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二一零一，起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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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神知道、你们吃的日子眼睛就明亮了、你们便如神能知道善恶。 ——《创世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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曼哈顿的寒冬在一场暴风雪后如约而至。这样的极端天气在几十年前本应是各路媒体口中甘之如饴的话题，但在如今，这个国家的人早已对此见怪不怪了。近些年接踵而至的气候危机已经大大提高了整个世界人民对天气灾害的容忍程度，更别提近些日子刚刚爆发的中东战争远比几场暴风雪要更吸引人眼球。至于冻死几个流浪者与醉汉，更只是一些不值得浪费笔墨的小事。
但话虽如此，天气的寒冷依然是实实在在地施加在每个人身上的。克里克·布莱恩对此深有体会。
刚一下出租车，刺骨的寒冷便直冲他的面门而来，大衣上每一个缝隙顿时都被带有冰碴的寒风填满。面对这种气候，高大的白种男人也不禁打了个哆嗦，将手中一沓又厚又重的报告往怀里挤了挤。身后的司机见男人没有交付车费的意思，便试探性地按了两下喇叭催促。克里克仿佛大梦初醒般回头，从衣服口袋中掏出两张揉皱的钞票，看也未看地塞进司机手中，在司机找开零钱之前便匆匆离开。
一般来说，出身上层家庭的克里克是不会如此有失稳重的。但今天他心中的热情与欣喜远远超过了平日，这令他不禁对自己的举止放松了一些约束。穿过街道后，他几乎小跑着冲进路边的公寓，一路上差点与三个人相撞；对与他打招呼的其他住户，他也只是略微点头致意，却并未停下脚步。最终，兴奋的男人停在了一扇朴素的木门前。门上的牌子以一种优雅到与周围格格不入的字体记录着这间屋子主人的名字，道尔·艾维克。
克里克在门前略微稳定了一下呼吸。他并不希望老师看到自己这种过于兴奋的样子——“科学家要时刻保持稳重”是老师教给他与纪越的第一课。他敬仰自己的导师道尔，这位传奇般的学者，无论如何都希望他的研究能走到最终成功。
确定自己已经调整好状态后，男人按响了门铃。房间里顿时响起一阵轻柔但清晰的“铃铃”声。随之而来的是一声苍老的“请进”。听到老师的许可，克里克便将报告夹到左臂，轻轻按下门把手，推开了房门。
一股热气顿时包裹住了克里克。无论什么季节，道尔都习惯将恒温器稳定在80华。这种潮湿又闷热的感觉比起外面刺骨的寒风令克里克更加感到不适，但他从未对自己敬爱的导师指出过这一点。至于现在，他更没有闲心去关注这些细琐小事。他本想保持冷静，但刚一进屋，还没等道尔说话，他便将手中的报告几乎是塞到了道尔手中，语气中也包含着难以忍耐的兴奋。
“老师，这是……这是病人们今天的观察报告，有很大突破……”
还没说完，克里克便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他只得尴尬地咳嗽一下，又摆回了一副严肃的面孔，将刚刚的话补充完毕：“……请您过目。”
道尔看着站在一旁难掩激动的学生，叹了口气，便举起桌上的花镜开始研读报告。尽管刚刚五十岁出头，这位伟大科学家却如同七八十岁的老人一般苍老。与上次他与克里克见面时相比，他额头上那几道沟壑又深了几分，头发也由半黑半白转变成了混杂着几缕黑发的银色。但最关键的，克里克发现自己老师的脸上似乎已经没有了学者对自己研究成果的那种关心与认真。着令克里克十分担心与疑惑。
这种担心并不是多余的。刚刚看到一半，道尔便如同难以忍受一般将那摞充满自己与学生心血的报告扔回了桌子上，仿佛它们只不过是一些废纸。克里克连忙冲上前去接住，以防纸张四处飞散。
还未等克里克反应过来，道尔便率先向学生开了口。“克里，我问你……你信神么？”
立志将一生献身于科学事业的科学家克里克一时间被这个问题问得慌了神。但出于对老师的尊敬，他依然认真回答了这个奇怪的问题。“老师您知道的，我是无神论者。“
“我曾经也是。“道尔苦涩的笑了一下。克里克从未见过自己的老师流露出这样的表情。”在大学学习生物学的时候，我曾放言我们人类可以做自己的上帝，无论付出什么代价。而当我发现‘伊甸‘之时，我以为我的梦就要实现了，人类会长生不死，像那些圣诗班歌颂的神祇一般。“
“可老师，您不正走在这条道路上……“
“可是我们都错了！“老人突然无端地激动起来，眼中的光芒却逐渐暗淡。”申请人体实验的时候，我以为我是在为那些病人好，我在让他们走上超前的道路。我曾经还嘲笑那些统治者的迂腐和守旧。可是，可是……你看看他们都变成了什么！“
克里克被自己老师所爆发出的前所未有的情绪所震惊。在二人互为师徒的这段日子里，道尔永远是一副自信而冷静的模样，这也是他所敬仰的道尔的模样。但现在的老师浑身都散发着愤怒，与……恐惧。一时之间，他竟然想不出任何一句话来回答自己老师的质问。他所能做的只有呆站在一旁，等待道尔的下一句话。
发泄完情绪的道尔犹如被泄了气的皮球一般，又回到了刚刚麻木而疲惫的状态。注意到自己学生的关切，他勉强笑了笑，似乎也对自己的失态有些歉意。“所以，克里……你觉得呢？你觉得我们做的对么？“
从刚刚的震惊状态中恢复过来后，克里克定了定神。对于老师的这个问题，他从未怀疑过自己的回答。“我认为是正确的。我们现在做的并非罪恶，而是为了驱逐阻挡的基路伯与火剑，让人类重回伊甸园。为了这些，一些牺牲是……必要的。“
道尔盯着克里克的眼睛，仿佛早已料到他会如此回答，又仿佛对自己的学生感到失望。“可我觉得，‘伊甸‘只是那条引诱我们走向罪恶的蛇罢了。“说罢，他便回头走向自己的办公桌，以示话题结束。克里克被晾在一旁，有些尴尬，却不知道和道尔还有什么可谈。良久，身着厚厚棉衣的道尔又走回克里克身边，克里克连忙扶住老人。”老师，现在外面天气很糟，尽量不要出门。“
“很重要。帮我叫辆车，克里。“
“您今天有会议么？“
“临时起意罢了。我要去实验室，和别人商量一下。我们该停止这项鬼计划了。“
这句话如同雷霆一般轰击在克里克耳畔。他不顾对老师的尊重，连忙一把抓住道尔棉衣的袖子，身体瘦弱的老者一时间没法在牵制下行动。“老师，您一定要再考虑一下，这项计划是国家——不对，是世界的未来！您不能就这样……“
“该放开了，克里。“道尔的声音中满是疲惫，却又透露着一丝坚决。”都该结束了。“说罢，他用力一拉，棉衣的袖子被勉强从克里克满是汗液的手中抽了出来。在开门离开前，他最后回头望了自己十几年的好学生一眼，眼中没有憎恨，没有恐惧，甚至也没有责备。有的只是深深的失望与痛苦。
木门重重地关上。门后，克里克一个人木然地站着，仿佛被抽空了一般。手中的实验报告被他紧紧捏住，几乎揉出了皱痕。良久，他回过头，眼中又无端地充满了光芒。那是对他的老师——那个冷静而沉着的老师，那个敢于嘲笑神祇的老师，那个为了科学宁愿牺牲一切的老师——的尊敬与崇拜。
“不会结束的，老师。还远未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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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神知道、你们吃的日子眼睛就明亮了、你们便如神能知道善恶。 ——《创世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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曼哈顿的寒冬在一场暴风雪后如约而至。这样的极端天气在几十年前本应是各路媒体口中甘之如饴的话题，但在如今，这个国家的人早已对此见怪不怪了。近些年接踵而至的气候危机已经大大提高了整个世界人民对天气灾害的容忍程度，更别提近些日子刚刚爆发的中东战争远比几场暴风雪要更吸引人眼球。至于冻死几个流浪者与醉汉，更只是一些不值得浪费笔墨的小事。
但话虽如此，天气的寒冷依然是实实在在地施加在每个人身上的。克里克·布莱恩对此深有体会。
刚一下出租车，刺骨的寒冷便直冲他的面门而来，大衣上每一个缝隙顿时都被带有冰碴的寒风填满。面对这种气候，高大的白种男人也不禁打了个哆嗦，将手中一沓又厚又重的报告往怀里挤了挤。身后的司机见男人没有交付车费的意思，便试探性地按了两下喇叭催促。克里克仿佛大梦初醒般回头，从衣服口袋中掏出两张揉皱的钞票，看也未看地塞进司机手中，在司机找开零钱之前便匆匆离开。
一般来说，出身上层家庭的克里克是不会如此有失稳重的。但今天他心中的热情与欣喜远远超过了平日，这令他不禁对自己的举止放松了一些约束。穿过街道后，他几乎小跑着冲进路边的公寓，一路上差点与三个人相撞；对与他打招呼的其他住户，他也只是略微点头致意，却并未停下脚步。最终，兴奋的男人停在了一扇朴素的木门前。门上的牌子以一种优雅到与周围格格不入的字体记录着这间屋子主人的名字，道尔·艾维克。
克里克在门前略微稳定了一下呼吸。他并不希望老师看到自己这种过于兴奋的样子——“科学家要时刻保持稳重”是老师教给他与纪越的第一课。他敬仰自己的导师道尔，这位传奇般的学者，无论如何都希望他的研究能走到最终成功。
确定自己已经调整好状态后，男人按响了门铃。房间里顿时响起一阵轻柔但清晰的“铃铃”声。随之而来的是一声苍老的“请进”。听到老师的许可，克里克便将报告夹到左臂，轻轻按下门把手，推开了房门。
一股热气顿时包裹住了克里克。无论什么季节，道尔都习惯将恒温器稳定在80华。这种潮湿又闷热的感觉比起外面刺骨的寒风令克里克更加感到不适，但他从未对自己敬爱的导师指出过这一点。至于现在，他更没有闲心去关注这些细琐小事。他本想保持冷静，但刚一进屋，还没等道尔说话，他便将手中的报告几乎是塞到了道尔手中，语气中也包含着难以忍耐的兴奋。
“老师，这是……这是病人们今天的观察报告，有很大突破……”
还没说完，克里克便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他只得尴尬地咳嗽一下，又摆回了一副严肃的面孔，将刚刚的话补充完毕：“……请您过目。”
道尔看着站在一旁难掩激动的学生，叹了口气，便举起桌上的花镜开始研读报告。尽管刚刚五十岁出头，这位伟大科学家却如同七八十岁的老人一般苍老。与上次他与克里克见面时相比，他额头上那几道沟壑又深了几分，头发也由半黑半白转变成了混杂着几缕黑发的银色。但最关键的，克里克发现自己老师的脸上似乎已经没有了学者对自己研究成果的那种关心与认真。着令克里克十分担心与疑惑。
这种担心并不是多余的。刚刚看到一半，道尔便如同难以忍受一般将那摞充满自己与学生心血的报告扔回了桌子上，仿佛它们只不过是一些废纸。克里克连忙冲上前去接住，以防纸张四处飞散。
还未等克里克反应过来，道尔便率先向学生开了口。“克里，我问你……你信神么？”
立志将一生献身于科学事业的科学家克里克一时间被这个问题问得慌了神。但出于对老师的尊敬，他依然认真回答了这个奇怪的问题。“老师您知道的，我是无神论者。“
“我曾经也是。“道尔苦涩的笑了一下。克里克从未见过自己的老师流露出这样的表情。”在大学学习生物学的时候，我曾放言我们人类可以做自己的上帝，无论付出什么代价。而当我发现‘伊甸‘之时，我以为我的梦就要实现了，人类会长生不死，像那些圣诗班歌颂的神祇一般。“
“可老师，您不正走在这条道路上……“
“可是我们都错了！“老人突然无端地激动起来，眼中的光芒却逐渐暗淡。”申请人体实验的时候，我以为我是在为那些病人好，我在让他们走上超前的道路。我曾经还嘲笑那些统治者的迂腐和守旧。可是，可是……你看看他们都变成了什么！“
克里克被自己老师所爆发出的前所未有的情绪所震惊。在二人互为师徒的这段日子里，道尔永远是一副自信而冷静的模样，这也是他所敬仰的道尔的模样。但现在的老师浑身都散发着愤怒，与……恐惧。一时之间，他竟然想不出任何一句话来回答自己老师的质问。他所能做的只有呆站在一旁，等待道尔的下一句话。
发泄完情绪的道尔犹如被泄了气的皮球一般，又回到了刚刚麻木而疲惫的状态。注意到自己学生的关切，他勉强笑了笑，似乎也对自己的失态有些歉意。“所以，克里……你觉得呢？你觉得我们做的对么？“
从刚刚的震惊状态中恢复过来后，克里克定了定神。对于老师的这个问题，他从未怀疑过自己的回答。“我认为是正确的。我们现在做的并非罪恶，而是为了驱逐阻挡的基路伯与火剑，让人类重回伊甸园。为了这些，一些牺牲是……必要的。“
道尔盯着克里克的眼睛，仿佛早已料到他会如此回答，又仿佛对自己的学生感到失望。“可我觉得，‘伊甸‘只是那条引诱我们走向罪恶的蛇罢了。“说罢，他便回头走向自己的办公桌，以示话题结束。克里克被晾在一旁，有些尴尬，却不知道和道尔还有什么可谈。良久，身着厚厚棉衣的道尔又走回克里克身边，克里克连忙扶住老人。”老师，现在外面天气很糟，尽量不要出门。“
“很重要。帮我叫辆车，克里。“
“您今天有会议么？“
“临时起意罢了。我要去实验室，和别人商量一下。我们该停止这项鬼计划了。“
这句话如同雷霆一般轰击在克里克耳畔。他不顾对老师的尊重，连忙一把抓住道尔棉衣的袖子，身体瘦弱的老者一时间没法在牵制下行动。“老师，您一定要再考虑一下，这项计划是国家——不对，是世界的未来！您不能就这样……“
“该放开了，克里。“道尔的声音中满是疲惫，却又透露着一丝坚决。”都该结束了。“说罢，他用力一拉，棉衣的袖子被勉强从克里克满是汗液的手中抽了出来。在开门离开前，他最后回头望了自己十几年的好学生一眼，眼中没有憎恨，没有恐惧，甚至也没有责备。有的只是深深的失望与痛苦。
木门重重地关上。门后，克里克一个人木然地站着，仿佛被抽空了一般。手中的实验报告被他紧紧捏住，几乎揉出了皱痕。良久，他回过头，眼中又无端地充满了光芒。那是对他的老师——那个冷静而沉着的老师，那个敢于嘲笑神祇的老师，那个为了科学宁愿牺牲一切的老师——的尊敬与崇拜。
“不会结束的，老师。还远未结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