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年腊月的凛寒延绵至今，官道两侧的榆柳还未覆绿。今岁的冷渗进人的心里，自二月起，各坊内人心浮动，不时传出哪家哪户因犯巫蛊，而被抄了家。】
【下衙归来恰是夜半露浓，途径拨霞供，见门前悬挂着一盏明晃晃的灯笼。烛光透过薄纱，浸在清泠的月华中。待抬步上前，便见子藏正坐于大堂，遂偏头吩咐尚未歇息的小厮煮上一碗热面，填一填午夜空落落的肚子。】
你也刚回来？

我可以我能行

【时沐星云，又伴明月同行。满身疲乏，本欲径直回府，转而又往拨霞供去。】
【去岁巫祸并未因迈入新岁而消，反愈演愈烈。巫祸甫起时，新党等人妄添罪於我，劳他们筹谋多时，终未有明证。停歇数日后，再披朝服，夙夜奔驰。】
【方唤小厮上几碟小菜，即见三叔自夜幕中而来。】
可不是，自入岁以来，大理寺哪儿还有清闲的时候。

【凉菜从笼屉内一经端出，便借着跑堂的手呈上了桌。】
【扭头透过布帘觑了一眼后厨，见着掌勺正掀了锅盖准备舀水烧汤，寻思一时半会儿吃不上热面，索性先夹了小菜充饥。】
前几日我听同僚道有人诬蔑你沾染巫蛊，这几日始终未遇上你问一二句。现下如何了？
【见他面色未有颓唐，揣摩着此事应已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遂舒展开臂膀，神色闲适地为自己斟上一盏茶。】

【自延礼年间入仕大理寺，至今已逾十年。上至庙宇，下承白衣，皆有所见。巫祸涉新党数人，便有人起了歪心，欲将我牵扯其中。只是这等小人行派，於我，实在看不上眼。】
您放心，既是我从未做过的事情，万不会任由他们摆布。
【整日碌於公事，纵此时下值，亦少不得与三叔言道一二。】听闻官家欲遣人不日启程往鼎州剿匪，您可要前去吗？

【魏都承旨奉诏于京中捣毁淫祠、革除巫风，连月来三衙为配合此事皆忙地脚不沾地。子藏方才提及的鼎州剿匪，这两天我于衙内也略有耳闻。】
与枢密院的同僚闲谈时提及过此事，人选他们似乎已经敲定，只待官家批复。
【我的热面在此事恰巧上桌，我取过筷子，先囫囵的吞咽一大口后，与子藏说起人选。】
好像是芜湖容氏的表亲，姬副指挥使。

【文有巫祸，武有剿匪，岁末许下的愿景，终究未能成真。实已於此见惯，挑烛夜读亦为常事，只是夜半时，总有那么几刻，妄想停步。】
【拨霞供内除却整理的小厮及掌柜外，余我叔侄二人，便放下平素在朝的架子，颇为随意。】
原以为今岁会顺遂些，未成想，又是乱事堆积。京都这边巫祸尚未平，鼎州又出了事。那边祸乱据传因妖巫而起，真是巧了，这事情都赶到一起。

【至今未听到调令的风声，鼎州当是去不成了，不过汴京城这一烂摊子，也着实令我头疼。】
我本以为魏都承旨掀不起大风浪，哪知这网一下水，便抄上来数尾大鱼。
【恰如子藏所言，乱事赶在一块，此刻也顾不上去分辨是天意还是人为，只埋头将近些日子的差事办好。】
今日我刚在敦化坊将柳侍郎押进御史台，倘若冠上的罪名是真，柳公真是越老越糊涂了。

【汴京居首，囊尽天下大半英才。初时只觉八年巫祸为当朝格局中一段小插曲，孰知京都内淫祠竟已至千余所，实在骇人。】
谁能想到，堂堂京都内，窝藏着如此多的巫觋与淫祠。
【近来案牍之众，不乏权贵涉此。今日略略而过，耳闻柳侍郎名讳，抛却一时惊诧，徒增惋惜。】
这巫蛊之术究竟有多灵验，柳侍郎这般年纪，竟也参涉其中。

【打更声沿着官道一路向北，越行越远。春夜的风吹撞着门扉，发出饶人的嘈杂声。待跑堂的小哥关完门回来，我已然吃完了这碗热面。】
灵验不灵验，怕只有他们自己心里明了。
【我将筷子搁于面碗上，喝了口热茶解腻】
至于柳公，他久经官场浸淫，倘若巫蛊之事当真，我估摸着是借巫术行私欲。

【巫祸事发，藏於暗处的污秽方揭露人前。昔日共事的同僚，明面风光的富户皆败於此，遑论还有更多无知之人。这场巫祸所显，人心各异。大抵多为私欲不足，便伏於巫蛊术下，妄图能借旁门左道，终为饕餮所食。】
【与三叔膳毕，街市尚有烛火，又挑一二小物，复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