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腕轻轻一抬，带着云袖翩翩飞——细碎的鱼食飘飘扬扬，远看倒有三分像雪。
只是比雪轻、又要比雪碎。
鱼儿争抢时仍旧静静地出神，波澜悄悄，把风也拟的温柔。
偏照的伞面歪了歪，我察觉到日光，和来人一起。
@ 李崇祚_

我对常来蓬莱殿里叙话的嫔御都有印象——对不来的自然也是。容昭媛属前者。
“容昭媛，”我在桥拱上偶遇她，依礼作揖，看向桥下涎食的鲤，笑一声，“九成宫的鱼似乎比宫里的野，尤其是自雨亭前的那些，被宫里人惯得不怎么爱啄食。”

伞下的日光被削减，柔和地播撒出热意，我回头偏鬓，客气地称呼他，“信都郡公，”
又抬袖，大方地散出食饵。
轻拊掌心，接过净手的方绢。
“有人喂养，自然就生出了富贵病。”
惰懒的骨血，让人和鱼都掉以轻心。
“胃口大一些——金子都吞的下去。”

“我府上养的那些鱼，也不爱逐着人讨吃食，太清高——我没工夫喂，便死得很多。”
侍从很懂眼色地也为我递一把鱼食，散花似的落下去，于池面的涟纹上，衣上的纹饰皆被搅乱了。
“那么昭媛喜欢胃口大的鱼，还是胃口小的鱼？”

鱼儿清高自矜，也多半是有恃无恐，天长日久，尝过挨饿的滋味——就会蠢蠢欲动。
或杀或放，都由人一手掌控。
“锦鲤跃门，若是胃口太大，跳不动。”
我隔着伞，轻轻地对他笑。
“何事不是讲究分寸呢。”

“万事谁不想求分寸，可人往往并不能那样如意的，总能做出一些没有分寸的事情。”
死掉的鱼会被宫人换掉，我猜宫里饿死的鲤儿更多，只是我府里人手少，才会被我时不时地见到。
“随便聊聊，您别放在心上，”我笑了笑，“久在宫中无趣，来九成宫可还高兴？”

“比宫里清闲。”
随手揭过方才的闲篇，鱼儿争夺过后，湖面便重归平静。垂下眼睛去看，粼粼波光在日光下荡漾。
“只有一点不好，”
远山轻蹙，显然是玩笑话。
“连荔枝都没有。”

“旁的崇祚也就应承下来，立刻替您去索了，荔枝是万不敢的，怕是得挨到御史的口舌。”
往远离桥栏的一侧跺了跺脚，将手负到身后。
“前朝有些人已对万年宫游有所怨怼，我与您也只能以谨言慎行自勉。”

笔刀连一味水果都要揪住不放，所以更盼着夏天放松精神，容我们回长安去——贺璟的荔枝，要放烂了。
展平手掌，抚过袖筒隐约的绣纹，“所以这便是分寸。”
似无意的，与他攀回方才的终局，云鬓轻偏，预备回宫去。
“太晒了——郡公也该歇歇去。”

我也如她一般，颇爱九成宫里的闲适，所以顶着九成宫的烈烈金乌没仆从在旁撑伞，我倒不甚在意了——这若是在旧日的蓬莱殿，不打疏忽的宫人一板子不算完。
“荔枝没有，其他鲜果会有，您慢走，我稍后吩咐人为您送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