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洁家楼下。
“要上去坐坐吗?你还没来过我家吧?”季洁走出车外,道。
林桐抬头看了一会儿,指着一扇窗户问道:“这么冷,你还把花盆放在外面?真是没有怜悯心啊。”季洁一惊,顺着他的手指,果然看到了自家窗户。
“你……你怎么知道那是我家?!”她警觉的语气让她突然恢复了刑警的职业身份。
林桐依旧面无表情:“废话。就知道养这一种花,还总一气儿养十好几盆,除了你还有别人吗?”没等季洁做声,他已经大步流星地往楼道里走了。
“我喝菊花茶。”
林桐一坐下便说。季洁嘴张到一半,没出口的话被生生顶回去,换成另一种语气:“好。下次等我问你再回答。”
“那多麻烦。”林桐环视这个小小的家,好像在看自己多年前搬走的旧屋一样,嘴里絮絮念着什么。看见季洁端着杯子从厨房走出来,他终于说:“虽然是租的房子,该装修也得装修,墙皮都掉了。”
季洁手一滑,险些把杯子扔到地上。嘴唇动了动,依旧是没来的及说出口。
“我可不是神仙,房子的事儿是老郑说的。局里房源不足;就算有,你的钱也不够吧?季然的工资也就养活她自己。你也不会朝父亲伸手。”
季洁不说话,自顾自地喝水。林桐继续环视,似乎在寻找什么。
季洁的视线滑过林桐的侧脸。她已经很久没这么专注地看过他了,上一次好像还是上大学之前,两个人在附近公园为了庆祝高考成功而赛跑的时候。那时,两个人都跑得大汗淋漓、筋疲力尽。兴奋得满脸笑容的季洁喘着粗气,扭头看同样气喘吁吁的林桐。夕阳把他的侧脸映得格外明媚。
林桐注意到季洁的目光,扭过头,正对上她的双眼:“怎么了?我哪儿不对?”
季洁丝毫没有躲避:“为什么当时报警校?”
“啊?”从正式工作起,已经十年了,林桐觉得这时候听到这个问题,简直好笑,“哪儿有那么多为什么,你……”
“前一天还说要当大夫,第二天就告诉我填报了警校。到底为什么?如果不是阴差阳错调到重案六组,你是不是还不准备见我呢?”
林桐哑口无言,他以为季洁忘了。
“是我爸爸。”他说,“咱们院这些老警察,哪个不想子承父业?他改了我的志愿表。我本来想一走了之,或者拒绝考试,可我没那个胆子,老爷子像盯梢似的盯着我,手里还拎着武装带……”他苦笑着。
季洁心里明白,他说谎。
都十年了,当年全力奔跑的林桐已经只能静静行走。这一切都发生在季洁的视线以外,她无法理解,没法想出一个合理的故事来安排这么多情节。自己总是这样:感性的世界转动的时候,她的头脑总是停滞的;而当她终于能理性看待一切,她感性的世界无一次例外地崩塌。
当季洁发呆的时候,林桐已经放下杯子,轻轻牵起季洁的双手。季洁一愣,但并没有抽回来。
“还记得吗?”
季洁心中静静流淌着一支音乐。这双手,是第二次这样庄重地牵起她。她点头,从沙发上站起来。林桐也站起来,二人站在狭窄的空间里,背对浓重的黑夜,无声地旋转。
那首舞曲,在他们心中同时奏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