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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花☆幽梦】【阅读】雅舍谈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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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楼2021-02-03 07:05回复
      梁实秋自称“我生平最怕谈中西文化,也怕听别人谈…我年轻时候曾大胆论断,以为我们中国的烹饪一道的确优于西洋,如今我不再敢这样的过于自信。”深以为若不是真正把事理弄懂弄通达到彻悟之后的人,必不能出此语。除上述两端外,这一编中谈及的内容还很多,文章的写法也多彩多姿,风格不一。但这数十篇文章里,我个人最感兴趣的是其中两篇,一曰《窝头》,二曰《炸活鱼》。
      在一个相当漫长的时代里,中国广大北方地区,窝头可以说是最基本、最普遍的生活食品,几乎可以说是中国人的生活象征。旧时代坐人力车下车付钱,车夫如想多要几个钱,一般也会用乞讨般的语调说:“请您回回手,再赏几个窝头钱吧。”窝头对中国人,特别是广大穷苦人是有恩的,因为正是窝头养育拯救了他们,使他们免于饥馁,但另一方面又是无奈的,因为窝头可算是不折不扣的“粗粝”,顿顿啃窝头,恰恰标志着生活的艰辛、生命延续的艰难。相信年龄稍长的中国人,对窝头的感情肯定是十分复杂的。
      年青时代的梁实秋并不是窝头族,但其祖父母出身贫苦,老年时对窝头犹难忘怀。《窝头》中说:为表示不忘贫贱,每年春暖花开之际,他家都要在后院砌一大灶,放铁锅一口,燃起柴火蒸窝头,全家上下都要吃。梁实秋感同身受、推己及人,在《窝头》一文里,十分到位地写出了对窝头的复杂感受:我“已有七十多年没尝到窝头的滋味。我不想念窝头,可是窝头的形象却不时的在我心上涌现。我怀念那些啃窝头的人,不知道他们是否仍像从前一样的啃窝头,还是连窝头都没得啃”。
      自然、现在的人(不是所有人)不必再顿顿饭啃窝头了。时过境迁之后,窝头又以另一种面目出现,不是穷人的饭锅里,而是盛丰席上。昔日的粗粝糙粮转而变得娇容楚楚、小巧精致,被装在金镶玉砌的盘碟内上桌,与各种精美的细点比肩并列,并较之后者更显风姿更受睐。但梁实秋每见这种光景,就感到大不舒服,他说:“我觉得这是拿穷人开心。”真的有些特定的东西是不可亵读的,因为其中积淀着太多人共同的情感、共同的伤痛、共同的记忆,窝头即是其中一例。
      有如《窝头》,《炸活鱼》一文的蕴涵也很深厚,讲的是一种烹鱼方法:把一条活鲤去鳞后,把两鳃以下部分放到油锅中去炸,炸好的鱼装盘上桌时,鱼还会喘气。由炸活鱼,梁实秋还谈到“炝活虾”、“生吃活蟹”,以至于生吃活猴脑等。他说:“鱼的下半载已经炸熟,鳃部犹在一鼓一鼓的喘气,如果有此可能看了令人心悸”,“乃于吃鱼肉之外还要欣赏其死亡喘息的痛苦表情,诚不知是何居心。”对这类行为,他归结为“野蛮残酷的习性深植在人性里面,经过多年文化陶冶,有时尚不免暴露出来。荀子主性恶,有他一面的道理。”
      我写《梁实秋传》时,曾由此联想到鲁迅先生不错,鲁迅铁骨铮铮,是一位伟大的“战士”:作为战士鲁迅固然令人钦敬,而鲁迅心灵的另一面同样让我们震撼:他写过兔,写两只小兔的被害,他用诗一样的语言,写出了他对生命的珍惜和生命遭暴殄时的痛苦:“……自此之后,我总觉得凄凉。夜里在灯下坐着想,那两条小性命,竟是人不知鬼不觉的早在不知什么时候丧失了,生物史上不着一些痕迹,并也不叫一声。我于是记起旧事来,先前我住在会馆里,清早起身,只见大槐树下一片散乱的鸽子毛,这明明是膏于鹰吻的了,上午长班来一打扫,便什么都不见,谁知道曾有一个生命断送在这里呢?我又曾路过西四牌楼,看见一条小狗被马车轧得快死,往回来时,什么也不见了,搬掉了吧,过往行人憧憧的走着,谁知道曾有一个生命断送在这里呢?夏夜,窗外面常听到苍蝇的吱吱的叫声,这一定是给壁虎咬住了,然而我向来无所容心于其间,而别人并且听不到。
      由鲁迅先生的这段话,我又联想到友人钱理群君所说:“每次读到这段文字,总要受到一种灵魂的冲击,以至于流泪。不只是感动,更是痛苦的自责。我常常感到自己的感情世界太为日常生活的琐细的烦恼所纠缠左右,显得过分的敏感,而沉湎于鲁迅所说的个人有限哀愁里,与此同时,却是人类同情心的减弱,对人世间(不要说生物界)的普遍痛苦的麻木,这是一种精神世界平庸化的倾向。我常想能够听见苍蝇的悠长的吱吱的叫声,并‘容心动情于其生命的挣扎的人,才是真正的战士。”
      我幡然醒悟,无论是前之鲁迅、梁实秋,还是今之钱理群,们所表达的其实都是人们常说的一种深厚的“人类爱”。这种爱植根于人性的深处,包容广表无比,无目的无指向,普被共化,不仅施给于人,而且施给于一切的生命和有情,特别是其中的弱小者。
      梁实秋曾为一位兽医师题写对联:
      是乃仁心仁术
      泽及小狗小猫
      我前面说,《雅舍谈吃》中,我于《窝头》、《炸活鱼》两篇感受独深,根源盖在于此。
                                      宋益乔
                                        2004年十月


    3楼2021-02-03 07: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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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施舌
        郁达夫一九三六年有《饮食男女在福州》一文,记西施舌云:
        《闽小记》里所说西施舌,不知道是否指蚌肉而言,色白而腴,味脆且鲜,以鸡汤煮得适宜,长圆的蚌肉,实在是色、香、味、形俱佳的神品。
        案《闽小记》是清初周亮工宦游闽垣时所作的笔记。西施舌属于贝类,似蛏而小,似蛤而长,并不是蚌,产浅海泥沙中,故一名“沙蛤”。其壳约长十五公分,做长椭圆形,水管特长而色白,常伸出壳外,其状如舌,故名“西施舌”。
        初到闽省的人,尝到西施舌,莫不惊为美味。其实西施舌并不限于闽省一地。以我所知,自津沽、青岛以至闽台,凡浅海中皆产之。
        清张焘《津门杂记》录诗一首《咏西施舌》:
        灯火楼台一望开,放杯那惜倒金罍。
        朝来饱啖西施舌,不负津门鼓棹来。
        诗不见佳,但亦可见他的兴致不浅。
        我第一次吃西施舌是在青岛顺兴楼席上,一大碗清汤,浮着一层尖尖的白白的东西,初不知为何物,主人曰“西施舌”。含在口中有滑嫩柔软的感觉,尝试之下果然名不虚传,但觉未免唐突西施。高汤汆西施舌,盖仅取其舌状之水管部分。若郁达夫所谓“长圆的蚌肉”,显然是整个的西施舌之软体全入釜中。现下台湾海鲜店所烹制之西施舌即是整个一块块软肉上桌,较之专取舌部,其精粗之差不可以道里计。郁氏盛誉西施舌之“色、香、味、形”,整个的西施舌则形实不雅,岂不有负其名?


      本楼含有高级字体4楼2021-02-03 07: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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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烧鸭
          北平烤鸭,名闻中外。在北平不叫烤鸭,叫烧鸭,或烧鸭子,口语中加一子字。
          《北平风俗杂咏》严辰《忆京都词》十一首,第五首云:
          忆京都·填鸭冠寰中
          烂煮登盘肥且美,加之炮烙制尤工。
          此间亦有呼名鸭,骨瘦如柴空打杀。
          严辰是浙人,对于北平填鸭之倾倒,可谓情见乎词。
          北平苦旱,不是产鸭盛地,唯近在咫尺之通州得运河之便,渠塘交错,特宜畜鸭。佳种皆纯白,野鸭、花鸭则非上选。鸭自通州运到北平,仍需施以填肥手续。以高粱及其他饲料揉搓成圆条状,较一般香肠热狗为粗,长约四寸许。通州的鸭子师傅抓过一只鸭来,夹在两条腿间,使不得动,用手掰开鸭嘴,以粗长的一根根的食料蘸着水硬行塞入。鸭子要叫都叫不出声,只有眨巴眼的份儿。塞进口中之后,用手紧紧地往下捋鸭的脖子,硬把那一根根的东西挤送到鸭的胃里。填进几根之后,眼看着再填就要撑破肚皮,这才松手,把鸭关进一间不见天日的小棚子里。几十上百只鸭关在一起,像沙丁鱼,绝无活动余地,只是尽量给予水喝。这样关了若干天,天天扯出来填,非肥不可,故名“填鸭”。一来鸭子品种好,二来师傅手艺高,所以填鸭为北平所独有。抗战时期在后方有一家餐馆试行填鸭,三分之一死去,没死的虽非骨瘦如柴,也并不很肥,这是我亲眼看到的。鸭一定要肥,肥才嫩。
          北平烧鸭,除了专门卖鸭的餐馆如全聚德之外,是由便宜坊(即酱肘子铺)发售的。在馆子里亦可吃烧鸭,例如在福全馆宴客,就可以叫右边邻近的一家便宜坊送了过来。自从宣外的老便宜坊关张以后,要以东城的金鱼胡同口的宝华春为后起之秀,楼下门市,楼上小楼一角最是吃烧鸭的好地方。在家里,打一个电话,宝华春就会派一个小利巴(按:即小伙计),用保温的铅铁桶送来一只才出炉的烧鸭,油淋淋的,烫手热的。附带着他还带来蒸荷叶饼、葱、酱之类。他在席旁小桌上当众片鸭,手艺不错,讲究片得薄,每一片有皮有油有肉,随后一盘瘦肉,最后是鸭头、鸭尖,大功告成。主人高兴,赏钱两吊,小利巴欢天喜地称谢而去。
          填鸭费工费料,后来一般餐馆几乎都卖烧鸭,叫作叉烧烤鸭,连闷炉的设备也省了,就地一堆炭火、一根铁叉就能应市。同时用的是未经填肥的普通鸭子,吹凸了鸭皮晾干一烤,也能烤得焦黄迸脆。但是除了皮就是肉,没有黄油,味道当然差得多。有人到北平吃烤鸭,归来盛道其美,我问他好在哪里,他说:“有皮,有肉,没有油。”我告诉他:“你还没有吃过北平烤鸭。”
          所谓一鸭三吃,那是广告噱头。在北平吃烧鸭,照例有一碗滴出来的油,有一副鸭架装。鸭油可以蒸蛋羹,鸭架装可以熬白菜,也可以煮汤打卤。馆子里的鸭架装熬白菜,可能是预先煮好的大锅茶,稀汤寡水,索然寡味。会吃的人要把整个的架装带回家里去煮。这一锅汤,若是加口蘑(不是冬菇,不是香蕈)打卤,卤上再加一勺炸花椒油,吃打卤面,其味之美无与伦比。


        本楼含有高级字体5楼2021-02-03 07: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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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锅烧鸡
            北平的饭馆几乎全属烟台帮,济南帮兴起在后。烟台帮中致美斋的历史相当老。清末魏元旷《都门琐记》谈到致美斋:“致美斋以四做鱼名。盖一鱼而四做之,子名‘万鱼’,与头尾皆红烧,酱炙中段,余或炸炒,或醋熘、糟熘。”致美斋的鱼是做得不错,我所最欣赏的却别有所在。锅烧鸡是其中之一。
            先说致美斋这个地方。店坐落在煤市街,坐东面西,楼上相当宽敞,全是散座。因生意鼎盛,在对面一个非常细窄的尽头开辟出一个致美楼,楼上楼下全是雅座。但是厨房还是路东的致美斋的老厨房,做好了菜由小利巴提着盒子送过街。所以这个雅座非常清静。左右两个楼梯,由左梯上去正面第一个房间是我随侍先君(按:即亡父)经常占用的一间,窗户外面有一棵不知名的大树遮掩,树叶很大,有风也潇潇,无风也潇潇,很有情调。我第一次吃醉酒就是在这个房间里。几杯花雕下肚之后还索酒吃,先君不许,我站在凳子上舀起一大勺汤泼将过去,泼溅在先君的两截衫上,随后我即晕倒,醒来发觉已在家里。这一件事我记忆甚清,时年六岁。
            锅烧鸡要用小嫩鸡,北平俗语称之为“桶子鸡”,疑系“童子鸡”之讹。严辰《忆京都词》有一首:
            忆京都·桶鸡出便宜
            衰翁最便宜无齿,制仿金陵突过之。
            不似此间烹不热,关西大汉方能嚼。
            注云:“京都便宜坊桶子鸡,色白味嫩,嚼之可无渣滓。”他所谓便宜坊桶子鸡,指生的鸡,也可能是指熏鸡。早年一元钱可以买四只。南京的油鸡是有名的,广东的白切鸡也很好,其细嫩并不在北平的之下。严辰好像对北平桶子鸡有偏爱。
            我所谓桶子鸡是指那半大不小的鸡,也就是做“炸八块”用的那样大小的鸡。整只地在酱油里略浸一下,下油锅炸,炸到皮黄而脆。同时另锅用鸡杂(鸡肝、鸡胗、鸡心)做一小碗卤,连鸡一同送出去。照例这只鸡是不用刀切的,要由跑堂的伙计站在门外用手来撕的,撕成一条条的。如果撕出来的鸡不够多,可以在盘子里垫上一些黄瓜丝。连鸡带卤一起送上桌,把卤浇上去,就成为爽口的下酒菜。
            何以称之为“锅烧鸡”?我不大懂。坐平浦火车路过德州的时候,可以听到好多老幼妇孺扯着嗓子大叫:“烧鸡!烧鸡!”旅客伸手窗外就可以购买。早先大约一元可买三只,烧得焦黄油亮,劈开来吃,咸滋滋的,挺好吃(夏天要当心,外表亮光光,里面可能大蛆咕咕囔囔的),这种烧鸡是用火烧的,也许馆子里的烧鸡加上一个锅字,以示区别。


          本楼含有高级字体6楼2021-02-03 07: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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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芙蓉鸡片
              在北平,芙蓉鸡片是东兴楼的拿手菜。先说说东兴楼。东兴楼在东华门大街路北,名为楼其实是平房,三进又两个跨院,房子不算大,可是间架特高,简直不成比例,据说其间还有个故事。当初兴建的时候,一切木料都已购妥,原是预备建筑楼房的。经人指点,靠近皇城根儿盖楼房有窥视大内的嫌疑,罪不在小,于是利用已有的木材改造平房,间架特高了。据说东兴楼的厨师来自御膳房,所以烹调颇有一手,这已不可考。其手艺属于烟台一派,格调很高。在北京山东馆子里,东兴楼无疑地当首屈一指。
              一九二六年夏,时昭瀛自美国回来,要设筵邀请同学一叙,央我提调,我即建议席设东兴楼。彼时燕翅席一桌不过十六元,小学教师月薪仅三十余元,昭瀛坚持要三十元一桌。我到东兴楼吃饭,顺便定席。柜上闻言一惊,曰:“十六元足矣,何必多费?”我不听。开筵之日,珍馐杂陈,丰美自不待言。最满意者,其酒特佳。我吩咐茶房打电话到长发叫酒,茶房说不必了,柜上已经备好。原来柜上藏有花雕埋在地下已逾十年,取出一坛,羼以新酒,斟在大口浅底的细瓷酒碗里,色泽光润,醇香扑鼻,生平品酒此为第一。似此佳酿,酒店所无。而其开价并不特昂,专为留待嘉宾。当年北京大馆风范如此。与宴者有吴文藻、谢冰心、瞿菊农、谢奋程、孙国华等。
              北京饭馆跑堂的都是训练有素的老手。剥蒜、剥葱、剥虾仁的小利巴,熬到独当一面的跑堂,至少要到三十岁的光景。对待客人,亲切周到而有分寸。在这一方面东兴楼规矩特严。我幼时侍先君饮于东兴楼,因上菜稍慢,我用牙箸在盘碗的沿上轻轻敲了叮当两响,先君急止我曰:“千万不可敲盘碗作响,这是外乡客粗鲁的表现。你可以高声喊人,但是敲盘碗表示你要掀桌子。在这里,若是被柜上听到,就会立刻有人出面赔不是,而且那位当值的跑堂就要卷铺盖。真个地卷铺盖,有人把门帘高高掀起,让你亲见那个跑堂扛着铺盖卷儿从你门前疾驰而过。不过这是表演性质,等一下他会从后门又转回来的。”跑堂的待客要殷勤,客也要有相当的风度。
              现在说到芙蓉鸡片。芙蓉大概是蛋白的意思,原因不明,“芙蓉虾仁”“芙蓉干贝”“芙蓉青蛤”皆曰“芙蓉”,料想是忌讳“蛋”字。取鸡胸肉,细切细斩,使成泥。然后以蛋白搅和之,搅到融为一体,略无渣滓,入温油锅中摊成一片片状。片要大而薄,薄而不碎,熟而不焦。起锅时加嫩豆苗数茎,取其翠绿之色以为点缀。如洒上数滴鸡油,亦甚佳妙。制作过程简单,但是在火候上恰到好处则见功夫。东兴楼的菜概用中小盘,菜仅盖满碟心,与湘菜馆之长箸大盘迥异其趣。或病其量过小,殊不知美食者不必是饕餮客。
              抗战期间,东兴楼被日寇盘踞为队部。胜利后我返回故都,据闻东兴楼移帅府园营业,访问之后大失所望。盖已名存实亡,无复当年手艺。菜用大盘,粗劣庸俗。


            本楼含有高级字体7楼2021-02-03 07: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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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烧羊肉
                大家都知道北平月盛斋的酱羊肉、酱牛肉,制作精良,闻名遐迩。其实夏季各处羊肉床子所卖的烧羊肉,才是一般市民所常享受的美味。月盛斋的出品虽然好,谁愿老远地跑到前门户部街去买他一斤两斤的肉?
                烧羊肉和酱羊肉不同,味道不同,制法不同,吃法不同。酱羊肉是大块羊肉炖得烂透,切片,冷食。烧羊肉完全不一样。烧羊肉只有羊肉床子卖。所谓羊肉床子,就是屠宰售卖羊肉的店铺,到了夏季附带着于午后卖烧羊肉。店铺全是回族人的生意,内外清洁,刷洗得一尘不染。大块五花羊肉入锅煮熟,捞出来,俟稍干,入油锅炸,炸到外表焦黄,再入大锅加料加酱油焖煮,煮到呈焦黑色,取出切条。这样的羊肉,外焦里嫩,走油不腻。
                买烧羊肉的时候不要忘了带碗,因为他会给你一碗汤,其味浓厚无比。自己做抻条面,用这汤浇上,比一般的牛肉面要鲜美得多。正是新蒜上市的时候,一条条编成辫子的大蒜沿街叫卖,新蒜不比旧蒜,特别嫩脆。也正是黄瓜的旺季,切成条。大蒜、黄瓜佐烧羊肉面,美不可言。
                离开北平,休想吃到像样的羊肉。湖南馆子的红烧羊肉,没有羊肉味,当然也就没有羊肉特具的腥膻,同时也就没有羊肉特具的香气,而且连皮带肉一起红烧,北方人看了一惊。有一天和一位旗籍朋友聊天,谈起烧羊肉,惹得他眉飞色舞,涎流三尺。他说,此地既有羊肉,虽说品质甚差,然而何妨一试?他说做就做,不数日,喊我去尝。果然有七八分相似,慰情聊胜于无,相与拊掌大笑。


              本楼含有高级字体8楼2021-02-03 07: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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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爆双脆
                  爆双脆是北方山东馆的名菜。可是此地北方馆没有会做爆双脆的。如果你不知天高地厚,进北方馆就点爆双脆,而该北方馆竟也不知地厚天高硬敢应这一道菜,结果一定是端上来一盘黑不溜秋的死眉瞪眼的东西,一看就不起眼,入口也嚼不烂,令人败兴。就是在北平东兴楼或致美斋,爆双脆也是称量手艺的菜,利巴头、二把刀(按:即称某项工作知识不足、技术不高的人)是不敢动的。
                  所谓双脆,是鸡胗和羊肚儿,两样东西旺火爆炒,炒出来红白相间,样子漂亮,吃在嘴里韧中带脆,咀嚼之际自己都能听到咯吱咯吱地响。鸡胗易得,拣肥大者去里,所谓去里就是把附在上面的一层厚皮去掉。我们平常在山东馆子叫“清炸胗”,总是附带关照茶房一声:“要去里儿!”即因去了里儿才能嫩。一般人不知去里,嚼起来要吐核儿,不是味道。肚子是羊肚儿,而且是厚肥的肚领,而且是剥皮的肚仁儿,这才够资格成为一脆。求羊肚儿而不可得,猪肚儿代替,那就逊色多了。鸡胗和肚子都要先用刀划横竖痕,越细越好,目的是使油容易渗透而热力迅速侵入,因为这道菜纯粹是靠火候。两样东西不能一起过油炒。
                  鸡胗需时稍久,要先下锅,羊肚儿若是一起下锅,结果不是肚子老了就是鸡胗不够熟。这两样东西下锅爆炒勾汁,来不及用铲子翻动,必须端起锅来把锅里的东西抛向半空中打个滚再落下来,液体、固体一起掂起,连掂三五下子,熟了。这不是特技表演,这是控制火候必需的功夫。在旺火熊熊之前,热油泼溅之际,把那本身好几斤重的铁锅只手耍那两下子,没有一点手艺行吗?难怪此地山东馆,不敢轻易试做爆双脆,一来材料不齐,二来高手难得。
                  谈到这里,想到北平的爆肚儿。
                  肚儿是羊肚儿,口北(按:即长城以北的地方)的绵羊又肥又大,羊胃有好几部分:散淡、葫芦、肚板儿、肚领儿,以肚领儿为最厚实。馆子里卖的爆肚儿以肚领儿为限,而且是剥了皮的,所以称之为肚仁儿。爆肚仁儿有三种做法:盐爆、油爆、汤爆。盐爆不勾芡粉,只加一些芫荽梗、葱花,清清爽爽。油爆要勾大量芡粉,黏黏糊糊。汤爆则是清汤汆煮,完全本味,蘸卤虾油吃。三种吃法各有妙处。记得从前在外留学时,想吃的家乡菜以爆肚儿为第一。后来回到北平,东车站一下车,时已过午,料想家中午饭已毕,乃把行李寄存车站,步行到煤市街致美斋独自小酌,一口气叫了三个爆肚儿,盐爆、油爆、汤爆,吃得我牙根清酸。然后一个清油饼、一碗烩两鸡丝,酒足饭饱,大摇大摆还家。生平快意之餐,隔五十余年犹不能忘。
                  烩银丝也很可口。煮烂了的肚板儿切成细丝,烩出来颜色雪白。煮前一定要洗得干净才成。在家里自己煮羊肚儿也并不难。除去草芽之后用盐巴用力翻来翻去地搓,就可以搓得雪白,而且可以除去膻气。整个羊胃,一律切丝,宽汤慢煮,煮烂为止。
                  东安市场及庙会等处都有卖爆肚儿的摊子,以水爆为限,而且草芽未除,煮出来乌黑一团,虽然也很香脆,只能算是平民食物。


                本楼含有高级字体9楼2021-02-03 07: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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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炸丸子
                    我想人没有不爱吃炸丸子的,尤其是小孩。我小时候,根本不懂什么五臭八珍,只知道小炸丸子最为可口。肉剁得松松细细的,炸得外焦里嫩,入口即酥,不需大嚼,既不吐核,又不摘刺,蘸花椒盐吃,一口一个,实在是无上美味。可惜一盘丸子只有二十来个,桌上人多,分下来差不多每人两三个,刚把馋虫诱上喉头,就难以为继了。
                    我们住家的胡同口,有一个同和馆,近在咫尺。有时家里来客留饭,就在同和馆叫几个菜作为补充,其中必有炸丸子,亦所以餍我们几个孩子所望。有一天,我们两三个孩子偎在母亲身边闲话,我的小弟弟不知怎么地心血来潮,没头没脑地冒出这样的一句话:“妈,小炸丸子要多少钱一碟?”我们听了哄然大笑。母亲却觉得一阵心酸,立即派用人到同和馆买来一碟小炸丸子。我们两三个孩子伸手抓食,每人分到十个左右,心满意足。事隔七十多年,不能忘记那一回吃小炸丸子的滋味。
                    炸丸子上面加一个“小”字,不是没有缘由的。丸子大了,炸起来就不容易炸透。如果炸透,外面一层又怕炸过火,所以要小。有些馆子称之为“樱桃丸子”,也不过是形容其小。其实这是夸张,事实上总比樱桃大些。要炸得外焦里嫩有一个诀窍。先用温油炸到八分熟,捞起丸子,使稍冷却,在快要食用的时候投入沸油中再炸一遍。这样便可使外面焦而里面不致变老。
                    为了偶尔变换样子,炸丸子做好之后,还可以用葱花、酱油、芡粉在锅里勾一些卤,加上一些木耳,然后把炸好的丸子放进去滚一下就起锅,是为熘丸子。
                    如果用高汤煮丸子,而不用油煎,煮得白白嫩嫩的,加上一些黄瓜片或是小白菜心,也很可口,是为“汆丸子”。若是赶上毛豆刚上市,把毛豆剁碎羼在肉里,也很别致,是为“毛豆丸子”。
                    湖北馆子的“蓑衣丸子”也很特别。是用丸子裹上糯米,上屉蒸。蒸出来一个个地粘着挺然翘然的米粒,好像是披了一件蓑衣,故名。这道菜要做得好,并不难,糯米先泡软再蒸,就不会生硬。我不知道为什么湖北人特喜糯米,豆皮要包糯米,烧卖也要包糯米,丸子也要裹上糯米。我个人以为除了粽子、汤团和八宝饭之外,糯米派不上什么用场。
                    北平酱肘子铺(便宜坊)卖一种炸丸子,扁扁的,外表疙瘩噜苏,里面全是一些筋头巴脑的剔骨肉,价钱便宜,可是风味特殊,当作火锅的锅料用最为合适。我小时候上学,如果手头富余,买个炸丸子夹在烧饼里,惬意极了,如今回想起来还回味无穷。
                    最后还不能不提到“乌丸子”。一半炸猪肉丸子,一半炸鸡胸肉丸子,盛在一个盘子里,半黑半白,很是别致。要有一小碗卤汁,蘸卤汁吃才有风味。为什么叫乌丸子,我不知道,大概是什么一位姓乌的大老爷所发明,故以此名之。从前有那样的风气,人以菜名,菜以人名,如“潘鱼、江豆腐”之类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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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肉
                      白肉,白煮肉,白切肉,名虽不同,都是白水煮猪肉。谁不会煮?但是煮出来的硬是不一样。各地的馆子都有白切肉,各地人家也都有这样的家常菜,而巧妙各有不同。
                      提起北平的白切肉,首先就会想起“砂锅居”。砂锅居是俗名,正式的名称是“和顺居”,坐落在西四牌楼北边缸瓦市路东,紧靠着定王府的围墙。砂锅居的名字无人不知,本名很少人知道。据说所以有此名称是由于大门口设了一个灶,上面有一口大砂锅,直径四尺多,高约三尺,可以煮一整只猪。这砂锅有百余年的历史,传说从来没有换过汤!我想这是不可能的事,那样大的砂锅如何打制,如何能经久不裂,一锅汤如何能长久不换?这一定是好事者诌出来的故事。这馆子专卖猪肉和猪身上的一切,可以做出一百二十八道菜色不同的猪全席,我一听就心里有点怕,所以一直没去品尝过。到了一九二一年左右,由于好奇才怂恿家君一同前去一试。大锅是有一只,我没发现那是砂锅。地方不算太脏,比我们想象的要好一些。五寸碟子盛的红白血肠、双皮、鹿尾、管挺、口条……我们都一一地尝过,白肉当然更不会放过。东西确实不错,所以生意兴隆,一到正午,一只猪卖完,迟来的客人只好向隅明日请早了。究竟是以猪为限,格调不高,中下级食客趋之若鹜,理所当然,高雅君子不可不去一尝,但很少人去了还想再去。
                      我母亲常对我们抱怨说北平的猪肉不好吃,有一股臊臭的气味。我起初不信,后来屡游江南,发现南北猪肉味是不同。大概是品种和饲料不同的关系。不知所谓臊臭,也许正是另一些人所谓的肉香。南方猪肉质嫩而味淡,却是真的。
                      北平人家里吃白肉也有季节,通常是在三伏天。猪肉煮一大锅,瘦多肥少,切成一盘盘的端上桌来。煮肉的时候如果先用绳子把大块的肉五花大绑,紧紧捆起来,煮熟之后冷却,解开绳子用利刃切片,可以切出很薄很薄的大片,肥瘦凝固而不散。肉不宜煮得过火,用筷子戳刺即可测知其熟的程度。火候要靠经验,刀法要看功夫。要横丝切,顺丝就不对了。白肉没有咸味,要蘸酱油,要多加蒜末。川菜馆于蒜、酱油之外,另备辣椒酱。如果酱油或酱浇在白肉上,便不对味。
                      白肉下酒宜用高粱。吃饭时另备一盘酸菜,一盘白肉碎末,一盘腌韭菜末,一盘芫荽末,拌在饭里,浇上白肉汤,撒上一点胡椒粉,这是标准吃法。北方人吃汤讲究纯汤,鸡汤就是鸡汤,肉汤就是肉汤,不羼别的东西。那一盘酸菜很有道理,去油腻,开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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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乌鱼钱
                        东兴楼又一名菜馔曰“乌鱼钱”。做法简单,江浙馆皆优为之,而在北平东兴楼最擅胜场。
                        乌鱼就是墨鱼,亦称“乌贼”,不是我们这里盛产乌鱼子的“乌鱼”。俗谓“乌鱼蛋”,因蛋字不雅,以其小小圆圆薄薄的形状似制钱(按:即明清两代由本朝铸造通行的铜钱),故称“乌鱼钱”。而事实上也不是蛋,鱼卵哪有这样大?谁又有本领把它切得那样薄,那样匀?我一直以为那是蛋。
                        有一年在青岛顺兴楼饮宴,上了这样一碗羹,皆夸味美。座中有一位曾省教授,是研究海洋渔产的专家,他说这是乌贼的子宫,等于包着鱼卵的胞衣,晒干之后就成了片片的形状。我这才恍然大悟。
                        乌鱼钱制羹,要用清澈的高汤。鱼钱发好,洗净入沸汤煮熟,略勾粉芡,但勿过稠,临上桌时撒芫荽末、胡椒粉,加少许醋,使微酸,杀腥气。


                      本楼含有高级字体12楼2021-02-04 20: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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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酱菜
                          抗战时我和老向在后方,我调侃他说:“贵地保定府可有什么名产?”他说:“当然有。保定府,三宗宝,铁球、酱菜、春不老。”他并且说将来有机会必定向我献宝,让我见识见识。抗战胜利还乡,他果然实践诺言,从保定到北平来看我,携来一对铁球(北方老人喜欢放在手里揉玩的玩意儿),一篓酱菜,春不老因不是季节所以不能带。铁球且不说,那篓酱菜我起初未敢小觑,胜地名产,当有可观。油纸糊的篓子,固然简陋,然凡物不可貌相。打开一看,原来是什锦酱菜,萝卜、黄瓜、花生、杏仁都有。我捏一块放进嘴里,哇,比北平的大腌萝卜“棺材板”还咸!
                          北平的酱菜,妙在不太咸,同时又不太甜。粮食店的六必居,因为匾额是严嵩写的(三个大字确是写得好),格外的有号召力,多少人跑老远的路去买他的酱菜。我个人的经验是,盛名之下,其实难副。铁门也有一家酱园,名震遐迩,也没有什么特殊。倒是金鱼胡同市场对面的天义顺,离我家近,货色新鲜。
                          酱菜的花样虽多,要以甜酱萝卜为百吃不厌的正宗。这种萝卜,细长质美,以制酱菜恰到好处。他处的萝卜嫌水分太多,质地不够坚实,酱出来便不够脆,不禁咀嚼。可见一切名产,固有赖于手艺,实则材料更为重要。甘露,做螺蛳状,清脆可口,是别处所没有的。
                          有两样酱菜,特别宜于做烹调的配料。一个是酱黄瓜炒山鸡丁。过年前后,野味上市,山鸡(即雉)最受欢迎,那彩色的长尾巴就很好看。取山鸡胸肉切丁,加进酱黄瓜块大火爆炒,临起锅时再投入大量的葱块,浇上麻油拌匀。炒出来鸡肉白嫩,羼上酱黄瓜又咸又甜的滋味,是年菜中不可少的一味,要冷食。北地寒,炒一大锅,经久不坏。
                          另一味是酱白菜炒冬笋。这是一道热炒。北方的白菜又白又嫩。新从酱缸出来的酱白菜,切碎,炒冬笋片,别有风味,和雪里蕻炒笋、荠菜炒笋、冬菇炒笋迥乎不同。
                          日本的酱菜,太咸太甜,吾所不取。


                        本楼含有高级字体13楼2021-02-04 20: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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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铁锅蛋
                            北平前门外大栅栏中间路北有一个窄窄的小胡同,走进去不远就走到底,迎面是一家军衣庄,靠右手一座小门儿,上面高悬一面扎着红绸的黑底金字招牌“厚德福饭庄”。看起来真是不起眼,局促在一个小巷底,没去过的人还是不易找到。找到了之后看那门口里面黑咕隆咚的,还是有些不敢进去。里面楼上楼下各有两三个雅座,另外有三五个散座,那座楼梯又陡又窄,险巇难攀。可是客人一踏进二门,柜台后门的账房苑先生就会扯着大嗓门儿高呼:“看座儿!”他的嗓门儿之大是有名的,常有客人一进门就先开口:“您别喊,我带着孩子呢,小孩儿害怕。”
                            厚德福饭庄地方虽然逼仄,名气不小,是当时唯一老牌的河南馆子。本是烟馆,所以一直保存那些短炕,附带着卖些点心之类,后来实行烟禁,就改为饭馆了。掌柜的陈莲堂是开封人,很有一把手艺,能做道地的河南菜。时值袁世凯当国,河南人士弹冠相庆之下,厚德福的声誉因之鹊起。嗣后生意日盛,但是风水关系,老址绝不迁移,而且不换装修,一副古老简陋的样子数十年不变。为了扩充营业,先后在北平的城南游艺园、沈阳、长春、黑龙江、西安、青岛、上海、香港、重庆、北碚等处开设分号。陈掌柜手下高徒,一个个地派赴各地分号掌勺。这是厚德福的简史。
                            厚德福的拿手菜颇有几样,先谈谈铁锅蛋。
                            吃鸡蛋的方法很多,炒鸡蛋最简单。常听人谦虚地说:“我不会做菜,只会炒鸡蛋。”说这句话的人一定不会把一盘鸡蛋炒得像个样子。摊鸡蛋是把打过的蛋煎成一块圆形的饼,“烙饼卷摊鸡蛋”是北方乡下人的美食。蒸蛋羹花样繁多,可以在表面上敷一层干贝丝、虾仁、蛤蜊肉……至不济撒上一把肉松也成。厚德福的铁锅蛋是烧烤的,所以别致。当然先要置备黑铁锅一口,口大底小而相当高,铁要相当厚实。在打好的蛋里加上油盐作料,羼一些肉末、绿豌豆也可以,不可太多,然后倒在锅里放在火上连烧带烤,烤到蛋涨到锅口,作焦黄色,就可以上桌了。
                            这道菜的妙处在于铁锅保温,上了桌还有嗞嗞响的滚沸声,这道理同于所谓的“铁板烧”。而保温之久尤过之。我的朋友李清悚先生对我说,他们南京人所谓“涨蛋”也是同样的好吃。我到他府上尝试过,确是不错,蛋涨得高高地起蜂窝,切成菱形块上桌,其缺憾是不能保温,稍一冷却蛋就缩塌变硬了。还是要让铁锅蛋独擅胜场。
                            赵太侔先生在厚德福座中一时兴起,点了铁锅蛋,从怀中掏出一元钱,令伙计出去买干奶酪(cheese),嘱咐切成碎丁羼在蛋里,要美国奶酪,不要瑞士的,因为美国的比较味淡,容易被大家接受。做出来果然气味喷香,不同凡响,从此悬为定例,每吃铁锅蛋必加奶酪。
                            现在我们有新式的电炉烤箱,不一定用铁锅,禁烧烤的玻璃盆(casserole)照样可以做这道菜,不过少了铁锅那种原始粗犷的风味。


                          本楼含有高级字体14楼2021-02-20 23: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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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茄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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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烧茄子”是北方很普通的家常菜。茄子不需削皮,切成一寸多长的块块,用刀在无皮处划出纵横的刀痕,像划腰花那样,划得越细越好,入油锅炸。茄子吸油,所以锅里油要多,但是炸到微黄甚至微焦,则油复流出不少。炸好的茄子捞出,然后炒里脊肉丝少许,把茄子投入翻炒,加酱油,急速取出盛盘,上面撒大量的蒜末。味极甜美,送饭最宜。
                              我来到台湾,见长的茄子,试做烧茄,竟不成功。因为茄子水分太多,无法炸干,久炸则成烂泥。客家菜馆也有烧茄,烧得软软的,不是味道。
                              在北方,茄子价廉,吃法亦多。“熬茄子”是夏天常吃的,煮得相当烂,蘸醋、蒜吃。不可用铁锅煮,因为容易变色。
                              茄子也可以凉拌,名为“凉水茄”。茄煮烂,捣碎,煮时加些黄豆,拌匀,浇上三合油,俟凉却加上一些芫荽即可食,最宜暑天食。放进冰箱冷却更好。
                              如果切茄成片,每两片夹进一些肉末之类,裹上一层面糊,入油锅炸之,是为“茄子盒”,略似炸藕盒的风味。
                              吃炸酱面,茄子也能派上用场。拌面的时候如果放酱太多,则过咸,太少则无味。切茄子成丁,如骰子般大,入油锅略炸,然后羼入酱中,是为“茄子炸酱”,别有一番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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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菠菜
                                我们常吃的菠菜,非我土产,唐太宗时来自西域。《唐会要》:“太宗时尼波罗国献波棱菜,类红蓝,火熟之,能益食味。”菠菜不但可口,而且富铁质。
                                前几年电视曾上映的卡通片《大力水手》,随身法宝便是一罐菠菜。吞下菠菜之后,他的细瘦的两臂立即肌肉突起,力大无穷,所向披靡。为什么形容菠菜有此奇效?原因是,美国的孩子们吃惯牛奶、牛肉、糖果,怕吃蔬菜。美国人又不善于烹制蔬菜,他们常吃的菠菜是冰冻的菠菜泥。即使是新鲜菠菜,也要煮得稀巴烂。孩子们视菠菜如畏途。所以才有“大力水手”的出现,意在诱使孩子吃菠菜。我们吃菠菜,无论是煮是炒,都要半生半熟不失其脆。放在火锅里,一汆即可。凡是蔬菜都不宜烧得太熟。
                                在北方,到了菠菜旺季,家家都大量购买菠菜,往往一买就是半小车子。吃法很多,凉拌菠菜就很爽口,菠菜微煮,立即取出细切,俟凉浇上三合油,再加芝麻酱(稀释过的)及芥末。再则烩酸菠菜也是家常菜之一,菠菜下锅煮,半熟,投入一些猪肉丝,肉丝一变色就注入芡粉汁使之稠合,再加适量的醋,最后撒上胡椒粉;菠菜的颜色略变,不能保持原有的绿色,但是酸溜溜、辣兮兮,不失为一碗别具风味的汤菜。
                                顿顿吃菠菜,吃久了也腻。北平俗语,吃菠菜太多会把脑门儿吃绿!吃豆腐太多会把两腿吃软!这当然是笑话。菠菜可以晒干,储留过冬。做干菠菜都是拣大棵的去晒。做馅吃是很有味的,如同干扁豆角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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