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年后，史官笔下的承明帝就会是他的一生。上头绘着他的政绩、妻妾、皇嗣诸如此类的。而我，或许乏善可陈，只落下皇嗣生母谢氏的名头，潦草收笔。）
（在这明宫里，谢昭昭是一个笨嘴拙舌的人。她羡慕梁皇后的锦鲤转世，嫉妒崔宝善的恣意张扬，眼红贺仪的顶好兄长，让仙居殿红荔不歇。谢昭昭没了那把像刀一样的女皇，失去了红袖宰相谢文婴。她孤掌难鸣，是孤独的一叶舟，漂泊在大明宫这艘巨大的海面上。）
（李缄是这一代的掌舵者。）
（她愚笨，对李缄倾盖如故，什么落马被救，一见钟情然后一心想嫁给他的烂俗桥段，简直像极了街头说书先生的段子，可它偏偏发生在了我和他的身上。今天，李缄说好要来倦寻芳用膳。）
（皇帝纳妃选嫔，不仅是为的征服美人，更为的是背后的权利。花开的再多再盛，终归是要凋落的。能够饱经风霜而常立不败的，早就不是什么鲜花了。谢昭昭从来不是什么长在温室里精心栽种的鲜花，她是一颗野蛮生长的树，汲取着一些养分，活得潇洒，盈亏自负。）
：“陛下，今儿个来得早。是前朝要事都处理妥当了？现下泮林革音，您也放宽心。”
（当扶苏来通传时，带人去迎，随即很自然而然地施礼问安，然后伸手脱去他身上的大氅。与他，似乎不需要什么脸红戏码。谢昭昭真的待在李缄身边太久太久了。）

【很难讲满意或者不满意，明宫抵在我的腰背处，回身就与其贴个满怀。我曾短暂地在姑母身上寻找家的踪迹，也曾希冀过皇后能带给我什么，但到底空落落的，尤其在从含元殿走向宫城时】
【夜风微凉，我在浴堂殿前问陈庭玉几句公事，他奏对无误，我掂着几两清风，希望贺闻英能带回令人满意的答复吧。清风转腕化作谢元因寝殿的灯光】
都妥当了，孩子们都休息了？

（我在东宫当不起眼的小奉仪之时，成天读着各式各样的小说。里头的故事真假掺半，可我一直记得一个故事。是脍炙人口的梁山伯与祝英台。英台女扮男身，我自此不敢看观音。）
（物换星移，地儿成了承香，嗜书如命的习惯也还是没改。提起孩子，嘴角的笑意再也遮藏不住。絮絮叨叨地提着他们的近况，如数家珍。）
：“应该都歇下了。阿峣和他的伴读挺相处得来；阿声前几日嚷嚷着胖了，说要节食，可惜坚持了没一顿就缴械投降；阿璜是个跳脱性子，听闻他与耶律小王子结了好友；阿措和元霜姊姊家的应鉴年龄相仿，也玩得开；至于小林，她想要天上的月很久了，妾着实满足不了这个愿望。”
（桌上准备的晚膳还飘着热腾腾的气，我与他二人相对而坐。这么说着家常里短，氤氲的雾气缭绕，竟让我恍惚间生出些普通夫妇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错觉来。）

【端一碗热汤，看它散出的雾缓缓消去，膳前惯以温汤沃心胃。皇室孩子们的愿望都脱出寻常人家的金玉，落到神所执掌之处去了，三光天壤之类，莫说他们，便是他们的父亲，也只是代行者】
【膳食上并不挑，侍膳内侍添什么便用什么，她说的早与孩子们的晚是不同的】朕今日迟了些，当与他们一起用晚膳，【应璜那个性子难讲像谁，想到那句“未必长如此，芙蓉不耐寒”，是笑了】应璜的字不错，你费心了。
【周身舒缓，三殿积累的疲累逐渐散去，原本说了要去皇后那里，此时便不想再动，便坐得更实些】
月倒也不难，婕妤觉得玉盘如何。

（像他们现下这个年纪，不用愁虑衣食住行，吃饱穿暖的问题，因为身份使然。他们就滋生出了许多天马行空的想法。朱墙明宫是罪恶的温床。他不挑食，食物对他来说只是能填补肚子，补充精力的作用。）
：“来日方长。这机会多的是，您想来便可以来。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接下一句乃：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应璜那小子，那日的所作所为，完全先斩后奏，得了个芙蓉之封，倒也令我这个阿娘也错愕不已。殿里亮堂堂的，烛光照的恍若白昼 ，与此同时敏锐地捕捉到帝王的笑意。）：“应璜顽劣，唯一拿得出手的，也只有字了。”
（玉盘？这个方法着实是拿来哄小孩的。看来帝王对此经验丰富。）
：“小时不识月，呼作白玉盘。您这爹爹果真比妾这个笨娘亲要聪明得多。”

【搭在膝头的指动一动，谢元因是魏国夫人的侄女，曾经对她颇有芥蒂，如今往事如烟散尽，倒生出些故人之意，阿耶如山，阿娘如水，谢氏将孩子们教养得很好】
婕妤不舍得骗她，稚子难养，辛苦你了。
【膳后用茶漱口，近日为黄河防御工事，户部工部对账扯皮，下朝后又在金銮殿争执许久，忍着一脚踹上户部尚书的冲动，让他们先回去，召韩温煦来写诗——他是我从先帝继承的诗官。】
【让元晋取来他的诗给谢氏，端着茶，在她看时】
先帝的冥诞快要到了。

（不想去戳碎一个孩童美好的绮梦，却也不愿昧着良心去欺骗。过于溺爱，其实也是适得其反。所以，谢昭昭非慈母也。在他们长到一定年纪，全都被赶去了自己的寝宫，无一例外。她骨子里的傲气仍存，大多时候，她是面冷心热之人。）
：“以身作则还是必要的。”
（他招来大臣，递给我一首诗。细细浏览过后，淡淡说道。）
：“写得不错。至于先帝冥诞，那您准备如何做？”

【四年，我仍然面临武宗生前的问题，贺闻英稳住安西局势后，想再推进也难，事事似乎陷入瓶颈。这我不愿承认，亦不能够承认，在与武宗相关的事情上，谢氏依旧谨言慎行，忽然觉得索然无味了】
斋醮法事一依旧制，皇后不擅长这些，你去帮帮她。
【李寄悟出生之后，皇后将对后宫事的懈怠摆在明面上，想到这些，顿时对后宫生出些许微词。天更暗了，元晋在等我的意思，谢氏也在等，向槛外瞥一眼】
【今夜留承香殿，让元晋去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