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在榻沿边睡得难受，因而我醒得极早，又感手臂一侧胀痛，眼眶发酸，虽天不过蒙蒙亮，索性爬起来，轻轻脱开她的手，往门外走。庭中清爽的空气充盈肺腑，置换一夜疲惫，整个人清醒不少。】
【厨房中一面煎药一面熬粥，在灶台与药罐前走动不停，举止间尽显生疏，显然对生活琐事一窍不通。锦州不算物产丰饶，一锅清粥过分寡淡，汤药也属实平常，不及京畿中大药房抓出的名贵。这些平日里从未被注意过的细枝末节，当下却让弘一次又一次陷入无尽的自责中。】
【尔后穗儿支会我道燕来醒了，方带上两只瓷碗转去卧房，轻阖上门扉。】
你想先吃哪一碗，药还是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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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连最后是怎么睡过去的都不记得了，不知道是哭的太累还是病痛未曾消去，再悠悠转醒之时外面已是天光大亮，穗儿正守在我边上，靠着床板打盹，她应该是一夜未睡，我打量了一番屋内并未瞧见昨夜见着的人，幸好那是一场梦。）
（我还未曾庆幸多久，穗儿一个脑袋磕在床板上，惊呼一声清醒过来也瞧见了我醒来，我未曾开口说一句什么，就听见她喊一声去告诉少爷，我方知那原不是一场梦。）
（他双目泛红眼周也是青黑一团，下巴上的胡茬也生了出来，不知为何我看的格外明白。不去应他的话，转头朝向床内，作业的话我虽记得清楚，可也还想确认一番。）
你想我何时离开

迨你病好，随时可以启程。【一抿唇角，轻声吐字】
【将瓷碗置于案上，行至她身旁。她大约有些生气，看也未看我一眼，而我立在榻边久久未动，低首垂眸，颇像做错事后满心愧疚的狗崽。面对她无言的苛责，我完全理解，又无由辩解，因而无能为力。】
很难受罢，发烧...对不起，当初答应让你自由，到底一直没空陪你，也没照顾好你...【声音越来越小，索性不再言语，因当下无论说什么，我听来都像在推脱责任。】
京畿富庶，公主府里有额涅和妹妹，还有哥，也不会闷，是个不知比锦州好多少倍的去处。所以...小沅，回家罢。
【试探似的，将她一缕鬓发别至耳后。曾经我从不怀疑她会躲避我如此动作，而今我极怕她打掉我尴尬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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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我想问他可会送我回去，可不待我开口我便明白过来，这不过是我自己的私心罢了，他若真想同我一块儿便不会这般着急的想叫我走了。）
（燕山书院之时我告诉穆姑娘我的夫君必不会同汉武帝，同司马相如一般，我讽她是井底之蛙，可我出来之后才明白一切不过是我的痴心妄想罢了，他不过是同千千万万的男人一样，会厌恶会腻烦。）
我从来没有觉得，陪在你身边有什么不好（并非没有埋怨，那曾经幻想过的日子一点一点落空，更在他上战场时提心吊胆，可这又如何至少我能一直陪着他就好了，却不想他会自责。）
（感触到身边人的举动，慢慢转过身来看向他，可我以为我不会哭，只是眼眶中的泪水前后翻滚，顺着脸颊滑落在耳畔，不知可曾滴落在他腕上。）出嫁从夫，你可曾想过，若不能陪在你身边，那京城的公主府又算什么家呢

【如若是平常，她说愿意陪在我身边，我合该万分庆幸。然而当下，我忆起病中的情景，她说她想回家，而提起家时，她如此心安又如此舒展，便不敢笃定她适才所言确否实话，脱口而出的无意总比难辨真伪的有意营更可信。】
可你昨夜说，你想回家。我想，或许你已经很难受，或许你已经不愿意陪我跋山涉水，或许你的身体已经不能支持住舟车劳顿，却仍要为我强撑。
【指缝间溅入温热的液体，便熟稔地为她拭泪。我没来由地想起燕才，若是教她知晓燕来为我落泪数次，她一定会再次出现，更不会放过我。当然，在她出现之前，我一定也早骂过自己千遍万遍。】
燕来，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可以自由自在、无拘无束，选择你愿意的方式度过这一生。所以千万、千万不必为我说违心的话、做违心的事，否则我做的一切都将失去意义。
你只要告诉我实话，你想回京城吗？我尊重你的一切意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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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我以为你此番回来了就能陪我很久（原是我二人又互相猜错了对方的心思，才会叫他以为我真得想要回家，我早早就在心中落定了，只有陪在他身边的地方才能称之为家，却不想他并不懂我的心思。我说的激动了些，还未好全的嗓子被撕扯的一阵疼痛，咳得浑身颤抖，好一会儿才缓过来。）你以为的，你说的或许都是你想的，我何曾说过，我甚至都不曾想过
（我不知是哪里来的力气才会如此大声的同他说话，我甚至自责是否是曾经的燕来太过软弱顺从才会叫他以为，我如今所做的一切都是在迁就他，我不知该如何同他解释，那日替我追上他的人也是燕才，若我有燕才三分的勇气便不会叫他如此看我了吧。）
自成婚以来，我从来，从来都没有想过要离开你回京城，我很开心能陪着你的（喘不过来气的人说话都是断断续续，我强撑着身子坐了起来，才好同他平视。）燕来已过了及笄之年，什么事情都自有主张的，这些事从来都不是为新的

【尽管我记得她叮嘱我不要蹙眉，仍不禁微微地紧锁眉关，遥想这近三年以来发生的一切，我近乎是抱着侥幸地自我安慰，迨这一阵忙完，我便有时间同她好好相处，弥补曾经亏欠的时日，可庶务永远也处理不完，突发的危机不仅在城中，更在京畿。我明白，只要我一日是弘将军，便一日要肩负重担，一日也逃脱不得。从武昌到锦州，亏欠越来越多，修不尽补不尽，这是当下经历过的，但在不可预见的未来，也会有更多亏欠不可避免地发生。】
我...我从来不甘心守在京畿当光鲜亮丽的侍卫，他们的佩刀上纤尘不染，辫子梳理得一丝不苟，这样的武将如何能懂得民间疾苦，又如何真正付诸实践保家卫国的壮志。我知道日子会很苦，我不在意，我也以为我可以照顾你，但我太轻狂，这样的日子对你太苦、太孤独，我好像没法照顾好你，所以，尽管我万分恳切地希望你陪我，我也会怀疑是不是送你回京城更好。我们终究太年轻，虽然富有勇气是一件好事，但也意味着我们下决定时难免草率，我不希望你后悔。
【我扶着她起身，也借势在榻沿边坐下，平视她，目光相接时，眼眶感到酸痛，眼神却前所未有地坚定。】所以如果你体会过艰苦和孤寂后想要回家，我绝不会怪你，也不会因此否认你是一位任劳任怨的好妻子；但如果、如果在艰苦和孤寂之后，你仍然愿意选择这条痛苦的路，愿意陪在我身边，我一定张开最热烈的怀抱接你。
【垂眸，低声絮絮】我这么喜欢你，这么“费尽心机”想要帮你实现心愿，我怎么舍得、怎么舍得推开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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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以为无话不谈的二人，实则早在他入军营之后就很少再讨论着什么，一来我并非是那能说善道之人，从前二人相处之时也多是他说我听，二来他每次归家之时的疲惫感总是让我不忍心再多同他说些话，只想让他好好休息才是最重要的，一来二去我二人自表露心迹之后便没有再交谈过心中所想，也正因如此才会叫他以为我受不了苦，以为我在后悔。）
其实，从你军营的时候我便明白，你永远不会是我一个人的璜梓而应该是这百姓的弘将军，你若是做个消散贵人，反倒叫我觉得你无用了。（终于在他轻抚之下缓了口气，长篇大论之下，他将所有心思显露给我，我也愿意与他道出我的所有想法。）武昌的天气比之京城温暖的多，锦州的雪比京城的好看，若不是你我又怎能看到这些景象，燕来从来都不觉得这些是苦，若真的非要说叫我痛苦的，那便是我不能陪你上前线我不能时时刻刻看你是否安然无恙，可好在我在离你最近的地方，你归家第一时我便能瞧见你，而不是在京城等你三年一述职才好见面
（我远没有他嘴巧，拼命想要说的明白，叫他知道这路绝对不是他口中的“痛苦”之路，这是我所期望的。我记着昨夜曾见不得他皱眉，眼下亦是如此，在他垂眸不看我之时，我抬手轻抚他的眉头。）
不是说不要皱眉了吗（低声的璜梓，像是宗保哥的阿良犯了错时候的模样，微微泛红的眼眶像是若我再多说一句他便能落下泪来，极为突然的朝他靠近，收回来的手搭在他的手背上，也在这时将身体前倾，嘴唇就印在了对方的唇瓣上。）
（突然的发疯让自己都惊讶，赶在他回过神来之前，急忙躺了下去，用被子蒙住了头。）

【轻轻地颔首。我们俱非很懂藏事的性子，又相识相知多年，我做的每一件事实则不必再向她多此一举地解释，而她做的每一件事我业可一眼看穿。缄默是我们的默契，或许我不该再怀疑甚么，也不该多管闲事地以为当她说想回家，所指是否为京畿的家。甚至弗是公主府，而是...温特赫府。】
【无论武昌的白禅府或锦州的白禅府，因我都很少涉足，我呆得最多的是绿营，或郊外，于是自然而然地，我从未将除京畿之外的住所视为家，可我忽略了，她的感受与我大不相同。】
【聆言惊诧又无奈地】前线？你居然想上前线？你可真是...【疯狂么？勇敢么？我也难抉择究竟想说好话还是坏话，但无论褒贬，都不愧是我的姑娘。】
嗯？【我下意识地想向她保证，往后再不会皱眉，一如我对看待这些无伤大雅的细枝末节总是完全顺从她。当我抬眼想看她，她的鸦睫就在眼前，我一眨眼，煽动的清风使之微颤；她的吐息也扑打在侧颊，似羽毛轻拂，与我的气息交织；她的唇当然覆于我的唇，在唇角上一啄，又柔软又轻盈，而我居然能尝出甜。】
【视觉、嗅觉、触觉的观感刺激稍纵即逝，在我尚未牵出思绪体会这个轻吻，她便用衾被将自己裹成一只蛹蜷缩在床上。我对适才的记忆只有瞬间，我记得我眨过一次眼皮，尽管十分飘渺，却是其真实发生过最有力的铁证。】
【低低地笑出声】你这样透得过气吗？【那只“蛹”扭动了一下，逞强地回应她能。我比划着她若隐若现的身型，在额头上揉一把，对蛹道】要记得喝药、记得喝粥，要快点好起来，要一直陪在我身边。
【我也有片刻惊讶，为何在这个突如其来的吻面前，我并不像她一般含羞，也旋即释然——关于我喜欢她这件事，从小坦荡、至今坦荡、永远坦荡。】
我走啦。【收到令人满意的答案后，弘踏出门，仍是北地最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