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灵终结吧 关注:85,630贴子:3,054,226

回复:【原创】“猎头者”战役同人小说《甲首三千》(《逆鳞》番外篇)

取消只看楼主收藏回复

这座营地的指战员是个疯子,我第一眼就看出来了。
跟着旋翼机降落时,每个人最先注意到的必定是停在营地中央那台巨硕如堡垒的机动基地车。想象一头嗜血食人的大象,或是一条以掠噬其他所有海兽大鱼为生的蓝鲸,那就是它带给我的印象:一只原本巨大温和、却在变异之后将那未曾使用过的强大力量用于攻击杀戮的怪物。这台基地车身上遍布着粗野而凶猛的改造痕迹,原本用来收纳起重吊臂的巨型舱室被挖空,节省出来的空间额外安装了一门我们曾在“祁连山”号上看到过的那种双联大口径机关航炮,而车身另一侧、本应该是构件生产车间的位置,则安装着一门152mm口径的旧式坦克主炮,此外则是不可胜数的各种小口径枪炮见缝插针地被焊接在任何可供安置的车体缝隙里,如同一丛丛刺破皮肉之后继续向外生长的骨刺。在所有这些改装件之中,最显眼的莫过于车体侧面那额外披挂的一大块爆炸反应装甲,这副被分隔成无数方形小格的陶瓷外壳装甲上,以军用油漆刷着极醒目的“重装挂载”四个大字,事实上那是一句警示标语的后半句,完整的字样应该是“爆炸反应重装挂载”。即使已经开始试用列装,“爆炸反应装甲”这一概念仍然更像是一种军事浪漫主义的狂想,这种由以色列人发明、而由苏俄发扬光大的异类装甲,宗旨便是“用爆炸去防御爆炸”,装甲内置的惰性炸药无法被小口径弹药引爆,而一旦被反坦克火力击中触发,惰性炸药的爆炸威力便会向外部释放,将反坦克弹药内用于钻透装甲的金属射流截断。爆反装甲引爆时的威力当然也会波及挂载它的车体本身,像同盟国军队使用的悍马吉普那种轻型车辆是绝对不能挂载爆反装甲的,不待那些被拦住的反坦克火力将其击毁,爆反装甲本身的爆炸威力就足够折断它那薄弱的车身了,只有拥有厚重车体的重装战车才能够挂载它。在爆反装甲技术由苏俄传入中国时,那些务实而严谨的解放军坦克兵为了提醒一线军人注意这一层“轻装车辆禁止使用”的禁忌,便会在配发的整副爆炸反应装甲上印刷“爆炸反应重装挂载”的警示标识,意即“此为爆炸反应装甲,只有重装车辆能够挂载”,像极了他们在仿制的“阔剑”反步兵地雷(仿制后称66式定向雷)正面写上“此面向敌”的那套思路。这台基地车上焊装的显然只是由一副完整爆反装甲拆分下来的其中一半,因此只剩下“重装挂载”四个字,而上半句的“爆炸反应”却不知装到旁的哪台战车上去了,这么一来,倒好像“重装挂载”四个字是刷在车身上的代号一般。
除了这台扎眼的基地车之外,此处营地的规制与“引信”前哨站别无二样,但才刚只修建到一半,几名工兵还在给营门口的自动哨戒机关炮四周堆放沙袋,围墙内的兵营则刚刚才打好地基。而改装了那台怪物基地车的“疯”指战员,正绕着围墙向兵营方向指点,嗓门响朗得如同战地广播塔:“别搞啦!工程全都停下来,这座前哨站要暴露啦,随时准备开拔跑路!”
他走到旋翼机降落场附近的领航灯下,那张脸给了我极大的触动。他长着一个标志性的大鼻子,足可在行吻礼(吻礼:西方国家的礼节,相互亲吻对方的左右面颊各一次)时戳破对方的脸皮,眼睛则炯炯有如雪地中的一对黑曜石。和其他远征军军人一样,他穿着没有任何军阶标识的作战服,使人无从判断他的军衔。
徐进以一种对熟人的口吻招呼他:“指战员同志,你得让旋翼机再去一趟,李良郡舰长和他的船员们还困在包围圈里。”
那位指战员敲了敲旋翼机的壳体:“不然你以为我为啥还耗在这儿?我的旋翼机把你们从敌人的重兵之下带出来,就好比在空中散开了一道血迹一样,那些沙文主义分子很容易就能跟着旋翼机的动向找到这里来,要不是为了等飞行兵们再去救一趟,老子早就弃下这儿跑路了!见鬼,撤下来的队伍跑了个漫山遍野,简直像是在过西班牙奔牛节,我也只好向远司首长请命,带着基地车漫山遍野地扎这些前哨站来收容散兵,每损失一座都是在断同志们的活路!”


IP属地:广东45楼2020-12-27 11:12
回复
    在先前的情报工作中,人民远征军这种以前哨站为节点的收容整合体系就引起过我的注意。远司决定把所有部队撤向桑坦德时,受到了苏-拉重装部队的猛攻,很多远征军主力都被打散了,失去联系和调度的队伍散乱地分布在桑坦德西南的山地之间,对于中国的指战员们来说,要把这些散兵再次收容集结起来是一项繁琐如同捡豆子的困难活计。但很快我就发现,他们开始使用这种“前哨站”体系,地形复杂的山区之中,一座座前哨站在关键的咽喉要道被建立起来,一座兵营、两门哨戒炮通常是这种简易哨站的标配,富余一些的也许会建起矿场、油井和防御力量更加强劲的磁爆线圈。每座前哨站所耗物资和部队甚少、建立起来快速而便捷,却可以凭借地利优势有效收容途经的散兵、并阻击苏俄和拉丁的追击部队,而各座前哨站之间的位置又经过严格计算,确保两两之间可以通过机械化和陆航的快速机动力量相互进行运输与支援。撤逃中的散兵会被沿途就近的哨站收容,经过简单集结休整后便接力一样传递给下一站,直到一程接一程地将他们送往桑坦德,散乱在山间的无数“豆子”,就被这些精心布设的“吸尘器”一般的前哨站快速收集起来了。先前被攻陷的“引信”前哨站,就是众多这种收容哨站中的普通一座。这些前哨站的作用,就好比飞机发明之初、开辟空中新航路的年代,修建在航线沿途供飞机降落和补给的中途站一样。这种“以散收散”的收容战略算得上实用且高效,但我着实没想到,会是由眼前这么一个行事作风粗犷的人提出来的。我曾经费解于人民远征军如何在短时间内建立起这么多相距甚远的前哨站,现在看来,是这台怪物基地车带着建筑物资和基地建造指挥权限四处奔走,每找到一处合适的选址便会暂停下来修建前哨站,然后马不停蹄地赶往下一处选址。
    “队长,需要休整不?”指战员向正在准备重新起飞的旋翼飞行兵领队问了一句。
    “不消!生死且在旦夕间,晚去一秒就多死一条命。同志们,起风!”飞行兵领队调整了一下螺旋桨共振轴,带头升上了夜空,那队旋翼机依次起飞,蜂群一样消失在了炮火轰鸣的方向。
    那名指战员本来仰着头在目送旋翼机编队,不料突然闪电般地拧过脖子来,灼灼地盯着我:“你看我的眼神不对劲,哪一路的?为什么被绑着?我以前是不是见过你?”
    经历了刚才那次死里逃生,乔梁和宋航的兴致低沉了很多,他们的不少战友都陷在了包围圈里没能逃出来,是以不再像先前那样兴奋地展示我这个“大猎物”,于是我只好代劳,把自己的胸膛上往前一挺:“大鱼。我是俄罗斯的大特务‘柯察金’。”
    指战员显出一种被戏弄的表情来,但徐、乔、宋诸人都投向他以确认的目光,于是他只好相信下来:“那我是不是得拷问一下,你刺探到我军多少情报?”
    我答道:“你们中国人有句话,‘见人讲人话,见鬼讲鬼话’,我得先弄清楚你是什么身份,才能决定要不要接受你的拷问。”
    他露出一种很有兴致的笑容来:“给你个提示,我是你们苏俄老大哥印象最深的那个中国指战员!”
    那一刻我简直要觉得NKVD悬赏的那些人民财政储备黄金在他脸上发光:“你是叶未零!?”
    对方的表情在一个尴尬的时刻僵住,而他身边的几个警卫和参谋爆发出一阵大笑:“指战员,莫要做梦了,人家不认得你!”“老毛子就知道一个在科麦罗沃拔了他们门牙的叶未零同志咧,您算哪根葱?”这些人的笑显然让心情沉重的宋航、乔梁等人不大自在,但陷在包围圈里时,他们俩不也是经历过恶战之后还照样能浑若无事地插科打诨?随时可能面对死亡的残酷战斗,反而给这些远征军官兵的心理批上铠甲,他们似乎达成了一种约定俗成的默契,不必为自己的存活感到愧怍,因为这次战役的目的就是为了让尽可能多的人活下来;不必为死去的同志太过伤心,因为下一个轮到的也许就是自己。
    那个指战员显然对我认识叶未零而不认识他感到非常不满,一脸窘迫地提高声调:“不像话!你既然知道那片叶砸,岂不闻我们俩‘东近卫、西未零’的名声?”
    我不答,脸上显出一副“他的脑袋能换黄金,你的脑袋贱卖不出”的冷漠表情。他的下属们笑得更厉害了:“指战员,别蹭人家的名声了!”“‘东近卫西未零’什么的根本是您自己诌的吧?怎么还好意思排在叶未零前面?”
    “笑、笑、笑,笑个哈拉哨!先给他拍个照存档案,再清出一间禁闭室来,老子亲自审他!”这个“东近卫”一脸气急败坏,驱散嘲笑他的战友之后,便又把两只黑眼睛转向我,“你,记着,我是人民远征军二兵团新任政委、兼任司令员苏近卫!”
    “我想起来了。我看过英吉利海峡大败之后,你们从法国加莱港逃跑的那段战场录像,你是录像里那个组织撤退的坦克车长!”我终于想起这张脸来,我的惊讶多多少少满足了一下他的虚荣心。英吉利海峡战役中,中国人民远征军二兵团的司令员张陆平带着大部分军官登上旗舰“河西走廊”号,结果在战败时随舰牺牲,二兵团指挥层突然陷入真空状态;苏近卫当时只是一名中层装甲兵军官,连打头阵的资格都没有,任务是统协第二梯队在加莱港等待登船,预备等第一梯队在英国本土开辟滩头阵地之后,再率部随船跟进扩大突破口。他们的梯队再也没有得到登船的机会,而在随后的撤离过程中,由他指挥、从加莱港撤出的这支中国部队是机动最快、损失最小的一部,甚至在中途屡屡杀回马枪打退追击的盟军部队,宛如一个经验丰富的拳手在后退中不断诱击对手,致使同盟国陆军在追击过程中受到的损失竟比反攻登陆法国沿岸时还要大,而远司则及时利用了由他控制的撤退通道,顺利接应大批苏俄和拉丁同盟的友军撤下战场。因为这场战绩,他以临时救火队员的性质,火线接任了二兵团空缺的指战主官之职。以上便是我所掌握有关这个苏近卫的全部情报。


    IP属地:广东46楼2020-12-27 11:13
    回复
      “是你指挥了那支支援将军同志的中国精锐近卫军!?”我的沉默保持不下去了,不论他讲的是真是假,这个话题成功吸引住了我。他所说的事情发生在大约一年以前,战争刚刚爆发的时候,当时克里姆林宫乐观地认为,太平洋前线的实力不足以参与这场世界大战的博弈,于是驻扎西伯利亚的战略预备兵团几乎被抽调一空,充实到美国、欧洲和中东的各条战线上去。


      IP属地:广东48楼2020-12-27 11:15
      回复
        太平洋前线舰队对海参崴滨海边疆区的偷袭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雪上加霜的是,原本承诺会保障苏俄大后方安全的中国盟友迟迟没有作出任何反应,海参崴防区向中国边防军所做关于反制太平洋前线入侵的请求全都被漠视了,导致罗曼诺夫总理不得不在远东战线面临崩溃危险的劣势之下,将负责美国战区的将军同志紧急抽调回来救场。好在那位将军同志的无敌神话是不可破灭的,他回到远东后指挥的第一战就将太平洋阵线入侵部队彻底打残,使局势转危为安。关于中国军队无动于衷的指责并不是那么准确,尽管他们的边防军主力始终没有应援进入俄境与将军同志会师,但毕竟有那么一支规模不大的装甲部队响应了滨海边疆区的警报,孤军深入了被太平洋阵线控制的俄国领土,一度被受到支援的苏军部队称为“中国近卫军”。


        IP属地:广东49楼2020-12-27 11:15
        回复
          苏近卫笑了一下:“你既然是搞情报的,就应该知道得很清楚,近卫军是苏俄才有的荣誉部队称号,中国解放军的战斗序列里根本没有‘近卫军’这种编制。是你们在滨海边疆区的驻军搞错了情况,他们在无线电里听到驻黑龙江的中国边防军有一部‘近卫’来支援,可其实当时讯道里的‘近卫’那个词并不是指什么中国近卫军,而是指部队指战员的名字——苏近卫。”
          苏近卫开始讲述自己接到日本舰队入侵消息时的情形。据他自己所说,当时正是深夜,满天纷纷扬扬的大雪把边防营地里的“麒麟”坦克都给埋住了。他负责卫戍的那段国境线位于山脊上,山那边就是俄罗斯。那一夜他最深的印象是——静,死一样的静,整片天空都像是被冻结了一样,夜色中的云彩连飘都不带飘的,无穷无尽的雪花从四面八方落下,压得人喘不过气来。太平洋阵线侵入俄罗斯滨海边疆区的警报,早在入夜时分就已经传遍边境两侧大大小小十余座中俄边防站了,然而最可怕的并不是亲眼看到开战的迹象,而偏偏是什么都看不到,山那边的俄罗斯领土像死了一样冻结着,浓重的黑暗如棺材板一样压在那座界山之上,透不过半点火光和枪响来,就好像他们在军用电台里听到的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战争消息。
          苏近卫站在边防哨所的操场上,仰望着远方巨大的界山和无穷无尽的大雪,雪花已经盖住了他的军大衣肩头和红五星毡帽,而且还在不断地堆积,大雪每落下一层,都把他的身影埋得更缩小一圈。直到营地里的话务兵趟过齐膝的雪层找到跟前,才将他从面向国境线的孤独守望中唤醒:“老苏!”
          苏近卫转过脸来,一层冰碴结在他的眉毛上甩都甩不开,好像是直接从皮肉里长出来的一般:“怎么样?”
          话务兵摇了摇头:“跟先前一样,军区司令部没有任何回应。这已经是第三次呼叫了,进攻命令不会下达了!”
          “他奶奶个雄!”苏近卫站在雪地里***,“边境那一边的苏军讯道乱成一团,说是日本人已经打到双城子(乌苏里斯克)了!咱们跟老大哥是同志加兄弟,这几年来边境两侧的驻军全都在一减再减,现如今苏俄红军又把大半兵力调往外线,西伯利亚成了层纸糊的防线一捅就穿,等太平洋阵线拿下了滨海边疆区全境,他们可以从想要的任何一个方向打进黑龙江!”
          话务兵刚到雪地里站了不到一分钟,已经冻得全身都麻木了:“听说老大哥已经把将军同志调回来防守海参崴了……”
          “俄国境内的白匪军已经趁势在南边造起反来了,要是太平洋阵线真把双城子的物资集散基地也拿下来,海参崴就成了座一面临海、三面受敌的孤城,十个将军同志也守它不住!”苏近卫把军大衣上的积雪抖干净,“听我说!出征支援将军同志的命令准是早就下达了,可是,你看这该死的大雪,它压断了通讯线路、使我们收不到进攻命令,我们可不能因为这么点儿技术问题就贻误了战机!我来带队,把咱们营地里能动的坦克全拉到界山那边去!”
          话务兵几乎要倒到雪里去:“老苏你疯了!未得命令擅动驻军,军区首长要把你送去军事法庭的!”
          “没人会送战斗英雄去军事法庭,只要咱们能把进攻双城子的太平洋阵线部队赶回海里去洗澡!”苏近卫已经脱下大毡帽、去换坦克帽了。
          “补给呢!?补给怎么办?”话务兵试图拦住他,“没有军区友邻部队的配合和后勤补给支持,咱们就是孤军深入,走不了多远就得趴窝!”
          “双城子就是边境线上最大的物资集散地,咱们营里的油料和弹药足够打到那儿了,等解了那边的围,去双城子的苏军基地吃早饭!”
          冻结在死寂中的雪夜,终于被坦克引擎发动时的噪音所震碎,那支边防军坦克纵队绞碎冰冷的雪原,消失在了界山的另一侧。雪下得更大了,很快便掩盖了它们留下的所有痕迹,连一道车辙都未曾留下。


          IP属地:广东50楼2020-12-27 11:17
          回复
            为了让旋翼机编队得到维护和修整,苏近卫不得不再次延长了弃站撤离的时间。这段休整时期,佩佩被关在了我隔壁的禁闭室里,作为仅剩的俘虏,他得到了特别的厚待,先前林驱不肯接的那听肉罐头如今照顾给了他。接着我听到乔梁那帮子人在边上絮絮叨叨地讨论我究竟算是俘虏还是间谍、适不适用于对待俘虏的政策,争了半天也没个所以然,最后还是从宽起见,照样分给了我一听红烧肉罐头。
            我没有胃口,把罐头丢到桌上去映月亮。这处哨站离“祁连山”号坠落的地点并不远,整夜都能听到枪炮声和喊杀声从林地那头传来、看到炮火染红了远方的天际。李良郡和他那点儿人马坚持的时间比想象中还要久,但渐渐地,营地里的人似乎都不敢再去听他们困在包围圈内垂死挣扎的动静。隔着窗子去看远处火光时,我听到苏近卫和林驱交谈的声音从门外含混传来,由于炮火声的影响,我听不清他们在讲什么。不多时,他们站到了窗户正前方的小土坡上,一同望向远方炮火的残影,背影被映照得有如两片剪纸,这时他们的声音我才听得字字清楚,但两人已经谈到话中,我听到的内容显得没头没尾。
            林驱用一种空洞的声音讲道:“……被围困的士兵们大声喊道,‘将军要抛下我们不管吗?’他就调转马头杀回去,大声呼喊着自己的名字,突破了敌人的重围,将受困的战友全部拔出。敌人望风披靡,没有一个再敢阻挡他。”我所听到的这段话,似乎是一个历史演义故事的后半段,与远处包围圈内的枪炮声一衬,显出一种特别的凄怆。
            苏近卫点了一支气味很冲的莫合烟,喷喷地吸着:“知识分子讲出话来是不一样啊。不过,像你所说那种能靠一己之力扭转战局的人物,实在是太难得了,不惟有超人的勇气与能力,还需要时机和运气的配合。比起这样的传奇来,我更相信由一群更加平庸但各有才干的人通力团结所创造的奇迹——听说你是科班出生的坦克编队指挥员,要知道,经历英吉利海峡之战后,中、苏、拉三方的空军力量都变得极度匮乏,桑坦德大撤退是一场专属于坦克的战争,谁的坦克更强、更硬、更多,谁就能活下来,有经验的前线坦克指挥官是金不换的。眼下我手边没有空缺的坦克可以让你指挥,但在桑坦德,大把有!数不清的坦克撤到那里进行修理、急等着新的坦克手去补充那些牺牲在路上的乘员,你在那儿绝对不会感到无聊。看那边,桑坦德就在那个方向,我安排你跟徐进那队人一块撤过去。”
            林驱按他的指引望过去,看不到桑坦德,只看到无限延伸到远方的夜空和大地:“无边无际,望山跑死马。”
            “没出息!”苏近卫往他腿上踹了一下,伸出大手指着那同一片遥远的夜空和大地,“广阔天地,大有可为!”
            杀伐声早就开始渐渐减弱,像是一个不肯死去的重伤员的喘息,而就在苏近卫向远方一指的当口,那微弱已极的杀声突然完全消失了,只剩一抹炮火的残红还挂在远方,仿佛是恶战后留下的血痕。
            苏近卫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一步,向着那抹残红盯了好一会儿,随即提高嗓门命令道:“开拔开拔!已经耽误太久了,不想这儿成为下一个包围圈就快快走起来!徐进,去提你的大鱼‘柯察金’!”


            IP属地:广东53楼2020-12-27 11:18
            回复
              这里比闭上眼睛更黑。
              这片高大茂密的乔木林,恐怕已经在此处生长数百年了,高高的树冠像无数伸向天空的枯手,相互绞结着、缠连着,形成一片无边无际的天然穹顶遮蔽了苍穹。连月光都透不下来,在这次漫长的行军里,我们首次在完全黑暗的环境中行路,鞋底踩在林间小径堆积着的厚厚腐殖质上头发出沙沙的声音,永无止境地折磨着每个人的神经,偶有一两片落叶在黑暗中盘旋着落下,也只能靠着听觉去想象它的远近,仿佛是无数夜的幽灵在树冠间低语又飞旋,透过树和树织成的罗网窥伺着我们这帮不速而至的闯入者,直到其中某一片冰凉地从面颊和脖颈处蹭过,我才毫无心理准备地大大打了一个寒噤,心里没来由地反复默念着不记得何时在何册书上看到过的一段诗句:“以自然之名,全得到自然的崇奉。无始无终,窒息在难懂的梦里。我不和谐的旅程把一切惊动。”
              光凭嗅觉,我会觉得自己是行走在一片屠宰场里。这里并非千百年来人迹未至的秘境,而已经被残酷的追击与反追击染上了杀戮的气息,林间到处都是浓烈的、由血肉和烧焦的钢铁混合而成的味道。我在摸黑行走时,下意识地用身体找寻支撑,不意却触到了一样巨大且平冷直正的金属物体,我在黑暗中挨着那条钢铁的棱边走了很长一段距离也没走到头,猜想这是一辆被击毁在林中的坦克,直到平直的装甲中途突然冒出一团柔韧糊软的不规则物、沾了我满臂粘腻的稠液质,我才一个趔趄慌忙逃离了那辆至今不知其形状的残骸,并不顾一切地把衣袖上沾到的血迹摸黑往路旁大树上擦,以致于跟在后面的宋航以为我要逃跑,不由分说一枪托杵了过来——我在装甲边缘触到的是一个坦克兵血肉模糊的尸首,那看不见的死的面孔,就好像在黑暗中无声地祭唱:“欢迎你来,把血肉脱尽!”
              为了通过这片黑暗的屠场,徐进命令整支队伍排成一字纵队鱼贯而行,乔梁被指定为排头兵,行走在主队前方约五十米远的位置,且是唯一一个被允许打开手电的人,这样一来,一旦在林中遭遇敌人,被灯光暴露的也只是他一个。我们沉默地遥遥跟在后方,已经看不见乔梁的身影,只有那圈手电的昏黄灯光如鬼火一样飘浮着引路。队伍中的每个人,都被要求每走几步就要往前面的人背后拍上一下,以示仍然跟着没有失散,我则受到了特别照顾,被徐进和宋航一前一后夹在中间,时刻严防乱跑。
              就在我疑心这可怕的旅程永远走不到尽头时,前方排头的手电灯光突然毫无预兆地一熄,始终窥伺在侧、全因为这一圈灯光守护才没有扑上来的夜幕,这下猛地将我们死死攫住了。徐进和宋航条件反射般一前一后将我按住,以确认我没有趁机逃跑。没有人敢出声询问排头的乔梁遇到了什么状况,大家只是静静地蹲伏在令人窒息的黑暗之中,等待着那点灯光再度亮起。这种煎熬的等待并没有持续太久,大地很快传来一种隆隆的颤抖,看来这就是让乔梁警觉起来关掉手电的原因。在极短的时间内,这股震颤由远及近变得越来越剧烈,某种巨大的物体正向我们高速逼近。我感觉到前面的徐进站了起来,黑暗中听到他打开突击步枪保险和拉枪栓的动静,随后那强烈震颤猛然响成一片震耳的轰鸣,我们右侧的乔木成排地折断倒下,一片强光从倒折形成的密林缺口中炸绽出来,就好像密不透光的黑幕突然被恶狠狠地砸开了一道裂口。在促然见光造成的短暂失明期间,我听到坦克发动机几乎就贴在面前轰鸣着,宋航把我扽倒在地拖开老长一段路。视觉终于恢复过来时,劈进我视野里的是一辆开着大灯的“麒麟”坦克,破碎的装甲残片零落地垂在它侧面相互碰撞着,巨大的炮塔在车身上拧过一个直角转向右侧,就好像一头惊惶奔逃的巨兽扭过头去查看追捕自己的掠食者。紧接着,一发炮弹从上方约45度的方向居高临下射来,正中炮塔一侧,“麒麟”坦克哀鸣一声撞进了前方的密林中,就此不再动弹,原本刺眼的车前灯也开始苟延残喘般地黯淡闪烁起来。从那发炮弹射来的高处,可以听到另一阵坦克轰鸣绞进的声音正在慢慢远离,想来是攻击得手的苏俄坦克去寻找下一个猎物了。


              IP属地:广东61楼2020-12-27 16:27
              回复
                “陈音!快退!快退!”徐进声嘶力竭地命令道,但陈音显然是被刚才的炮击震麻了耳朵、根本没听到他的提醒,仍然躲在那棵大树后面,想要调集其它蜻蜓无人机去拦住新出现的两台敌车。此时干扰“少年先锋”号的无人机已经被苏俄步兵击落,排脱干扰的坦克,恢复动力后的第一个战术动作便是报复性地向陈音所在的那棵大树碾过去。乔木主干像向笔一样断开,陈音慌忙翻滚到一边,这时才发现自己陷进了三台坦克的包围之中。
                背后爆发起一阵钢铁的咆哮,我回头时并没有看清那辆原本以为死透了的“麒麟”坦克是怎么冲出树林的,只见到一片铁色残影上醒目的“大钢铁”三个大字从我面前呼啸着冲过去,炮塔舱盖外头露着林驱的上半身,没来得及绑好的坦克帽系带在疾驰中像旗帜一样向后飘扬着。宋航紧紧拖着我避开那辆坦克,惊呼道:“乖乖!谁给他当炮长!?”
                像所有缺乏实战经验的车长第一次上阵那样——也可能他并没有这么差劲,只是因为被迫一人身兼车长、炮长两职而无法完成行进中射击的战术动作——总之“大钢铁”号冲进敌围中央便跟块砖似地停在了原地,林驱争分夺秒地缩回炮塔改换到炮长的舱位上去。徐进看了拼命摇头:“**玩意!老子还道你科班出身的会开坦克,你怎么这样开法!”
                与此同时,三辆犀牛坦克显然被这台起死回生的麒麟坦克吓得不轻,一时间四辆坦克都在手忙脚乱地调整炮塔指向。但林驱在麾车冲出来之前,就已经确定好了三辆敌车的位置并做好了射击预判,侥幸占得一着先手,在三台敌车都还没来得及完成锁定时,“大钢铁”号的炮塔转了一个大弧,并分别在中轴线对准两台敌车的两个瞬间先后击发了左、右两门主炮。双联装主炮构型的主战坦克,往往不是为了同时把两门炮轰到同一个目标上,“一炮打穿”好过“两炮中而不穿”,只要能击穿敌车,一炮足矣;而万一无法击中或无法击穿敌车装甲,再多一炮也无济于事。军工方面为“麒麟”坦克设计两门主炮的实战意图,乃是希望花上一次双联装填的时间、能使坦克在尽量短的时间间隔内接连攻击两个目标,争取抢先攻击时的火力连续性、在敌车未及反应的有限时间内击毁尽可能多的目标。林驱把握住了这一设计优势,两次间隔极短的开火先后命中了两台“犀牛”坦克,穿甲弹击毁目标时发出打铁一般直震骨髓的震鸣,掩护在侧的苏俄动员兵纷纷逃散、以免被坦克的殉爆燃烧波及。
                情急之下,身经百战的“少先队员”车组顶住压力,准确以一发破甲弹命中了“大钢铁”号的车长乘员舱位,然而林驱此时却待在炮长位置上躲过了一劫,空出来的那个车长位置上已经“无人可杀”了,破穿装甲的金属射流只是烧毁了一些车内仪器,未能造成上一次命中时那样致命的人员杀伤。眼看“大钢铁”号中弹之后还在继续滚进,“少年先锋”车组准是意识到自己后发制人却未能得手,新一轮的装填击发必然要滞后于对手,便慌忙射出一丛烟雾弹抽身规避。一时间林地里夜幕和烟幕相互混合,两步之外便看不见人了。


                IP属地:广东64楼2020-12-27 16:28
                回复
                  “来得不算晚!”戈列夫把照片接过来,“老天,你们看看他这张苦瓜脸,长得就好像……”
                  他讲到这里便愣住了,他们三个人都愣住了,炸开六只眼睛齐刷刷地瞪着情报解析室里的我,正好看到电脑屏幕上那道“虹膜认证失败”的俄文字样警示在我脸上闪着红光。妙啊!他们手里拿的正是我的照片!
                  “这样也好,我都快瞒不下去了。”我冲他们笑了一下。
                  佩佩是反应最快的一个,他伸手抽出阿尔卡扎皮带上那把大得吓人的俄制斯捷奇金APS冲锋手枪,可还没得及对准这边,我已经一个箭步上去扭住他的手腕,将那支斯捷奇金夺了过来。戈列夫和阿尔卡扎一左一右闪到了门两边,参谋部的警卫员纷纷拔枪往情报解析室里乱射。我左手扼着佩佩的喉咙把他挡在身前,右手冲门外虚开了几枪,然后趁势用脚踹上了情报解析室的那扇防爆门。
                  子弹下雨一样打在那扇锁死了的防爆门上,可室内这侧连个子弹印子都透不过来,门外似乎隐隐传来戈列夫和阿尔卡扎气急败坏的叫骂,好像在催警卫员们去扛辐射炮来。


                  IP属地:广东72楼2020-12-27 22:32
                  回复
                    “见鬼!见你个苦瓜脸的鬼!”佩佩在我臂弯里拼命挣扎,直到那支斯捷奇金抵到太阳穴上才老实下来,“到底是哪儿出了问题?”
                    我拖着他缩到了情报解析室最深处的角落里:“你们的‘柯察金同志’在被追捕的时候就已经死了!从桑坦德出发、跟着电台信号去追他的那支小队,是我带领的,‘柯察金’和他的手下发现被跟踪之后就设了个埋伏偷袭我,我呼叫了附近的乔梁那一帮人过来支援。交火中我们双方的警卫员都死了,‘柯察金’也吃了一发流弹丢了性命,只剩下我还活着。当时我在检查他的密码电台,发现那老小子死前已经把所有数据介质都毁掉了,这时候乔梁那帮傻瓜接到我的求援信号正好赶到,发现我在摆弄‘柯察金’的电台,就把我当成是‘柯察金’给扣了起来。你也没见过真正的‘柯察金’,所以被乔梁他们误导,真把我错认成‘柯察金’了。”
                    佩佩苦笑着:“那你被捕后为什么不立刻表明身份?”
                    “被抓住的间谍嫌疑人告诉他们说,‘我不是间谍’,乔梁那帮乔脑壳能信吗?我原本打算跟他们到一处有通信设备的基地,就马上要求他们联系老叶来证实我的身份,没想到一到‘引信’哨站就受到围攻,上了‘祁连山’号又被击坠,当时我就疑心身边有别的间谍在不断把苏俄和拉丁联盟的部队引过来。抓捕‘柯察金’失败给我的打击很大,可要是能抓住跟‘柯察金’同伙的另一个间谍,多少算得上一笔补偿,我太需要知道你们都从桑坦德刺探走哪些情报了!所以被困在‘祁连山’号的残骸上那会儿,我就对自己说,‘现在你就是俄国大特务‘柯察金’同志了’,打定主意事事处处都要伪装成‘柯察金’好引你出来,奶奶的,谁成想最后还能混到你们的联合指挥部来!”
                    “那张数据卡?”
                    “空的,是我自己从桑坦德营区随手带出来的。”


                    IP属地:广东73楼2020-12-27 22:32
                    回复
                      一大滴熔化的铁液滴在我脚边,差点烧掉我半个脚掌,我连忙扯着佩佩闪到一边,抬头看到天顶上的屏蔽铁板正被烧出一圈暗红色。他们并不傻,用辐射炮破门可能会面对我的反击,一个不留神还可能让参谋部也受到辐射波及,而从顶上破击就安全得多了,居高临下也比在门口跟我对射要来得划算。
                      “你很让人意外,但这没什么用,现在你被困在了我们的指挥部里,还能掀出什么浪头来?”佩佩底气又壮了起来。
                      “这就用不着你操心了。”我可不会告诉他,在得知他就是潜伏在身边的间谍、解除了对苏近卫的怀疑之后,我马上就把后裤兜里苏近卫塞来的那颗卫星定位器给拧开了。
                      熔化的钢铁大团大团地落在情报解析室里,要不了多久,辐射工兵就要把屋顶烧穿了。我的手心开始冒汗,心里默念着:“苏近卫,你个‘苏联人’、假毛子,再不赶过来,就到人民英雄纪念碑上去找老子吧!”
                      天花板被切开了,一大块尚未完全融化的钢铁像蛋黄一样砸在地板中央,熔融状态的铁液四散飞溅然后迅速冷凝,一名辐射工兵将那门还在发热的射线炮架到了天花板破开的大洞上,用生硬的中文冲我喊道:“缴枪不杀!”随行的动员兵顺着突破口掷下来一卷绳索,准备瓮中捉鳖。他们的动作太快了,我还没有思考好下一步该怎么办。
                      突然间,大家都不作声,一切都静了下来,发生什么事了?就在这时候,从天花板切口透进来的那一小圈夜空中,掠过去一大丛防空炮火,紧接着,整个联合指挥部营地的防空炮都像发疯一般吼了起来,是苏近卫到了么?可方向不对,他应该碾过来、而不是飞过来。
                      透过天花板上的那眼破口,我看到辐射工兵和动员兵同时把脑袋扭往侧面,像是在看高处某样迅速接近的物体,两人都惊叫着从房顶上站了起来,还没来得及做下一步动作,便突然从破口处消失了,室外传来重物下坠和有人呼号的声音,似乎是他们被什么东西从房顶上扫下去了。几乎就在同时,我看到一片巨大的、修长流整如同蝙蝠的黑影从那眼破口迅速掠过去。
                      “不是吧?”我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猜想,当即攥住那根原本用来捉拿我的绳索往屋顶上攀去。那可不是什么轻松的活计,往上爬的时候我还得时刻注意落在下边的佩佩有没有做什么小动作偷袭我。
                      我有惊无险地爬到了屋顶上,世界突然就开阔了,我的头发像风中劲草一样被低空气流拂得往同一个方向乱飞。这时我再次看到了那架闯入防空区的飞行物,见鬼!我没看错,还是那种修长漂亮的流线构形,还是那种漆黑厚重的护甲配备,还是那种低到嚣张的飞行高度,还是那种在防空炮火间优雅穿梭的往复盘旋,还是那首吵死人的《Act on Instinct》!闯进来的是一架盟军的黑寡妇干扰机,在夜空中往来巡飞,防空炮曳出的满天弹链都混乱聚集着跟在它屁股后头团团转,当它再次从我所在的位置低空掠过时,我差点像先前的辐射工兵和动员兵那样被它带起的气流掀摔到屋顶下边去,机身周围的空气被大功率的电磁干扰波发射源所扰动,像一层层涟漪那样肉眼可见地向外围波动着。盟军生产这种无人驾驶的飞行器,意在以机载信号干扰源屏蔽目标阵地的雷达侦测并吸引防空火力,好掩护己方空中打击力量进入战区,它的出现往往是一轮空袭的前奏。如果说这场战争中有哪种武器最受苏维埃联盟的军人们厌烦,“黑寡妇”绝对算得上一个,每次它一进入战场,苏军雷达就像失去转播信号的黑白电视机一样只剩雪花噪点,受雷达指引的那些自动防空火力则会发了疯一样追着它咬,直到把这架皮糙肉厚的飞行干扰源揍下来,那可不是什么轻松的活计,在此之前防空阵地往往已经被受到掩护的盟军战机定点清除了。而到了战争后期,不知道是哪个缺德的盟军军工科技人员出了馊主意,变本加厉地在“黑寡妇”干扰机上加装了扬声器,这个成本低廉且极其简单的改动使它的干扰效果有了质的改变,雷达声域的干扰扩大到了听觉声域,物理袭扰扩大到了精神袭扰,此后被它闯入的苏联防区不仅要面对防空体系的全部失控,还得忍受那些足够把耳膜炸掉的该死噪音,似乎是为了表示嘲笑,盟军技术员通常会在扬声器里播放特定的电子音乐曲目,而最常见的往往是那首让苏军人员有了心理阴影、做梦都能听见它在脑子里回响的《Act onInstinct(本能反应)》。


                      IP属地:广东74楼2020-12-27 22:33
                      收起回复
                        营地里的秩序开始渐渐恢复过来,大批苏俄和拉丁动员兵的身影在夜色中来回穿梭,呼叫着要把埋在指挥部废墟里的戈列夫和阿尔卡扎挖出来。一辆“捷豹”式轻型突击坦克在我面前不远的位置停了下来,一名拉丁联盟基层军官从炮塔上探出半个身子,指挥道:“灭火!快灭火!”
                        那名军官急切地打量着四周,想要找到更多可供调动的人手,结果目光一落到我身上就挪不开了,并飞快地从座舱里抽出一支给坦克乘员防身用的冲锋枪对准我:“喂!你!什么人!?”
                        那一大团钢铁的沉影冲破围墙压过来时,整个夜空都好像被染黑了,我眼看着“捷豹”坦克被这个钢铁怪物压到巨大的履带轮下边,在短短几秒钟的时间内变形、断裂、爆炸,沦为一堆燃烧的废铁,而碾碎它的那辆巨型战车侧面,爆反装甲上刷着四个醒目的大字:“重装挂载”!
                        “麒麟”坦克集群像群狼一般从“重装挂载”号的两侧推进营地,我看到“大钢铁”号碾到最前头,然后又是先前那样笨拙地停在原地、慢吞吞地扭动炮塔捕捉目标。戴着坦克帽的苏近卫从“重装挂载”号顶端探出头来,挥手将一顶钢盔砍到“大钢铁”号的炮塔上砸得震天响,冲着无线电对讲机骂道:“学生兵你奶奶个雄!你开的是坦克不是固定炮台!跑起来打,跑起来!”
                        军装褴褛、风尘仆仆的人民远征军步兵从各个方向喊杀着冲进这座指挥部营地,苏近卫怕是把附近正在撤往桑坦德的残兵全拉过来了。本来在忙着救火的苏俄士兵和拉丁联盟士兵依托指挥部废墟为掩体展开反击,我所在的位置顿时成了交火线中心。
                        “西班牙小子,跟我走吧,人民远征军优待俘虏,我给你找个卫生员!”我伏到地上躲避横飞的子弹,大声冲着佩佩招呼。
                        佩佩露出一个惨淡的苦笑:“苦瓜脸先生,你是不是觉得,我们西班牙人非要选择跟中国人或俄国人做朋友才能活下去?”
                        躲在指挥部里的苏俄红军士兵开始反冲锋,一名辐射工兵顶在前头吸引中国远征军士兵们的火力,其他红军战士则在他两侧拉成散兵线反推过来,很快就要冲到我所在的位置。已经没有时间再去管那个西班牙小子了。
                        “夯货西班牙人!他们永远不懂得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我忿忿地骂了一句,匍匐着从交火线中心逃开了。此后我再也没有见过何塞.佩佩.蒙铁尔,不知道他是死在了那场战斗中,还是回到了他的同伴身边?不知道他有没有活着看到战争结束?那架“黑寡妇”干扰机已经飞远了,缥缈的《斗牛士之歌》宛从天外传来,“在英勇的战斗中你要记着,有双黑色的眼睛,充满着爱情,在等着你,在等着你——英雄!”


                        IP属地:广东76楼2020-12-27 22:34
                        回复
                          快要爬到“重装挂载”号附近的时候,一股熟悉的蛮力拎小鸡一样把我从地上拎起来,一记擒拿差点把我的老腰扭断。
                          “勇!你好勇啊‘柯察金’同志!”乔梁拧着我一双手腕又是笑又是骂,他受伤的颈子上包着一圈染了血的绷带,看来林中激战时的那颗子弹没有打断他的动脉或气管,“都是因为把你弄丢了,徐排差点儿把我跟阿航的脑袋拧下来!”宋航和陈音看到我又落了网,兴奋地围上来就要捆猪。
                          “***!你个不认脸的比乌鸦还不如!你看这个!”我挣脱出一只手来,从腹腔上那道被树枝划开的皮肉伤抹了一掌血,自额头往下巴一擦,把自己抹成了他们叙述中“脑门上飙血老鼻子多、糊得一张脸不成人形”的那副模样,乔梁、宋航大眼瞪小眼愣了几秒钟,总算想起来在波兰边境把我拖回阵地时看到的那张染血苦瓜脸:“苦政委!?”“苦政委你叛变了!?”
                          我:“叛你奶奶个腿儿!”


                          IP属地:广东77楼2020-12-27 22:34
                          收起回复
                            苏近卫好像有扔不完的钢盔,这回他又是探出“重装挂载”号、一盔砸到了乔梁背上:“搞联谊呢?拉他进来!”
                            把我拖进武装基地车后,苏近卫劈头就是一句:“老子想起来在哪儿见过你了!我的军人号码是84917!”
                            “扯!那是老子的军号!”我脱口而出,然后明白过来,“啥!你是跟我轮换的那个新政委!”我当然还记得自己在波兰边境负伤之后,因伤轮换回国,在西境国门进行交接,向接替自己前往欧洲前线服役的那位新政委移交了在远征军中使用的军人号码84917。交接仪式是在晚上进行的,我在夜色中没有认清继任的那位新政委的脸——料不到当时站在我面前的就是苏近卫。
                            “你骗得俺好苦啊!好在审讯你之前给你拍了照片留底,要不是跟远司联系时,首长们看过照片确认了你的身份,我还想不起来,张陆平首长调我到远征军是为了顶你的缺呢!”苏近卫把我按到指挥室的座椅上,“我还真个以为你是什么俄国特务‘柯察金’。听说‘引信’哨站和‘祁连山’号接连被追杀,我猜那些苏俄和拉丁军队是跟着你来的,准要想方设法把你救出去,所以借着审讯的时候在你身上藏了微型定位发射器,故意只派老徐的那点子残兵护送,准备让你做鱼饵,等你被苏俄人和拉丁人救回他们的指挥部,我就能知道戈列夫那家伙伙躲在什么地方了——藏得还够近,都顶到桑坦德的鼻子底下啦!你个**还敢半路把我的信号发送器拧掉,要不是后来又及时打开,我还真得抓瞎。”
                            我把那颗救了急的信号发送器拿出来:“别提了,发现你在我身上藏这玩意儿,我还以为你才是苏俄间谍,只道是你把我们经过‘引信’哨站和‘祁连山’号的行踪透露给敌人的咧!同志们给你起外号叫‘苏联人’还真没错,你从长相到精气神哪哪都像俄国间谍!”
                            “扯吧你!”他回过头去调整战斗部署,无暇再搭理我,“好不容易摸到了戈列夫的老窝,我可是下血本把附近正在撤离的残兵全拉过来助拳了!桑坦德方面急等着你回去,我得安排一支坦克纵队送你!”


                            IP属地:广东78楼2020-12-27 22:35
                            回复
                              这像是一处挺偏僻的哨站,营地里冷冷清清地,除了站岗的哨兵没有看到多余的人员,通往桑坦德城区方向的营门口蹲着两门反坦克加农炮,居高临下守着山下那条东西走向、直通城区的宽阔隘道,听到坦克进入营区的动静时,两门加农炮都缓缓地调转过来,似乎是炮位上的人正在查看我们的身份。
                              队长座车率先停到了营区中央的空地上,但并没有熄火,怠速的引擎在原地突突突地响着,纵队指挥员从队长车里探出身子来,向着营门处的加农炮位招招手,然后砸了砸自己炮塔上的八一红五星军徽:“帮忙加油,还要赶到港口去呢!”
                              我不知道纵队指挥员是什么时候发现的异样,透过“破坏神”装甲车的观察口,我只看到他突然落回到车舱中扣紧了舱盖,紧接着那辆队长座车便在原地甩了一个90 度的尾漂,营门方向轰过来的加农炮正好炸在了他们原本停车的空地上。
                              “有埋伏!”纵队指挥员的声音在无线电讯道里大吼,“不要停车,全速冲出去!”
                              这座哨站早就被苏俄人偷袭占领了!躲藏在营房里的苏俄士兵纷纷涌出来,好几颗火箭弹拖着长长的烟尾炸响在我们的坦克纵队附近。队长座车带头冲出营门,撞倒了好几名试图封锁道路的敌人破围而去,林驱的“大钢铁”车组紧随其后,但第三辆车就没那么走运,两门扼住通路的反坦克炮同时从左右两侧击中了它,失去控制的车身一头撞开围墙从营外的峭壁上翻摔了下去。
                              我所在的这台“破坏神”跟着坦克纵队顶火儿突围了出来,但背后的另一辆“破坏神”跟到营门口时,却被从车库里冲出来的三辆“犀牛”坦克团团围住,其中一辆直接从侧面撞了过去,将整台运兵车都顶翻了。
                              “要死!长工在那台车上!”乔梁气得直砸车舱。
                              透过车尾射击孔,我们看到外号“长工”的工兵常工从运兵车残骸中跳出来,跟上幸存着的几名战友毫无犹豫就向左边那门反坦克轻加农围攻过去。炮位上的苏俄人被交叉火力打死好几个,顽抗的炮手被长工用工兵铲拍了下来,随后那门被抢回的加农炮便开始独力面对三台犀牛坦克的围攻。这时车队转到山道另一头去了,我们没能看到接下来的战斗。没过多时,山崖那边一阵剧烈的爆炸,把反坦克加农炮的残件掀到了半空中。
                              “他们想逐个摸掉外围前哨站,对桑坦德的攻击就要开始了!”我擦着额头上的汗,“我得赶快回去向老叶告警!”
                              然而这个陷阱还远没有到头,就在车队转向下坡时,最前方的队长座车突然轰然巨响,整车陷到山路上一条9米多宽的坦克防御壕里去了!苏俄人的“犀牛”坦克好像到处都是,山道边又冒出来两台伏车,向着入彀的车长座车集火,纵队指挥员刚刚掀开舱盖想要逃生,他的座车已经同时被两发炮弹命中,我们眼看着从舱口冒出的火焰将他咬住,他双手向天空一抓,做出一个绝望的姿势,便跌进那燃烧的车舱里再没能出来。
                              整支纵队都被这个变故吓愣了,有一台“麒麟”坦克惊慌之中试图转向,结果不慎开出狭窄的山道翻下了断崖。营区方向已经追来了背后那三台“犀牛”坦克的轰鸣声,我们要堵在山道上被人从两头往中间宰了!
                              一阵引擎加大马力的剧烈轰鸣从前头传过来,只见林驱的“大钢铁”车组径直压到了落入反坦克壕的队长座车残骸上,像踩着一座桥那样冲过了防御壕。情急之下“大钢铁”车组的炮长准是激动过了头,把两发炮弹一齐轰在了挡路的那辆敌车正脸上,那辆犀牛坦克的炮塔就像一颗被快刀斩下的头颅那样飞到半空中,撞到峭壁之后才轰然砸了回来。我们这些后队战车如法炮制压着长车残骸跟上去时,发现前路已经被那台击毁的犀牛坦克完全堵死,从纵向撞击根本推不动它,但“大钢铁”车组没有丝毫停滞,只见他们把炮塔转向后方保护炮管,然后转了个小弯去猛撞路边的山石。山体比想象中更脆弱,大块的碎石滚过山路跌到右侧的断崖之下,很快便被“大钢铁”号硬生生地在崖壁上撞开来一个可供坦克通行的大缺口,隔在那边的另一辆“犀牛”坦克绝没料到我们会破山而出,在如此之近的距离上双方都没有时间和空间调转炮管,此时“大钢铁”号的车头正好对准那辆“犀牛”的侧面,便索性加足马力直接将它从山路推下了悬崖。
                              通过这道隘口之后,前方的道路已经延伸进入更加平坦的丘陵地带,林驱似乎这时才意识到自己应该把指挥车的角色接下来,我们听到他代替已经牺牲的纵队指挥员,在讯道中命令:“步兵下车指示目标,后车掩护前车,单号向左、双号向右,沿着公路给他剃光头!”
                              “大钢铁”号作为首车,带头将炮管指向了左前方,后续排在第三、第五、第七等位置的单号车整齐划一地将炮口也同时对准了左前方,第二、第四、第六等位置的双号车则将炮口指往右前方。凭着这种“单号向左、双号向右”的突击队形,虽然整支队伍仍然按照一路纵队沿公路鱼贯而行,但所有主炮已经平均分配到了左、右两侧警戒方向,一旦前方公路两侧的丘陵中发现埋伏的火力点,随时都有指着那个方向的坦克主炮可以从最佳射角予以开火清除。
                              运兵车里的步兵们纷纷跳出舱门,分散到道路两边寻找前方埋伏的敌方火力点。步兵的视野之开阔优越,是关在坦克里的装甲兵们所无法企及的,此时步兵就是坦克的眼睛,而陈音再次动用了她的“蜻蜓”小队,更使得侦察视野成倍增加。我们的坦克纵队接连向着左右两侧的前方丘陵开火,简直就像一艘陆地战列舰用排炮轰击两岸一般。徐进递给我一支突击步枪和两仓子弹:“曳光弹,指示目标用的,不必打得太准,往看到敌人的方向大略进行指示射击就好了。”我的第一次指示射击是打向纵队右前方约两百米处的一眼山坳,在那处山岩后面我隐隐看到一辆防空履带车的四联装机关炮管掠了过去。三发曳光弹刚刚在空中划成一条闪亮的弹道,随即便有好几发坦克炮弹如影随行跟了过去,我看到那辆埋伏着的苏俄防空履带车连同搭载的两名防空步兵从山坳后头被炸飞出来:“我得打个报告给老叶,也许林驱应当指挥一支比现在规模更大的装甲部队!”


                              IP属地:广东87楼2020-12-28 21:20
                              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