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一个人,凭他超乎寻常的同情心与想象力,能够接收到一切痛苦,能够跟某一时刻一切的伤心与一切的焦虑同在,这个人——假设说这样一个人能够存在的话——他将会是一个爱的魔鬼,而且会是心灵史上最大的受害者。然而,我们用不着去想象这样一种不可能的存在,只需要检视我们自身,对我们的报警系统进行一番拷掘就清楚了。如果说,我们能在每日的磨砺中前进,那是因为除了我们的痛苦以外,没有什么能拦住这个进程;他人的痛苦,在我们眼里都是可以解释而且能够克服的:我们以为他们之所以痛苦,是因为他们没有足够的意志、勇气,或是不够清醒。在我们看来,每一种痛苦,我们自己的除外,都是合理或是简单得可笑;若非如此,在我们任性的情感当中,就只有丧亲的哀痛可以持久,然而,我们都只为自己服丧。假如要理解并且怜惜在我们四周残喘的无尽濒死之痛,把握所有那些不过是隐性死亡的生命,那么有多少痛苦存在,我们就得有多少颗心。假如记忆能够奇迹般地将我们过往一切的苦痛一一留住,那我们必然早就死在如斯重荷之下了。生命之所以可能,全赖我们的想象力与记忆力之不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