于我这样怯懦的人来说，付出时间与空间与另一个人待在一起，需要很多的精力和勇气。可她有着不需要迁就和退让的身份。）
（“她或许…挺喜欢我的”。我自以为是又厚颜得这样理解着。站起身来，大着胆子去牵她的手——先悄悄地凑过去）没关系。
（再用一根手指，小心地勾上她的指尾。心里噗通噗通地跳）我很会扑蝴蝶的，您瞧着——
（勾上了！她也没有拒绝，暗里长舒一口气，欢欢喜喜地把整只手攀上去）——您想要哪一只，我就给您捉哪一只。

（难得见她情绪这么激动，脸上带了笑。这一次没有被拒绝，甚至她主动伸出了手——算是交上朋友了吧，轻轻地回握她，再稍稍用了点力，跟她一起朝花丛走去。）
好呀，我刚刚看到一只黑色的，好好看，但是我捉不到。
（平日里多是被身边人恭维，不管做什么都会被迁就。永巷里谋生的人跟戏台上的优伶一样，都很会伪装，分不清究竟是什么想法。谢兔子却是难得的坦诚，欢喜紧张与客套应付都明显地很，值得我另眼相待。）
下次我能约你玩吗？（抿了抿唇。）岇送了我只小狗，挺可爱的，我养在临江仙了。
（跟我做朋友呀，我会对你很好的。）

（“约”。我能感觉到那字词间隐含的不同，那意味着我与她至少在情感上的平等，还有我拥有了拒绝的自由。）
当然能啦，（我高兴得甚至有点得意起来，边走边晃着两只相交的手）您也可以来长秋找我玩呀。
哇小狗，（急急地问）多大了？叫什么名字？是公是母呢？
（又叹一声）唉我在家里也有一只狗的，进宫以后就没见过它了，我可想它了……
（这样一边说着朋友间的话，一边携手走进了花丛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