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给那群孩子讲一次圣诞老人的故事，我的眉毛就能皱上好几个小时。
这不是地球，没有壁炉、雪橇和圣诞树。在卡麦拉，除了每个人都具有“永久改变一次形态”的能力外，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哦，也许还要加上那片永远都在蔷薇粉和浅橘调的成的柔和暮色里变换的天空。
卡麦拉很小，因而有着不成文的约定：年满十八周岁的孩子，需搬迁到外星，或是永久改变自己的形态为星球的基本设施贡献，以造福后人。
至于新一批小孩，没人知道怎么出现的，反正在上一届消失的那个圣诞节后一天，人数相同的新一批小孩又会突然出现。
但其实因于外星的过于遥远，多数人都只有留在这里的选项，我凭借家里的小飞船成为了例外——从那时开始就充当起地球与卡麦拉的摆渡角色，予地球人卡麦拉的天光碎片，这些像钻石珠宝一般璀璨，在地球上拍卖能价值连城，于卡麦拉而言却是整日可肆意打捞的东西。换来一船又一船的物资、先进科技、还有书籍。
卡麦拉的居民都没有太高文化水平，因而我也主要搜集各种故事书来念给他们听，他们尤其喜欢圣诞节，大抵是因为那项永恒的改变时日正巧与地球上的圣诞节时间相仿。
“伊万爷爷，今年圣诞老人什么时候才来卡麦拉？”总有孩子喜欢这样问。
“圣诞老人当然会在圣诞节来咯。”若在往年，我一定会毫不犹豫的这么回答，并在平安夜悄悄模仿着书中的情节在每个孩子枕边放上从地球买来的小礼物。但今年不一样了。
我失业了。
上一次去地球时我不慎透露出那些珍贵的碎片在卡麦拉不过是轻而易举就能得到的东西，临走时感受到好几道贪婪的目光，我意识到自己犯了大忌。
果不其然，上头发了解雇书，摆渡的工作不能再继续下去了。但我已垂垂老矣，无论变成什么都一定是苍老脆弱的样子，实在是过于不堪一击。
安娜拉上长长的云梯，一直爬到云际，伸手打捞那些幻梦般的天光云影。她长长的栗发披散在肩上，裸露的双脚让我想起地球上的夏天，她轻盈的跃下来，将怀中的一大捧碎片尽数倾倒在我身边，“圣诞老人会喜欢这些碎片吗？我也想送礼物给圣诞老人。”
我突然想起来她今年17岁，马上也要到了“永久变化”的年纪，这些从我构筑的故事王国中长大的孩子将在这一年同我做永远的告别。一时间我竟在心里唏嘘不已，迷迷愣愣的回想着这一轮回的光阴，不愿去细想她们的问题，含混的给了一个自己也拿不准的答案：“我想会吧。”
“好诶！”玛琳开心的跳起来，她的性格相对天真，我说什么她就信什么。西曼也得意的哼着小调，“去年我可是写信要求圣诞老人每年都来看我们的，他肯定不敢不来！”
“不过今年如果仍然是圣诞节来的话，不知道还赶不赶得上......”安娜用膝盖支着下巴，“希望在我变成捕光网之前能够最后一次收到他的礼物。”她向来是最敏锐的一个孩子，当时天光碎片能够打捞的事情也是她发现的。安娜很喜欢这些闪闪发亮的小东西，总会做成不同的小玩意儿送给弟弟妹妹，又或者再欣赏够后将它们扔回天上去。故而在决定“以后要变成卡麦拉上面的什么东西”时，她早早就想好要当捕光网了。
“希望在我变成长剑之前可以好好谢谢圣诞老人为我们准备了那么多年的圣诞礼物。”诺吉坐在地上，笑得无忧无虑。
“我想问问他是变成圣诞袜好还是壁炉好？”菲菲已经开始想下一届的孩子们过圣诞节的事情了。
我有些心虚的没有参与她们的话题。每十八年我都会经历一次这样类似的融入不了话题，在过去我能以自己作为摆渡人而充当借口，但今年无论如何也逃避不了。
从今以后卡麦拉都没有摆渡人了，所以我今年是变成星球上一个什么小物件，还是趁飞船还有燃料，趁着圣诞来临之前前往别的什么星球呢？我既不愿意告诉这群孩子我失业的事，只是说今年过后自己到了退休年龄。也不愿意透露自己当年选择摆渡的真实原因是贪生怕死，也许带着安娜送的那一堆天光碎片逃回地球养老是个不错的选择。

“伊万爷爷，你退休之后又去哪里呢？”浣浣问我。
“唔......大概会去一个像卡麦拉一样的星球养老吧，比如阿尔黛之类的。”我信口胡诌。
“阿尔黛上也有天光碎片吗？”
“没有，但是有成群的月亮花，无论白夜，都能摇曳成一大片明亮温暖的海洋。”念的童话故事多了，我越讲越觉得就是那么一回事，干脆把那群孩子都叫过来，从头开始讲阿尔黛上面发生的事。
像月亮花的形状呀、颜色呀，上面住着的月亮小精灵啦……也给他们解答月亮花的品种、大小等问题，反正这大概是最后一次了。我想，让这些孩子们的幻想世界里多一些亮晶晶的东西终归不是坏事。
“如果摘一朵月亮花下来，它会飞回到月亮上去吗？”问话的是玛琳。
“这倒是不会，因为月亮离阿尔黛太远了。不过它们会飘到摘下它的人所爱之人的胸口，因为它们坚信那里居住着月亮。”这个理由我自己也很喜欢。
“如果我摘了一大束月亮花，它一定会飞到大家胸口，圣诞老人还有伊万爷爷的胸口！”菲菲站起来大声宣布。“我也是！”“我我我也是！”“我的大概还会飞到小屋的风铃前——听说那是我妈妈变的。”安娜讲这番话时嘴角挂着浅浅的梨涡，让我不愿再看下去。
胆小鬼。没用的东西。懦夫。
时隔四十八年我再一次在心里斥责自己的逃避行为，并为自己并不能有什么实际上的价值而感到痛苦。这时安娜带着她的弟弟妹妹将我围在了中间，“伊万爷爷，等你去了阿尔黛，请每天都放月亮花来看我们。”
“小黛也好想看月亮花，小黛要变成屋顶上的眼睛来看。”
“月亮花是世界上最好看的花吧？”
叽叽喳喳的声音和我混乱的思绪响成一片，“嗯啊……没错。”我糊弄道，然后是玛琳的声音，“伊万爷爷从来不骗我们的。”
从来不骗人吗……真是很久没有得到这样的评价了啊。我的鼻子有点酸酸的，当我还和这群孩子差不多大时，丽娜也对我说过类似的话，那时我俩约好一个人变成唱片机，另一个变成唱片光碟——这样就能经常在一起。
“反正伊万的话从来不骗人的，那我就先变咯！”出于好奇，我选择先观摩一下她是怎么变的。可是看了丽娜夸张的痛苦表情，我却打起退堂鼓来——于是我逃走了。
这一逃就是四个轮回的时间，那台唱片机早已被我小心的放置在中央广场，只是这四十八年我从未听见过它的歌唱。
这真的是好久远的事情了，尽管我现在仍旧记的很清楚，就像是昨天才发生的事一样。
“爷爷，你怎么哭啦？”安娜温柔的用手帕拭去了我眼角浑浊的泪水。
“只是想到马上要和你们这群小家伙分别，有些舍不得罢了。”
“爷爷可以寄月亮花回来看我们！”
“以后爷爷每想我们一次，就种一朵月亮花吧！”
“嗯啊，说的没错，好孩子们。”我逃亡一样的躲到了飞船上，以先去阿尔黛看看月亮花怎么样了为借口锁上舱门按下了启动按钮，飞行的目的地当然是地球。
玛琳那句话却一直回响在我耳边，还有安娜用她那纤细的胳膊打捞天光碎片的样子、诺吉和菲菲的笑脸、小黛的圣诞愿望、还有中央的那台唱片机......这些东西组成了天光的全部碎片，卡麦拉的天光如此温柔美丽的原因所在，也许就是这里了。
我只觉眼眶酸涩，任凭什么东西涌了出来。
所谓永恒变化不过是瞬息之间。
......
12月25日清晨，安娜推开小屋的门，发现门旁放置了一小束晶莹透亮的月亮花。
圣诞快乐，爷爷。安娜轻轻用手抚摸着月亮花的花瓣，也许是晨雾太重，那上面沾满了厚重的露水。
彼时卡麦拉的天空开始破裂成无数细小的云影碎片，像极了过去每一个轮回结束之际，又比过去的任何一年都更加完满。

哎呀，兄弟活了

我来了

亲爱的吧主大人，您的作品已入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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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诶！”玛琳开心的跳起来，她的性格相对天真，我说什么她就信什么。西曼也得意的哼着小调，“去年我可是写信要求圣诞老人每年都来看我们的，他肯定不敢不来！”
太太，确定是“相对天真”吗（这种说法用得少，所以问问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