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爸爸不喜欢我吧 关注:13贴子:583


IP属地:上海1楼2021-01-30 18:59回复
    给自己加加油


    来自Android客户端2楼2021-01-31 15: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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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给自己鼓鼓劲


      来自Android客户端3楼2021-02-02 19: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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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不还是我来开吧?


        IP属地:上海来自iPhone客户端4楼2021-02-02 23: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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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直门|簋街]---川菜馆
          【远叔把何安绰带进院来的时候,我正栽培一株藤萝。院子里散落着几支多余的竹片,刚掘出的湿润新土被带着抹在石板径上,总之是一片乱象。何安绰提着点袍边,踮着脚捡干净处走,问:“种葡萄呢?”因为还未养活,花藤看起来极枯瘦,仿佛只是一根平平无奇的死蔓,非是老花民分不清是什么。我半蹲在地上,由下往上看他一眼,捋着藤枝,使了点力气,将它慢慢地往先前钉好的架子上绕,说。】我从不种结果的东西。
          你先进去吃杯茶。【固藤并不是什么嫁接扦插一类的精细活,而如同泼墨山水,随性而至即可。故而一壁摆弄,一壁同他说话。】何大人难得到访,想必是有什么急事,在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何安绰却不依言进屋,笑道:“可是你自己说的!我来倒不为什么公事,想请你吃一顿四川锅子,怎么样呢?”我说。】哦——是真要我“赴汤蹈火”去了。
          【这是故意取字面意来开玩笑。】我记得你爱吃簋街的那家川菜馆,味道倒确实不错,早秋亦是吃锅子的好时候;只是他家店面不大,去四次总有五次在等他位子,实在是浪费辰光。
          【何安绰说:“我们现在过去,不接饭点,总不至于要等位。不瞒你说,我是已想吃他家好几天了,李博、秋轩他们几个又不吃辣,思来想去,只有来请你的大驾了。”我与何安绰的交情既深,又听他言辞恳切,免不了洗手更衣,同他往簋街来。】
          【川菜馆尚未换上应季的帘子,挂的仍是度夏的竹帘,远远便闻到一股热辣的油香,直往人怀中扑来。待走进门内,更看得满屋人影,耳中杯盘争喧,没有一桌空闲,我说。】怎么样?我说的没错罢,还是没有位置。不如吃苏州菜去。


          来自Android客户端6楼2021-02-06 01: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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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P属地:上海9楼2021-02-10 13: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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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安绰不爱看我得意,正要张口,便听掌柜招呼道:“您二位瞧瞧楼上,上面应当还有位子。”他挑眉看我一眼,笑说:“有句老话,叫做‘终日打雁,难免走眼’,说的是不是?叶博士,二楼请吧。”】
              【王府井这一排食店的铺面,均是些二层小楼;一楼近来常用卸下的门板充当案板,板面上几样大盘,里面是种种现成的熟食菜饭,边上又配有几条长凳,贩夫走卒们用四个铜板打上满满一份,便可以挤在长凳上饱餐一顿。这在杭州是旧俗,叫做“门板饭”,但传习到四九城,便变成了新风尚。只是东来顺是所谓的“老字号”,老字号老在自有其固守的成规与气象,绝不做门板饭是其一,绝不肯铺开店面是其二了。一楼拢共是七八张散座;二楼是用布帘草草隔开的几个“雅间”,亦有两三张散座。】
              【及至我们走到楼上,何安绰才知他自己笑得太早了。】
              【的确是还有一张空位。然而我们刚要自便坐下,边上的雅间布角一动,好巧走出一个伙计。满面红光,嘴上亦叫得很亲热,动作却是有意无意地将我们拦住了:“何四爷!稀客哇,好久没见您了!”何安绰在家里的大排行是四。他想了想,说:“上次来照顾你们生意,大概是上个月罢。想来那天你刚好不在。”我不耐烦他们,直截了当地道。】别寒暄了。我看你老兄闪转腾挪、左摇右摆,总之就是不让我们过去,怎么不在天桥底下大展拳脚,来当个呼盘吆菜的小二,实属是屈才了。
              【那伙计被我说破,立即变成左望右望,露出一副可怜的样子:“小的是本不该拦您,只是这一桌早前给位贵客预定下了,不好坐的。请大爷大人大量,多多包涵,别为难小的了。”我笑了笑,不过笑中带着几分冷气,说。】这位置看来是专为什么皇亲贵胄设的,等闲人是坐不得了?
              【说话时,又有一个伙计,引着人往这边来了。来人穿一身崭新的缎面袍子,梳了一条极精致的油亮辫子,辫下坠着深蓝的一颗碧玺。碧玺拿来压辫,确是位贵不可言的“贵客”。再看他的面目英俊,五官深刻,有一双比常人大得多也黑得多的瞳仁,看人的时候,似乎怎么样都脉脉含情;只是哪里有点眼熟。等听到“苏州菜”云云,方始恍然大悟,不就是在楼下的时候,掌柜在我们身后匆忙招待的那一位?】我原也不是有意要比——苏帮菜讲求的是“有味者使之出,无味者使之入”,因材施“烹”;火锅则不管是有味无味,一律重麻重油重辣,吃的尽是调料味,我也觉得没什么好比。倒是开在王府井两里路外的玉山馆,八宝鸭和参糟鱼几样,弄得颇不含糊,亦不逊于苏州本埠的三山馆。我老家离苏州不远,口味本身相近,北地爱吃苏帮菜的又不算多,馆地清净,才说“吃苏州菜去”。
              【我同他如此谈论几句,脚步没动,意思是要拒绝了。那伙计却又施展身手,极麻利地再抽了两张椅子出来,一把拉下肩上的白布巾,将凳面一通乱抹:“ 好!‘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同桌等饭的缘分,怎么样也要修个一万多年。您们吃茶谈天,正好稍等片刻,我看见里面有间有人去算账了,恰好是一个双人雅座,说话就得。”】


              来自Android客户端11楼2021-02-11 01: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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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跑堂的伙计贵在一个极会来事,我才做了一个邀约的开始,他便自作主张地斩断了两位来客的退路,为我们化缘了一万年。他拾掇的光景,使我有功夫仔细打量面前的两位“有缘人”。他们口里的“何四爷”,很有猴相,眉毛眼睛鼻子嘴全部都挤在一起,仿佛五官彼此之间总在打辩论,谁也不肯对谁服气。至于那位“心在玉山馆”的小少爷,却是另一种天地。】
                【他的眼睛狭长,黑眼珠却极大,不论看谁,天生带有一种批判的底气。一身绀青的长袍,外面套一件深绛短褂,颜色不算招摇,隐隐却能瞧见料子有浮光,银线绣着五枚二飞纬面花纹底,腰带上叮呤咣啷,挂着着金银牌、玉螭龙佩和月白暗花绫织金的香囊,这还不算甚么,最夺目的,该数他胸前挂的一块老翡翠,镂空雕蝙蝠佛手,随着光线的腾挪,仿佛当中的翠色亦能流动一样。我便有了一个结论:这是一位家底殷实丰厚的公子哥了。我们往往对于富贵少年,抱有一种额外的宽容,由他足够尖刻的发表观点,畅所欲言,更何况——他离苏州如此近呢?我对于苏州,带有天生的好感与亲近,一则,诚如他所讲,苏帮菜的确可以算作全国菜系的翘楚;二来,我如今正流连于造园的爱好,从布景、叠山、莳花,都在向苏州附近的能人巧匠请教。故而,吃他一顿抢白,我并没有甚么不快,甚至颇为愉悦的一抬手,是请他二人落座的意思。伙计麻利儿的前来倒茶,吃火锅喝的茶,多是酽茶,越浓越好,为了刮油。另送来一碟榛子,一碟瓜子,一碟花生,全是打消时光的小吃食,我抓一把瓜子,与他笑道。】
                可不么,我听您一开口,便是行家了。我曾经与几位好友做过点评,在北京,苏脍南羹,玉山馆独占鳌头;吃广东菜,最当去的就该是中山居了。食不厌精的道理,算是由苏粤发挥广大。至于火锅,涮羊肉尚且可以沾一个“鲜”字,麻辣火锅,却是平易近人的代表,甚么边角料,不论时鲜,全部扔进去了事,谁都吃得起,如我们这样,坐一起谈天说地,也算它存在的意义了。不知您贵姓?实不相瞒,我看您穿着打扮,气度不凡,当出自江南世家,因而才生出了讨教的想法。我最近,正为了造园苦恼,耗材建筑,花卉湖石,倒是不难;最难的,却是总设计师,江南园林,总有一个“借势”的论点,但到了北京城,四平八稳,很难学的到精髓。一连请了三位老师傅,我都不怎么满意,他们倒为难了,问我:您想要什么样的园子?
                【与他续了一杯茶,笑道。】我就给他们说,湖州叶园你们晓得吧——兹要能摹得三分精髓,我就心满意足了。


                IP属地:上海12楼2021-02-11 11: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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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个伙计被我牵绊住,在此桌伺候盘桓了许久,其他客人早已等候不及:这桌派出一位嗓门大的代表,如擂阵鼓地高喊:“伙计!拿新骨碟!”;那边用筷子似雨打芭蕉地连连敲碗,亦是召唤伙计的意思。他俩自喉底响着似“喂”非“喂”、似“哎”非“哎”的几声答应着,冲我们躬着身,几步便退走不见了。何安绰喟叹着说:“难为这伙计卑躬屈膝,口才却也佼佼,可算是一个俗世能人了;要是让我来做一天这伙计的工,恐怕不到半个时辰,便得从楼上跳下去。”我说。】他在东来顺长袖善舞,好像是个材料;假若把他安置到你们署所里,你再看他?不识半个大字,纵使再八面玲珑,也是枉然。术业有专攻,如是而已。
                  【言归正传。按理说,我先前的那番菜系宏论,发在东来顺暖洋洋、香融融的氛围里,可以说是不合时宜、扫兴之至;而这位贵客非但不动气,还对我颇加赞许。更怪的是何安绰——作为一名资深火锅爱好者,平日里听见我的贬低,早与我争辩起来,而今却不评论片语只言,一味地含笑点头,像是对着什么上司。坐下的时候,更是格外的注意,斜签着身子,只搭着小半个椅沿,仿佛一只惊弓之鸟,随时预备站起来行礼又或告罪。我想:怎么坐成这样?上一次与他在太仆寺同堂官谈天,也不见他这样如鲠在喉、如坐针毡、如芒刺背。虽然心中暗暗地纳罕,但顾忌到何安绰好面子的性情,料想他必不会在外人面前回答,终究没有开口动问。而只与此间主客对答起来。】巧了,我在宝产胡同也有一个叶园——我姓叶,草字玉华。不过倒并非是我改的名字。院里原先便有一棵枫树,一棵桔树,上任主人因取了“林暗交枫叶,园香覆橘花”的掌故,叫做叶园。
                  【在湖州而叫做叶园的宅子,没有十个也有八个。我眼中的园景,亦是年年如旧,记忆中的颜色很黯淡:无非是青瓦绿苔、白墙漆柱,有一方荷池,哪怕在阳光下,也是一汪望不到底的蒙蒙黛绿;池上是一座深灰的假山,随意堆垒着几块怪石;外接几条幽深的竹径,没有多少可取之处。印象最深的却是柏院墙边的一个骊黄色大石缸,上面的浮雕是什么并不太记得了,总归是多子多福的那一套;我在里面养过两次睡莲,但从没成活。是以,全没将他口中推崇的叶园与家里联系起来,只道。】但你问错了人。真要说园子的事,我是一点都不懂。


                  来自Android客户端13楼2021-02-12 14: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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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哦,是玉华兄。在下名荪,字子美。来日有时间,一定要去府上叨扰,或许真有远在湖州,近在“宝产”的叶园之缘呢?
                    【我听他遣词用典,评论时事,条条是道,很有一番逻辑在内,并不是普通的富贵少年,一时心里爱才,更欲多作交谈。边上那位“何四爷”,倒很惜字如金的样子,脸上永远挂着一个礼貌而不是敬意的微笑,待听得我的介绍,更笃定了似的,与我斟茶。我有这样一个习惯,在摆谱的面前总要更爱摆谱,在好友面前总要更平易近人,故而与他一个和蔼的微笑,正要请教他姓名称谓,那边的伙计却过来了,一哈腰,露出一个很标准的笑容,告诉我们:“二位爷,那边腾出了一张桌子,地方虽小,两个人却不耽搁,您请。”听了这句,小叶正要起身前去,我看他身侧的“何四爷”却有一些拿捏不定的样子,便伸手一拦,先跟伙计说道。】
                    得了,你们临时凑个桌,吃别的倒也罢了,吃火锅,点菜极是多,小小一张桌板哪里摆得下?【转头只对叶玉华讲道。】依我看,咱们相谈甚欢,不如就留下一起吃罢。
                    【我既然留客,何四便张口就应,跟着落了座,倒是小叶有点迟疑,他的眉毛修整的极好,略微绞在一起,仿佛作甚么盘算,我正要开口留客,今日饭局的发起人——瓜尔佳却到了。想来是伙计告诉他我已先到的消息,故而一路小跑上楼,气喘吁吁,刚一见面,十分的诧异,为桌上平添了两位新客,再非常有技巧性的换上一副春风满面的笑容,仿佛揿就此下了一个开关,他很是善于快速做表情的切换,先和我拱拱手,正要张口问好,我打断了他的话,与瓜尔佳笑道。】
                    嗐,我才刚来,你可不用急,这位,是叶兄叶玉华;这位,是何四爷——【刚开口,何便连连摆手,直说两句“不敢当不敢当,在下何安绰,字xx(请为我填空靴靴),安平大人,好久不见啊”;我一听倒乐了,竟是兜圈子后的熟人,跟着,何四又与小叶展开了介绍,总之,一派兵荒马乱之后,大家便各就各位,糊里糊涂的坐了下来。我们出来吃饭,鲜少点菜,俱是早早儿预定时候吩咐过后厨的,人一齐,便上了菜。先上红油锅子,仿佛主厨误解了辣椒的威力,挑衅似的,码了半锅辣椒,一整块牛油;另有涮火锅的八大天王,毛肚牛肉,鹅肠腰片,郡花耗儿鱼,牛肝酥肉,俱是边边角角、平日里鲜少上桌的菜品,如今却大张旗鼓的登堂入室,颇扬眉吐气的,红的新鲜。安平正要起个恭维的话头,刚要问近来差事是否繁忙,我便打断了他,嘱咐伙计倒酒,一边笑道。】
                    这样好天气,难得聚在一起,我们方才说到了哪儿?哦,造园子,咱们不聊公事了、不聊公事。刚才闲聊,却忘了问一句,玉华兄在哪里做事?


                    IP属地:上海14楼2021-02-13 21: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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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P属地:上海16楼2021-02-13 22: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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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哦,是玉华兄。在下名荪,字子美。来日有时间,一定要去府上叨扰,或许真有远在湖州,近在“宝产”的叶园之缘呢?
                        【我听他遣词用典,评论时事,条条是道,很有一番逻辑在内,并不是普通的富贵少年,一时心里爱才,更欲多作交谈。边上那位“何四爷”,倒很惜字如金的样子,脸上永远挂着一个礼貌而不失敬意的微笑,待听得我的介绍,更笃定了似的,与我斟茶。我有这样一个习惯,在摆谱的面前总要更爱摆谱,在好友面前总要更平易近人,故而与他一个和蔼的微笑,正要请教他姓名称谓,那边的伙计却过来了,一哈腰,露出一个很标准的笑容,告诉我们:“二位爷,那边腾出了一张桌子,地方虽小,两个人却不耽搁,您请。”听了这句,小叶正要起身前去,我看他身侧的“何四爷”却有一些拿捏不定的样子,便伸手一拦,先跟伙计说道。】
                        得了,你们临时凑个桌,吃别的倒也罢了,吃火锅,点菜极是多,小小一张桌板哪里摆得下?【转头只对叶玉华讲道。】依我看,咱们相谈甚欢,不如就留下一起吃罢。
                        【我既然留客,何四便张口就应,跟着落了座,倒是小叶有点迟疑,他的眉毛修整的极好,略微绞在一起,仿佛作甚么盘算,我正要开口留客,今日饭局的发起人——瓜尔佳却到了。想来是伙计告诉他我已先到的消息,故而一路小跑上楼,气喘吁吁,刚一见面,十分的诧异,为桌上平添了两位新客,再非常有技巧性的换上一副春风满面的笑容,仿佛就此揿下了一个开关,他很是善于快速做表情的切换,先和我拱拱手,正要张口问好,我打断了他的话,与瓜尔佳笑道。】
                        嗐,我才刚来,你可不用急,这位,是叶兄叶玉华;这位,是何四爷——【刚开口,何便连连摆手,直说两句“不敢当不敢当,在下何安绰,字季佐,安平大人,好久不见啊”;我一听倒乐了,竟是兜圈子后的熟人,跟着,何四又与小叶展开了介绍,总之,一派兵荒马乱之后,大家便各就各位,糊里糊涂的坐了下来。我们出来吃饭,鲜少点菜,俱是早早儿预定时候吩咐过后厨的,人一齐,便上了菜。先上红油锅子,仿佛主厨误解了辣椒的威力,挑衅似的,码了半锅辣椒,一整块牛油;另有涮火锅的八大天王,毛肚牛肉,鹅肠腰片,郡花耗儿鱼,牛肝酥肉,俱是边边角角、平日里鲜少上桌的菜品,如今却大张旗鼓的登堂入室,颇扬眉吐气的,红的新鲜。安平正要起个恭维的话头,刚要问近来差事是否繁忙,我便打断了他,嘱咐伙计倒酒,一边笑道。】
                        这样好天气,难得聚在一起,我们方才说到了哪儿?哦,造园子,咱们不聊公事了、不聊公事。刚才闲聊,却忘了问一句,玉华兄在哪里做事?


                        IP属地:上海18楼2021-02-14 13: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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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未请教府……【我们互通台甫的时候,极少有只报名字,而一点不提姓氏的。何安绰却仿佛确认了什么,短促又振奋地“啊”了一声,打断了我的探问,而勉强镇定地拱手道:“久仰、久仰——我替叶玉华做这个主,等到春天,请您一定践足。到时候满园的蜂蝶靡靡,花影姗姗,说一句大不韪的话,虽然没有去过御花园,下官想,景致也不过如此了。”】
                          【明明在大多数情况下,都是我在做他们交谈的纽带,我却像是那个无意中闯入了谜语世界的、格格不入的外来者。一时好像有无数疑惑忽上忽下地在空中漂浮,等待我的追索;在千头万绪中,我却忽然感到与这个世界暌违多年的隔膜,似乎沸腾的人声与雨雪风的嘈声无异,不带有任何表达上的意义。我端起茶碗,借着温热酽厚的茶水,慢慢找回自己的思绪,忽然问。】子美兄的名字,是哪一个“ㄙㄨㄣ”?
                          【何安绰显见是对我的迟钝十分惊异,没能挂住他标志性的、用以恭维的微笑,在杯子后面,用指头不断虚画一个“九”,反问道:“还有哪个?当然是‘荪桡兮兰旌’的那一个。”——这两个字,无论字形还是字音,都是南辕北辙。何不从草字头写起,而单划一个九?再看何安绰频频瞥去的眼色、别别扭扭的坐姿,我的头脑里终于乍然亮起了一道灵光:原来我早先对于“皇亲贵胄之专座”的讥嘲,还当真应验了。】
                          【我之前不肯坐,是因为预料到坐下了,很难再挪座;如今猜到了他的身份,何安绰又实在想抓住这种难得的巴结机会,三两句话从善如流,将请座的伙计打发走了,便知现在要吃一顿二人小火锅的无望。况且瓜尔佳安平的入席,更为此事敲钉转脚:做东的都没有多话,做半路陪客的又能有什么话好说?】多谢赐饭。
                          【瓜尔佳安平生了一张尖削的瘦脸,高鼻子从中段向里深勾,上嘴唇以人中为分野,界为两弧不对称的弯线,右边的那一半,总是带着旗人那种特有的懒洋洋的不屑与傲慢,高高地向上翘着。他所习惯的神情,尽管不一定出于情感上的故意,但早在见面的第一刻,代替语言,将不少人得罪了。最近的传言——也不一定尽实——便是他因这种轻蔑笑容见罪,招致了被迁转的祸事。何安绰自感与他处境的类似,有一些物伤其类,故与他颇有一点交情。互相见过了礼,这一桌算是汇了齐,几方寒暄交谈之中,由安平热络的谄媚、怡亲王的视而不见,撇去了最后一片遮眼的迷雾,我心里越发清楚,这里摆的是一场“鸿门宴”。而怡王再三给我与何安绰留座,未必是真的见惜这段“因缘际会”,我们是自行撞入了他的彀中、全在他掌握的两枚搅局的筹码,让安平难以张嘴求官的见证“站班”。这样想着,不免感觉自己是无端地为人所利用,先前对他的欣赏,全化为“遇人不淑”的懊悔,心中不平,说话便很生硬。】我在太常寺挂职,做一点不足挂齿的事罢了。
                          【更要哪壶不开提哪壶。】不过我竟然不知,东来顺有什么“不谈公事”的规矩吗?我刚想说——我们还谈到了湖州。湖州这几年的漕运,好像原是为安平大人所经手的?


                          来自Android客户端20楼2021-02-15 11: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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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消片刻,火锅便做开了,咕咕嘟嘟,仿佛是弄堂里暧昧嘈杂的鼎沸声,甚么也听不清楚,格外醒目,又格外糊弄。我是新兴饭局的主理人,此时此刻,竟忽然生起了主人翁的热忱,先挑一筷子毛肚往锅里下,一边含蓄而宽容的,由小叶与何季佐打眉眼官司,和酒桌哑谜。这厢看,瓜尔佳脸上的笑容,仿佛是比着最客套恭维的模板铜铸出来的,整个人便套在一个壳子里,密不透风。一张脸,眉与眼生的极远,让人不禁怀疑,他连自己的五官都这么亲疏有别,为甚么如此寡情寡欲的脸,能迸发出这样雷打不动的、贪心的笑呢?与之对立的,是叶玉华的尖锐。】
                            【小叶仿佛忽然间明白了甚么,再看向我时候,眼睛还是那双狭长的黑眼睛,却绞着一点眉心,眉头上方两个毫不客气的小疙瘩,我将它们理解为是对我自作主张布局的不满。往往足够自信,又有些自负的年轻人,最懊恼被人安排。于是,尖刻是他“不聊公事”的反击,硬生生给瓜尔佳铜铸的笑面,辟出一道口子来,我们肉眼可见到安平的一张脸,开始皱挤在一起,由黄便白,再变红,仿佛是晴雨表一样,他正为我尽心尽力的涮一根鹅肠,或许此情此景,他更想把鹅肠套在叶玉华的嘴上,两手局促的、应景的七上八下,一边嗫嗫嚅嚅道:“叶大人,漕运的事情,这真是说来话长,说来话长了,下官……卑职……(一顿,自觉与叶玉华不比用述职的口气,又改道)在下只是尽一份力,但个中牵涉很多……嗐,怡王说的是,不谈公事,不谈公事。”一顿,鹅肠便烫好了,卷曲着,如同他成竹在胸的决心,被小叶很无情的涮了。他毕恭毕敬地将这份壮志未酬的“决心”夹到叶玉华的碟子里,投名状似的,企图换回他的一点嘴下留情。】
                            【正说着,伙计凑了过来,提着一只长嘴大壶,是要来加汤底的意思。我们一时有些沉默起来,只瞧着伙计大刀阔斧的显现本事;伙计也颇有表演欲的,进行了一番惊险的表演。待他走后,仿佛这段沉默的空格将为我们翻起聊天话题的新篇章,我甚至看到瓜尔佳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预备重新罩上了笑容壳子,进行下一轮努力。我抢在这一瞬,继续问道。】
                            哦?湖州漕运是甚么故事?说来话长,吃火锅往往就是这样,一边说话,一边聊天。安平,你有所不知,玉华兄也是湖州人。


                            IP属地:上海21楼2021-02-16 18: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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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与叶玉华仿佛进行过一场商榷,忽然打起了配合战,安平如同涮在锅里的一只耗儿鱼,哪里跳也不是——反正都是热汤和辣油。他本来是擅长谈话和开启话题的,如今一切忽然不受控制,如同脱缰的野马,朝另一条赛道头也不回地奔去了。安平的脸,仍保持着一个有条不紊的、恭恭敬敬的笑容,然而慌张是他笑容壳子上过敏起的疹子,一颗一颗势不可挡地立了起来。何季佐也看出了其中门道,既不阻止小叶的直来直去,也不便有悖我的意愿强行转移话题,只低头吃一只涮好的耗儿鱼。鱼和安平一样,被涮的久了,肉更嫩,与鱼骨直接分离,头尾一夹,便很乖觉地断了。我带着一种很久未尝体会到的促狭和捉弄的喜悦,一边劝安平吃菜,一边自作主张,又加了两份素菜,一碟黑腐竹,一碟海带芽,都是饱吸辣油,强行落汗的利器。漕运的“说来话长”,在小叶嘴里,成了拍案三奇,格外生动,我夹一筷子牛肝,总结陈词似的给了评价。】
                              安平,如此说来,却是你的不是了——这样的事情,给都察院知道了,真要往严厉上面去处置,很难讲是甚么后果的。
                              【安平半个屁股离了凳子,似坐非坐,一应与我点头称是。我不再为难他,吃火锅时候,不便与人倒酒,是怕说道兴高采烈处,不小心烫着自己,反而乐极生悲。可我还是替小叶斟满了一杯酒,说是褒奖也好,赔罪也罢,总之,这好比一碗有签字画押功能的酒,意思是喝了它,就请不要计较我今日自作主张的安排了罢。】


                              IP属地:上海22楼2021-02-18 22: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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