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那位夥计，左手拎著两个便当右手拿著一瓶饮料腋下夹了份《杭州日报》的年轻男人，是在一个平常日的中午回到河坊街上的那间小古董铺子里的。
     「我回来了，老——咦？」
     转眼也在这行混了两年多的饭，王盟当然晓得店里没人很正常，极度正常，正常到不能够再正常，但如果这个「人」字的涵盖范围也包括老板本尊在内，那可就有点太随兴了，尤其还是在唯一的夥计被指使出门跑腿去的情况下。
     这个……就算真正上得了台面的好东西都在内堂里收著，摆出来的只是些纯粹唬烂过路客的破玩意儿，值不了几多钱，也不必这麽豪放吧！
     有些纳闷地退出店门，左右望了望，许是已经到了午觉时间，让那带著点湖水味道的暖风一吹，长长一条街几乎见不到人，安安静静。再探头望了望自家老板闲著没事时挺爱赖著下棋扯皮顺道蹭饭的临铺，只见当家的老头靠在柜台后打著呼噜。
     奇了怪了！转身回店内，看了眼柜台后头丢满地的破牛皮纸——扫？不，不忙，等老板骂人了再说。咕哝著走向里屋，一掀内堂的帘子，熟悉的身影随即映入眼帘。
     「老大，你没事窝里屋干什麽？午饭我给买回来了啊！」
     然而，直到王盟把手上的所有东西全在身前的小木桌上放下兼摆好，抬头，背对著他坐在另一张桌前的吴老板却一点反应没有，只专注地看著不知什麽东西，彷佛根本连有个人进来了都没有感觉到。
     看的什麽东西呢？这麽入迷，收了好货不成？难道，又是那啥劳什子的战国帛书？
     忍不住几步来到吴邪身后，王盟拉长了脖子，居高临下地看去。
     是一本书。
     非古籍，现代书，密密麻麻的字，感觉起来似乎像小说。
     眨了眨眼，尽管王盟同志辨认古玩的眼力始终N年如一日地稳定停留在让吴邪产生将他扫地出门冲动的水平，可视力毕竟还是不错滴，隔著一条马路看清对面裙子给风吹飞起来的漂亮美眉的内裤颜色带图案那是易如反掌的小CASE。
     视线直接锁定内文，他索性跟著看了起来。


     03.
     那个玩意，装在小塑料夹鍊袋裹让王盟小心翼翼兼鬼鬼祟祟揣在衣袋里的白色小药丸，是在又一个平常日的白天被拿到河坊街上的那间小古董铺子里的。
     从自个儿家到西泠印社并不多远，搭公交车不过就几站，可过程中他一直浑身紧绷、心神不宁，直懊悔著出门前没记著戴上墨镜、帽子——能够遮住大半张脸的那种。只要司机一个急煞车，旁边的乘客摇晃著撞上来，他就会匆忙将手伸进衣袋做防备状，而只要指头一碰到那小塑料夹鍊袋，就会立马感觉自己彷佛那传说中的「长江一号」，正在敌后进行一项见不得光的极机密任务……
     靠！是不是前天下了《色戒》来看的影响啊？
     标准的想太多，这世上确实有所谓的衰人，火力全开可以衰到鬼哭神嚎、草木同悲境界，但衰运本身其实挺挑对象跟的，不是玩谁都好，所以公交车不多久便稳当地驶到了站，没让司机飙到荒郊野外的哪座废弃鬼楼前。并未碰见个主动搭讪的油光满面兼秃顶的谜样热情中年大叔的王盟小同志终究好手好脚地下了车，沿著街来到果然仍紧闭著的店门前。
     迅速左右张望了下——天知道这举动是为了什麽？很快开了门，一个闪身溜进店内，直接奔内堂。当在那张昨儿个摆了两本小说今儿个却什麽也没有的木桌子上顺利放下仍装有小药丸的夹鍊袋的刹那，一股使命必达的骄傲与成就感打内心油然升起。
     其实，如果哪天老大真炒了我，改行去做快递员不错！
     自我肯定了下，挺得意地准备出内堂开店去，可当转身瞬间，一个宏亮的声音突然如神谕般於他脑内响起。
     且慢！态度也太消极了吧！年轻人，你家老板要的这颗药干什麽用？难道就没有一点追根究柢的精神？
     问题一出，两幅相异画面不约而同在他眼前浮现、重叠，一是卖药老头递过小药丸时那风乾福橘皮似的脸上挂著的下流猥琐到让雷子看见估计会给直接抓走的怪笑，一是他家老板指使著买药时透著的似乎信心满满志在必得并且百分之两百万不怀好意的味道。
     还有，打从内心渴望能忘记但不知怎麽就愣没忘记的，那两本小说上的那两段理解不能的诡异情节，啥子好热好痒自己坐上来的……
     以上三大要素一组合，浑身像大冬天夜半起床小便般猛然一激灵，一股寒意霎时间从天灵盖窜到脚底板。隐隐约约地，动物性直觉告诉这个无辜的铺子小夥计，自家老大心里盘算的该是件挺不靠谱的事儿，保不齐能比那啥下地倒斗过机关开棺材打粽子更来得恐怖。
     但，真相究竟是什麽？
     别、别想了，开店！开店！


     04.
     那年轻人，可谓端正的一张书生脸上竟露出与既定形象格格不入腹黑表情的男一号，是在又一个平常日的傍晚离开河坊街上的那间小古董铺子里的。
     然后，在夜幕完全降下之前，一手提著一个外头印著「楼外楼」三大字的大塑料袋，另一手生了根似的插在裤袋里，仍然挂著说多不搭轧就有多不搭轧的笑容，他跨著大步回到了自己租的小套房。
     见著这画面，如果以为是约了人或者等著人共进晚餐，可就把显然有心要改变路线的吴家大少爷给想简单了。进了屋、关上门，将袋里装著的疑似超出一人份的外卖大大方方地摆满桌后，便见他老兄屁股一坐、筷子一抄，直接便开始了不留活口的赶尽杀绝、无情歼灭，奋战过程中不知为何还十分刻意地用的一脚踩在另一张凳子上的王胖子同志最爱的所谓最具爷们魄力的谜样架式。
     发挥啃过几回压缩饼乾与黑巧克力后培养出来的珍惜食物美德，一场人与美食间的不平等战役不多时便圆满结束。吃很饱、喝很足，貌似一点也不担心面部肌肉会因为太长时间维持诡异笑容而导致疲劳的他满意地放下筷子，吐出口长气，接著刷的一下从桌边站起身来。
     干什麽？吃得太撑，准备往旁边沙发躺去了？
     哦，不！真正属於这个夜晚的节目，才刚要拉开序幕。


     终於，在给自己洗了个澡、换了套乾净衣服以后，跟被按了快进的录影带画面没两样的节奏缓下来，他缓缓走出水气缭绕的浴室，又看一眼壁上挂钟，继而将视线落在桌上的一个半满小水杯，以及，杯旁的一个小夹鍊袋上。
     只剩最后一个步骤了。
     谁知不细想还好，这麽静下心一琢磨，呼吸骤然急促，动作立马僵硬，心脏突然间砰砰砰地剧烈跳动起来，本就被蒸得泛红的脸登时刷上更明显颜色，笑容敛了下去，表情转为无比正经，瞪著从被打开的小夹鍊袋里颤抖著夹出来的小药丸子，透出兴奋与犹豫。
     真的……真的就要实现了啊！真想不到自己这辈子还能够指望，不用等到下辈子再想办法争取了……
     可、可是，用上这玩意儿，总觉得手段比较缺德，还是挑的这种时机，明摆著就是算计人家，这样……合适吗？
     做？
     不做？
     挣扎耗时出乎意料短暂，乍看貌似有点悬念的思想斗争在抓住某个症结点后迅速向一方倾斜，看著一抹异样光芒从天真无邪同志略略眯起的眼中浮现，瞎子都知道他做了什麽决定。
     做！他娘的，当然做！为什麽不做？小爷我算计他不道德又咋的，他个挨千刀呼拢我难道少了？再说，天赋人权哪！老子只是缺经验，又不是不行！
     赌上长沙狗五爷之名，复兴老九门家族的威名与荣耀，在此一举！
     於是松手。
     至於到底是意志控制的手指还是发抖过了头？嘘，祖师爷曰，不可说。
     唉！吴邪啊吴邪，你他娘长到二十好几，总算捞著机会邪上这麽一回，也算对得起爷爷那老妖精给起的名儿了！
     边这麽感叹著，边目不转睛地看著小药丸在清水里迅速溶解，眨眼化到连粉末都不剩，消失得比总免不了要带来撑个帐棚画张地图挂掉一条内裤等等副作用的春梦更乾净无痕迹。
     不放心地将脑袋凑近了杯沿一嗅，哟！真行！半点怪味道没有。
     但很快的，被感动到几乎产生落泪冲动的他便由衷庆幸起脚下的地板硬得足够对自己的细皮嫩肉构成折磨而且已经有至少两个礼拜不曾好好地扫过拖过了，因为就在勉力咬牙按捺住满地打滚呐喊太黯然太消魂啦念头的下一秒，伴著一阵无预警从背后响起的、尖尖细细的、拖著长抖音的轴承转动声……
     吱呀——
     房门，轻轻地开了。


     07.
     看到这里，谁还记得前边提过的一句话——背对闷油瓶子乃最大忌？
     显然，不管举手的有些谁，咱们的天真无邪同志已不包括在内。
     08.
     ——对不起，我不知道这时候应该做什麽样的反应。
     ——我想，别动就可以了。


作者语：
最近工作上事情比较多，外加适逢「废墟病」发作周期，打理专栏的效率整个变差，首先在这边说声抱歉。
文章是完结了，可故事只讲了一半，本该有所谓的后半场，可以说那才是真正的重点所在，眼下完成的篇幅与情节，其实并没有触及当初开篇想要尝试去恶搞、颠覆的所谓「梗」。但再放任自己写下去绝对会爆表爆量，这样我十月恐怕是不用修罗了，没办法，目前一切以「关上天窗」为首要，只好忍痛卡掉，有机会的话将来再另起新篇吧！
那麽，最后，还是要说，我一直觉得自己所写的Kuso文不管从哪方面看都是一种非常考验耐性并且折磨人的夭寿东西，再次感谢包容（合掌）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