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晚日昏，金乌坠下檐牙，带走卷漫天际的血红晚霞。此刻天幕暗淡，点灯在案，借烛火将书卷剩下的三章故事读完，直到眼睛泛酸，才伸个懒腰，弃书于侧。）
（窗牗半支，风便寻了缝隙，撩拨耳际一缕青丝。睨眼向外，天地风光正好，良夜无星，唯一轮明月高悬，银辉垂泄，将金屋笼罩在朦胧的月色之中。）
（须臾，有帘动，轻轻的脚步声在后，唇畔扬起笑弧，明知故问。）
谁呀？

“ 是——” 稚嫩的声嗓娇娇，有意捱长了音调，像是暖炉上在不经意间化掉的软糯饴糖，“ 天上的小月亮呀。”
小小的脑袋探进帘里，先讨好似的腆上一个甜甜的笑。紧接着，风儿微动，腰间的银铃轻响，伴着屋外夜深人静的了了薄寒，像一只贪玩兔儿一溜烟地窜进母亲温暖的怀抱。
“ 我来给嬢嬢揉肩膀！”

我的月亮——
（张双臂，牢牢将小女接入怀中。窗隙间稠泄的光辉，将她半边小脸衬映愈发皎洁可爱，天上月清冷，地上月却温暖袭人，是我触手可及的。）
这般乖巧，莫不是要来讨什么好了？
（笑语惹得眉稍弯弯，引肘撑起一线瘦肩，搭靠在锦枕之上，指脖后。）
这儿疼。

小小的手在路上浸了层月光，认认真真地交叠搓到温热，才小心翼翼地搭上嬢嬢皙白纤长的颈，学着医馆老先生那般的手法，使劲儿揉呀揉，揉呀揉的。
“ 疼要跟我说噢。”
一本正经地板着小脸，全然将这当作是现下最要紧的职事。稀薄的月光透过窗棂缝隙映进来，远不如摇曳的烛豆亮，但那是温温软软的，一如嬢嬢身上诱人亲近的香。
“ 嬢嬢也该出去走走，总呆在屋里头，会僵成小石头的。”

（垂眸阂目，享受着身后又轻又软的力道，原不指望她的手法可比做惯此事的奚女，小女儿孝心更可贵，但竟不想察有一二分熟念，甚是意外。）
（许多庄周蝶梦打脑海中浮现，抬手揉了揉睛明穴，折出温软眉眼。）月亮的手劲正好。
（忽的，睁开了双眸。）可是还没到春天，外头该多冷呀——（露出一星狡黠的光，反手止了她揉肩的动作，将月亮搂进怀里，蹭着她柔软的小脸蛋。）
不然，我就走哪都抱着月亮，让你当我的小暖炉吧。

“ 好呀好呀，月亮当嬢嬢的小暖炉——”
半阖着杏圆眼蹭上嬢嬢的侧颊，软乎乎地靠过去，像极了一只餍足的猫儿。只小指还不安分勾住袖缘，生怕眼前人跑掉似的。
“ 冬天也好看的噢。”
慵慵地掀开眼帘，露出一双湿漉漉的盈满笑意的眼。
“ 有雪！有冰湖！还有和嬢嬢一样漂亮的红梅花！”

（她这样小的一个人，抱起来丝毫不费力，甚至像颗软乎乎的团球儿，让人舒服得不舍撒手。因离得近，说话时，有鼻息拂在小女鬓边。）
月亮喜欢冬天么？
（她夸我像红梅，实在是得意极了，恨不得现在跑到李长缜面前告诉他——你听，月亮觉得我最漂亮呢！）
（和颜悦色。）若是明日天晴，阿娘带你去湖边看冰花好不好？

喜欢冬天么？这是个值得仔细想的问题了，但后面那一句总归是好答的。
“ 好呀好呀，去湖边看冰花！”
温温热热的鼻息扑在发鬓，是细微却不恼人的痒。小小的手将嬢嬢环得更紧些，脑袋靠在嬢嬢的肩上，眼巴巴地看着窗棂外黑漆漆的夜色，心里面忍不住小声嘀咕着，这怎么能看出明日是天晴还是天暗呀？
“ 冬天——月亮喜欢有嬢嬢在的冬天。”

（我看着她笑，自己也跟着笑起来，目光随之明亮，似灯烛窜高了火苗，在昏暗的房间内瞬间燃起光。）我也喜欢有月亮在的冬天。
（将臂拢紧，圈住小小的她，指尖摩挲着月亮柔软的发尾，春风眉眼间隐有雀跃神色。弥空天星棋布，借照纱帐明透，不禁感叹着，有事一个平稳祥和的夜。）
月亮，咱们该睡觉啦——（一阵秋风来去，扫浓云霭，将月辉隐了去。）天上的月亮也困了。

“ 那我要和嬢嬢一起睡。”
腆着小脸埋进嬢嬢的怀里，就是不肯出来。外面的天太暗啦，像是沉甸甸的牢笼罩在宽阔的地上，她一点儿都不想这样走回到遥远的嫦轩——还是这里好。
还有漂亮的嬢嬢陪着。
“ 月亮也困啦。”
含糊地嘀咕一句，一歪头，天色也暗成黑了。
（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