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梗：好时光都在半夜里，青天白日里仍然步步惊心

【爱新觉罗穆叡改红徽剧本第七幕 弘兴六年x月】
【溯源驻军湖广，然今业已二月有余，此数日来夙夜疲敝，终日忧虑未敢懈怠，是而这般的挑灯夜看已是寻常。漏声消弭于无垠夤夜，旷野间寂寥与阒静，唯有我二人翻阅聿牍的窸窣声清脆可闻。寒鸦栖眠，不理会我二人孜孜不倦。一叹，如今当真是乱山残雪夜，孤烛异乡人。】
【昏沉，一盅酽茶入喉，五脏庙里顿时起了‘反叛’声，我适才忆及投身案卷以前的晚膳只是囫囵吞枣地胡乱用过，现下是的确‘捉襟见肘’。啪嗒一声，我合过卷宗，双指一屈便叩在了乌尔衮的案前】
“饿了没？去找点吃的？”

【夤风吹走片刻困倦，亟涌而上的睡意再袭灵台，江鸿遼鹤这般水鸟早已归于沉寂，湖广的洞庭波涛于我已是旧客，重回故地，心绪却无安宁。此行远比我上一回来湖广更为凶险，各方势力或是朝中隼目皆汇集在此，也务必慎之又慎。】
【将一风加急探报放下，闭目养神几息便倏然站起，活动了久坐伏案的两臂，咯吱的声音乍响，精神总算回了三分。溽暑七月，湖水带来的潮湿闷热更将整座屋子围成牢笼，焦灼的战事如阴霾笼罩在这片城畿。】
啊？【动了动筋骨，这才觉得舒坦多了，元琢猛不丁一句，叫我愣是撑着个姿势停在半空，回过神放下胳膊。】行呀，我记得厨房还有些饺子，是上午李大娘包的，好像还剁了肉掺在里面，要不咱们煮了吃？

【洞庭的狂澜裹挟着湖北裁军的风波大肆席卷着这可称作富饶的山川，只孤舟古祠下的满川风雨正悄无声息的酝酿。然今我尚以为风平浪静，除却幢幢残焰曳震的烛火以外再无足以撼动天地的铮鸣，膺壑间绷了几日的弦倏而释然松弛，这便有我冁然一笑，邀他作一回鄂地的夤夜庖厨。】
“行。”【撑着檀木椅倾身而起，陷之甚久的膂骨酸涩不堪，我向后仰了身子，双掌负于背脊后交握一回适才觉着偃意。牗外阒寂，因夜深之故我早嘱德川不必镇守阊阖，是而这偌大堂中全无侍候之人。我无心惹起响动，叫这深夜也过的不太平，这便起了亲自动手的念头】
“大半夜的别惊动他们了，厨房里既然还留着饺子，我们便自个儿去煮吧。”
【我说得极为风轻云淡，似是一句寻常人家的问询。我闲庭信步地掠过人侧，颇是玩世不恭地在他肩胛处拍过两回，不像掸灰，更像是召令。可数步以后身后全无动静，回身一眄见着的是他诧异的目色——是了，哪家的固伦亲王需得自个儿作庖厨的？这也为未免太荒唐。】
“走快点。”【剑眉蹙得也假，话中尽是调侃的‘不愉’】“这地方风云万变的，谁知道下一刻发生什么。磨磨蹭蹭的，还吃不吃了？”

【少年时报国之志或有戎马倥偬所向，被风月也逐渐消磨在纡朱曳紫的燕京城，顶戴花翎的肆意与起花珊瑚的狷介，亦不过是神武门前的无限风光，再或有圣人优待，却与九囿风雷错身。而幸我有知己一二，元琢便是其一，川蜀羁旅，湖广裁兵，杂沓盘纡却全了我骨鲠所藉矜伐，亦有幸看过这表里山河。】
【含笑颔首，与他蹑足出门，步履不徐不疾，大有月色可赏，将驿馆铺满如霜般皎洁。】虽说轻手轻脚，也为了不打搅了他们，但三更半夜两道黑影摸去小厨房，怎么倒像是贼了。
【一路阒静，七月盛夏本多虫鸣，隐匿在草色夜里，多半是此刻夜太深，连蝉声也偃息了。皂靴踏出门槛，与他并肩而行，佯作伸个腰般故意把手臂搭在他宽肩上，更得寸进尺的卸去力道，借着法给自己放松。】
怕什么，不过一些蝎子王八散兵游勇，成不了大气候，难不成还有夜里偷袭的本事？【我无所谓的摊手，但也加快脚步进了厨房。】
【黑灯瞎火好不容易摸着了油灯，借了亮才发现还得灶台上空空。】失策了，我去把灶生火，你找找饺子被李大娘放在了那里。

“说得文雅点，堂堂大清亲王和二品官员，哪儿能用贼来形容？”
【而我二人委实像极了‘贼’，白昼里不敢做的事儿在夜里做的肆无忌惮。他卸下大半的力撑在我的肩臂上，我也不去推搡他，一壁是揽过他肩半推半就地往前去，若是有人窥觇，便能瞧见两道影子伴着窸窣的碎声在庖屋里头扎了根】“勉勉强强算是‘庖厨君子’罢。”
【月色不饶人，将我与他的踪迹映得一清二楚。可我无心观赏此夜的凉月，总觉它太过刺骨，叫人浑身不舒坦。进了漆黑的里屋时我又念着那一轮月，可它大抵是听了我的诋毁而藏在云雾里，便叫我翻箱倒柜地寻一丝光亮】“可别轻敌，有‘大楚兴，陈胜王’的前车之鉴在，什么事儿都不容小觑。”
【笑里却有十足的隐忧，是而揶揄也将一语成谶。闻得那声‘召令’我忍俊不禁，呵过一声后挑着眉去看他，鹰目里全是惊诧和调侃，可手上的动作却是一点儿没闲着】“还好这处只有你我，若是哪位梁上君子凑巧造访，来日里明光堂上可就得有好几封弹劾的奏疏了。乌尔衮，小心兰台哪——”
【故意拖长的尾音留了太多余韵，他也笑，偏生得压低嗓子，便像几声呜咽。我借着火光在各处翻找，掀开一块布后望着整齐排列的饺子倒吸了一口气。台案上正摆着个盆，也不顾它干净与否，我便将它‘借’来盛饺子，一壁走，一壁还在侃】
“李大娘这是包了多少饺子，可真是未雨绸缪的一把好手啊。”【炉中的水没个动静，我拍了他一把，又抬着颔指着不远处堆积的柴禾】“水开了没？这火还得生大点，不然那得等到哪一年去？”

【过去干过的混事可不少，什么溜门翻墙，什么偷酒摸鱼，就差掀瓦放火了，若是遇上父亲外放，那更是随在大哥二哥后面成了“混世魔王”。至于走了仕途，端着正经人模样，这样“偷偷摸摸”的还是头一回。】
岂不闻，君子远庖厨，我们这一遭过后，也和“君子”走远了。
【夜色完全倾轧在简陋小院，清规沉寂，星汉稀疏挂着明晦不定，连片夐寥霄汉再无人声。厨房如豆灯火照见微弱的光亮，借着这一丁点的火，将灶台炉箅清理干净，抓了把干稻草作火引子，稍微燃了一部分便塞进灶膛。见火势起来了，这才往里面放柴火，头也不抬的开口。】我这不是有你做靠山吗，御史台又不都是些老顽固，他们心里的花花肠子可不少，肚子里的弯弯绕绕可比我多得多。
【见灶膛里火烧得旺，这才站起身嗤笑了声，赓言。】至于梁上君子，他要真能摸到这附近还不会被我俩察觉，我反倒要佩服起他的好功夫了。
【呛了几口浓烟，这才钻出灶台，拍了拍头上袍子上沾的灰，就看见桌案上栉然排列的饺子，仿佛已经闻着煮熟后的香味，五脏六腑也似乎在抗议。】开了开了，快下饺子吧。
【一壁说着一壁手上不闲着，端起盆就往锅里倒，看着咕噜咕噜冒泡的开水混合着饺子香，忍不住揭开锅盖，捞着一个就往嘴里送。】呼——呼，好烫。

“那就看你愿不愿意为我‘屈尊保节’，暂且不作一个君子了。”
【噼啪燃起的火声让插科打诨的‘混账话’都变得云淡风轻，夤夜里的寒鸦惊唳于庖屋之间骤然腾起的火光，这便振翅高飞另栖别居，临了还赠了两片漆黑的鸦羽。只是这一瞬的晃神，炉灶中的水便争先恐后地冒了泡，又在数十个分量十足的饺子的‘侵袭’下偃旗息鼓。见他疾咳，我极好心地为他在大碗里斟满凉茶，又顺手捞过一个笊篱】
“可别，我这座山在御史们跟前不堪一击。他们的刀笔太细，任是哪一处都逃不掉，我最烦这样的‘体贴入微’，是而我不常入御史台。”
【他着实太过心急，大抵是饿极了，便也挡不住接踵而至的香气。拿笊篱捞着漂浮起来的‘白胖子’时，我还想着李大娘当真是个实诚人，这饺子一个顶俩，难怪将这湖广的官吏都喂得好。刚为他捞起一个，他却已经急不可耐地送进了五脏庙，瞧他那烫的跳脚的样子，忍俊不禁地捧腹暗笑】
“急什么？烫不死你。”【就着笊篱和竹箸吃了好几个，口中的热气从没散过。不知是多久的功夫，总之那大锅灶里的饺子只剩下三五，我和他也惬意地靠在案边，笊篱有一下没一下的捞着，寻了个漏网之鱼便送了他眼前】“还吃不吃了？”
【可急促的步履声令我眉川骤蹙，黑影执着一烛明光在堂前逡巡半刻后竟闯入堂中，恰巧见了我二人一手笊篱一手锅瓢的‘市井气’。缄默半刻，是我轻咳一声，佯作没事儿人般的踱步前去同他打个照面。那原是德川，可他不似往常沉稳，目中竟烁着焦躁的光】
“怎么了？这么匆匆忙忙的。”【他不敢犹疑，只将黄州之事尽陈。气急，手中笊篱也怒掷于地】“丁正业竟敢在赛神会上闹出乱子，他胆子可真是大！”
【回目一乜，他还端着咬了一半的饺子】“乌尔衮，你有活儿干了，别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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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他插科打诨，我连摇头摆手，从不自诩是个什么谦谦君子，至于孔孟之道说的什么君子有九思，君子有三乐，早就忘得差不多了，只需不违公序良俗，所以这五脏六腑舒坦了，可比文绉绉的君子二字让人舒服。】
‘屈尊保节’大可不必，这肚子饿得时候，该干饭还得干饭，君子二字可填不饱肚子。
【晃了晃手里的盘子，对那兰台刀笔下的煽惑攻讦嗤之以鼻，若真有本事，盯着的就不该京畿的一亩三分地，该好好拾掇的反而是庙堂天子看不见的地方。湖广的问题爆发了，两江、闽浙、陕甘……该让他们动嘴皮子的地方多得是，但真触及到根子，又有几个人敢较真到底了，只有不痛不痒的弹劾谁都敢说两句。】
是李大娘的饺子不好吃了？何必想着那些人给心里整不痛快。
【滚滚白雾扑来，又有烫口的饺子，吃得人是满面大汗，遽然从窗牖钻进来的两缕风，也带着溽暑的热气，抹了一把额上的汗水。觉得不过瘾，连三下五除二把锅里的饺子捞了大半，又翻看壁橱，找到装陈醋的罐子，往饺子上狠狠淋了一遍。】
吃吃吃，干吃不过瘾，瞧我还找到了陈醋。
【吃饱喝足，长叹一气倚着墙，听着偶尔传来的蝉鸣，倒是像偷来了一夜浮生闲空，忽然耳尖捕捉到跫声急促，隼目往外瞥去，但也来不及收拾手上的东西，目光不自觉移开，见元琢出去了，这才佯装没事人一般。】
真出事了？【眼力极好的看出那人像是德川，但心里还抱有一丝侥幸，可此时又是深更半夜，难不成真叫我之前的话成真了？】出什么事了？

“好吃，李大娘的手艺还真是不必多夸。回头问问她，愿不愿意到北京去，这好事儿可不能都让湖广占了。”
【一声笑谈颇有些不顾正事的荒唐，实则安营扎寨的百姓是不肯轻易挪窝的。这话头在锅碗瓢盆的声中寥寥揭过，吞下几个后才觉着缺了些滋味，他也受不了这样的寡淡，啪嗒一声后是陈醋的酸醇味在这不大的庖屋里飘散。我笑他当真会享受，一壁也不闲着，将那醋都往饺子上倒】
“你还真是个会吃的人，就这条件，还能想办法将这饺子作了珍馐？”
【茶足饭饱，可‘噩耗’接踵而至。德川的急报令我眉川急蹙，他迎上来探问情况，又记着方才那句‘宵小鼠辈，何敢造次’？那可真是莫大的讽刺】
“我看，你可真是个乌鸦嘴。”【一掌拍到他胸脯，乜着他惊诧模样。双手一掸，要抹去袖上庖厨的痕迹】“今天是赛神会的好日子，这丁正业会挑时候，趁这几回带兵攻了黄州。乌尔衮，你去点武昌府兵即刻增援黄州，记住，不能滥杀无辜。”
【果然，好时光都在半夜，青天白日里仍是步步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