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糟糕的还不只此。镇上的商人还用旁敲侧击的方式,盘问出了亚培尔蒂卖的檀香木的来历。他们像发现了一个了不起的秘密似的,一方面千方百计地想法压低他的商品的价钱,把檀香木说得一文不值,一方面偷偷地贿赂官府,想找个理由把那片檀香木树丛收为"公有",再由官家修道墙圈起来,交托镇上的商人管理。当然,对这一切亚培尔蒂和他的乡亲们都被蒙在鼓里。但他究竟是一个"有头脑"的人,一天他从镇上垂头丧气地提着一篮檀香木块回来--因为他不愿意按照商人出的价钱把它卖出去--的时候,他遥遥地瞥见村子的后山上有两个官差和两名镇上的商人在窥探和测量那个檀香木树丛。他的脑子里立刻动了一下:他们要来抢夺村里的檀香木树丛了。他不禁打了一个寒噤。
他赶回村里,立刻提醒大家注意后山上的动静。人们马上按照他的吩咐分头去布置警戒,从各个角度观察后山上的动态,但却严守秘密,不让在后山上干那偷偷摸摸勾当的人注意到他们。那两名官差和那两个商人把这个檀香木树丛仔仔细细地研究了一番以后,非常满意地、高高兴兴地离去了--当然离去时也是相当诡秘,尽量不让村里人发现。
当他们的身影在远方消逝以后,村里的人马上齐集在村前的广场上,想研究出一个对策来保卫他们的这株财产。他们分析了官方和商人勾结的情况,又讨论了自己的处境,他们得出这样一个结论:官方有势,商人有钱,村里人决非这些人的对手。这些人用欺骗和狡诈的方式得不到东西时,还会公开用暴力和蛮干的方式来强夺。要想不吃亏,那只有先下手,让他们的计划落空。怎样先下手呢?他们又商量了好一阵子,决定把这棵檀香木树丛砍掉,只留下半截根子。他们想,根子没有什么油水,官家和商人发现无利可图,大概就会罢手了。但根子保存来,仍可以再发芽,再长枝,过几年它就又可以生产檀香木了,到那时还是村里人的财产。
主意既定,他们就立即拿着斧子和锯,跑到后山上把那丛檀香木锯掉,然后把木头劈成块块,每块约两斤来重,搬到一个隐蔽的山洞里藏起来。
果然不错,第三天官家派差人下来了。他们在那两个商人的带领下,直奔那棵擅香木树丛,想把它圈起来,作为官家的财物。当他们一看到只剩下了半截檀香木根,当然很失望。他们眼看就要到手的好处现在烟消云散了,心中顿时升起一股无名怒火。官差立即把村子里的人喊来,宣布临,法庭开庭,要审讯他们毁坏"公共财物"的罪过。
"是你们把这棵檀香木树丛砍掉的吗?"由一个商人装扮成的临时法官质问大家,"照直说来!不然的话,共和国的法律可不留情,得判你们死刑,就在这里当场绞毙!"
村里的人你望着我,我望着你,不知如何回答是好。这时亚培尔蒂觉得有义务承担这一一切责任,因为对付这些官差和商人的主意大部分是由他出的。他便从人群中站出来,向"法官"和差人们深深地鞠了一躬。
"是的,是我们砍掉的。"他说。
"为什么要砍掉?"法官厉声地问。
"因为我们没有柴烧。"
"这里的木柴多得很,为什么偏偏要砍掉这棵树?"
"因为这种木头的分量重,耐烧。我们把它放几块在炉子里,它可以一口气烧熟一顿饭不灭,免得我们时时刻刻去添柴,我们可以腾出时间干别的活儿。你说对吗,法官?"
法官没有直接回答这句话--也可以说,他避而不回答。他反问道:
"你们知道这是什么木柴吗?它叫做檀香木,在我们国家比金子还贵!所以我们才要把它圈起来,收为国有,当作国宝永远保护起来。"
亚培尔蒂大睁着眼睛,张开嘴巴,望着这位"法官",完全是一副无知的乡巴佬面孔。在"法官"聚精会神地等待他回答问题的当儿,他慢慢地摇了摇头。
"我们不这样看,"他说,"我们承认,它比别的木头不,
因为烧它的时候,它能发出很浓的香气一一怪好闻的,闻起来像喝了一杯好酒一样,非常好受--因此我们才特别喜欢烧它。至于说它比金子还贵,我看你老爷未免对它有些偏爱:我曾拿过几块到镇上去卖。不要说它的价钱比不上金子,连银子也比不上,甚至连铜钱也比不上。有许多店铺老板对它只愿出比柴草略微高一些的价钱。这样我们何必去卖它呢?还不如把这棵树砍掉当柴烧我们至少还可以闻闻香气,是不是?老爷是个明白人,请老爷说说,这样做不对吗?我说的全是实话,没有半点虚假!如有虚假,愿一帝在我死后把我打下地狱--是的,凡是弄虚作假、骗人的人,死后都应该下地狱的!你说对吗,老爷?"
"老爷"回答不出来,他正在出一身冷汗,因为他就是一个专门靠"弄虚作假"和"骗人"发财的人。他不得不承认亚培尔蒂说的全是真话,因为他自己就曾在镇上和亚培尔蒂打过交道,想以略高于柴草的价钱收购他拿到镇上去卖的檀香木。他现在自己倒有点害怕起来了--他害怕亚培尔蒂认出他的真面目,戳穿他的伪装。于是,他马上宣布"临时法庭"收场,他伪称要回去和上司研究他这天实地所了解到的情况及所取得的供,然后再作进一步的决定,接着他便匆匆带领公差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