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橘真琴那碧如皎翡的淡绿色眸子里沾了迟疑与切迫,而七濑遥闻言虽说神情依旧是平静似湖,可垂于腿边的手却不自觉地抖了一抖。
“遥,不知道为什么我感觉今天的自己有点乱乱的,可能这只是我的错觉,但是……但是,明明往常都是我先起床的,可今天一大早,我就被莲和兰给叫了起来,莫名地安排了一个非常丰盛的早餐,说是给我今天的考试加油打气……”
“很奇怪,在大家都认为我今天有考试这一件事情上,我就像是被忽略掉一样,作为主角,却是如何都记不起来。所以,遥,我今天是不是真的睡糊涂了?还是现在我还在睡梦里?”
七濑遥轻轻移开橘真琴抓住自己双臂的手,然后径自地走下台阶。他明白橘真琴此时的思维需要他的主导,所以他现在自然就不会让橘真琴看到他眼底里那浮起的暗色。而似乎是突然感觉后头没人跟上脚步显得这条小道空旷得连微风都能腾起,他渐渐地放慢了步伐,直至停在最下一层的台阶,侧过头,一道沉稳的声线自干涩的喉咙里久嚼而出:“想什么呢。”
“——哪有什么考试,我不知道。”
橘真琴眸子里因为七濑遥说出的这句话而顿时溢起了光彩,于是他没做过多停留便连忙走下台阶想要追上自己视线里的那个背影。原本方才在原地目视着那逐渐与自己越来越远的距离时,他已心生歉意觉得自己的问题是否过于无厘头,因此竟突然认为起一直扎于自己心根处的存在此时有点陌生。
“我还以为是自己记少了什么,都开始怀疑起来了,那看来应该是他们记混了什么吧。”
橘真琴并肩走在七濑遥的身侧,他微微昂着头看着时不时掠过几只鸟影的天空,语气都带上了明显的自然与轻松。
七濑遥默默地看了看橘真琴,那消散于眉头的忧色使得整一张脸看起来缓和不少,眼睛也恢复了暖意和柔意,只是他在抬头同样是望向天空时,却觉得空间似乎是被轻微地扭曲过一样,歪歪扭扭,像是一个起伏的嘴角。
由此,眼前的雾更是浓稠,郁沉而压抑,既夺走感官,也弥漫住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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悬挂于教室上方的风扇丝毫不能缓解七濑遥的热感,坐在最后一个位置上的他索性就打开靠近他位置的窗,任由进来的风吹凉他有些湿腻的后背。
接近午时便是一天最热的时候。虽然距离中午就餐还有十几分钟,七濑遥却因为这快要接近人体高烧的温度而早已失去了饥饿感,现在的他,只想逃进水里面,永远都不要出来。
静待站在讲台上的任课老师讲完这十几分钟的知识点无疑是最煎熬的,心里明有的欲念却无法让之实现总是扰得人心头痒意十足,七濑遥于是趁此消了认真听课的动力,一脸兴趣缺缺地撑着下巴,盯着窗外发呆来打发时间。
沐浴在夏日烈阳中的游泳池,七濑遥总是觉得神奇的。
明明受到光的饱和本该随之上升温度的水,却仍能在他潜入水里时感受到原本属于水的凉爽。
而他如此迷恋于水,想来也是因为觉得水作为一种介质,竟可以带他去到另外一个世界。
在那个很安静的世界,不需要太多敏感的器官去体会这种氛围,只需要伸出手去感受,去触摸,就能安然生活其中。
他在那个世界里任意自由,却也同时产生过多的依赖。七濑遥一直渴望听到的是自己内心深处的声音,因而他或许可以分割另一半灵魂与此对话,可只要他活在这个大众世界,总免不了被喧嚣所左右,渐渐心系太多,痛苦也就越多。于是他选择了在水下释放自己,抛开所有的杂质,他回归到最初的本体,把自己融成水里的一粒原子,享受最轻的状态,而往往当这种想法出来时他早已深陷于水,也是在一念之间,他甚至都觉得他可以放弃掉此时存在于这个世界的权力。
他便想,其实在那个水的世界,看似自由的他,是否也在受到限制,他做不到最完整的自由,也就时常对自己感到迷茫,若是想要自救或许太晚,他让水塑造对世界所有一切都看得淡的漠然早已垒成高墙,自己索性只能在不知觉当中,被自己吞噬殆尽。
这样,他才是那个真正被世界忽略掉的人。
七濑遥的太阳穴突然涨涨地疼了起来,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前一晚的睡眠并不是太好的原因,还是因为他刚刚想的那一团乱七八糟的东西,他觉得自己脑袋就像被什么搅弄过一般难受,思维都遭到限制,莫名的呕意卡在胸腔里,四肢在隐隐地发软。
不,他或许并没有想错。
刚刚那些接不上前头连不上后尾的想法,其实给他指了一条路。
今天早上自己家中的不适感,以及橘真琴有些奇怪的话语,都在告诉他,世界企图在略过他发展。
家里早已是他一人独居,父母亲都去到外地工作;早餐也早早被他改成了青花鱼,因为方便;而他与橘真琴的家人口里所说的考试,看似他俩都不知道,但有可能是假的,甚至——
甚至,连这个世界是假的也说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