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
直到云雀入睡之后骸才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他看到他连睡觉的时候都是皱着眉头的,一个人的内心要堆积多少事情才会被压迫地连无意识的感觉都是不开心的。
他还是和很多年前一样,睡觉的时候喜欢缩成一团,因为惧怕寒冷而把被子卷在身下,两手环住自己的肩膀。那个时候往另一边挪一点就会碰到六道骸,他的体温总是刚刚好,是低于常人的温暖的感觉,漫天的莲花香味总是让云雀一不小心就睡着了。
不过现在呢,现在啊,即使是看见云雀一个人缩在被窝里冻得瑟瑟发抖骸也无法上前,因为还欠缺了什么,欠缺了什么?
欠缺一个拥抱的理由。
他早已不是当年的六道骸。
那个时候是怎样的情况呢。前面站着的是彭格列的十代首领和他的守护者,身后是密鲁菲奥雷的白兰和他的六吊花。自己站在中间,右眼的视角早已猩红一片,依稀地看见那个孤高的云守站在彭格列旁,表情是万年不变的淡漠和事不关己。
伸出手摸索着右眼的位置,那里的血已经凝固成一块,带着些许的铁锈的味道,那只带着六世记忆的眼睛已经被挖出,连着神经也被剔除地一干二净。
可为什么关于前世和那个人的记忆还这么鲜明,就像是张牙舞爪地想要冲出脑海。
“纲吉君,为了证明你的决心,喏,我把你彭格列的叛徒交给你了哦。”
白兰看着前面那个深蓝的身影,似笑非笑地瞥了泽田纲吉一眼,那个向来懦弱胆小的首领拿着白兰递给的枪,手指微微颤抖。
“纲吉君应该很清楚怎么对待家族内的叛徒哦。”
谁都听得出话里的讽刺。六道骸的脸上还是挂着往常戏谑的笑,卧底的身份既然败露那么这种结局也在意料之中,只是要沦落到死在一个在自己看来永远是个小孩子的人的手里是不是太难看了。
枪声是什么时候响起的他不知道,只记得当时像隔了个世纪那么漫长,冷风在耳边呼啸着吹出漫天岑寂的雪花。
那么,恭弥,你冷吗?
没有我的话你是不是就会记得出门要带围巾因为已经没有人会跑那么远给你送过来了,没有我的话你是不是就会好好照顾自己,你的胃不好你营食不规律记得回家后要给自己泡一杯热的红茶。没有我的话你一个人睡会不会半夜冻得醒过来呢你总是睡得很浅。
还有还有,很多地方你都要自己注意了哦我不能一直在你身边照顾你的。
让我想想还有什么想跟你说的。我说这么多你会不会嫌我烦,这是最后一次了以后都没机会了所以你不可以嫌我啰嗦。
你那么聪明每次都笑我笨,其实才不是的每次我都让着你谁叫你是我的恭弥呢。
啊,对了恭弥,你为什么会不喜欢我啊这不公平不带你这样欺负人的。
视线里最后的画面定格在云守身上,他轮廓犀利的面容被刻在记忆最深处,眼前的景象一点点黑了下去,就像天黑那样说来就来,六道骸的眼皮一点点沉了,虽然只剩下一只眼睛但他看得比谁都清楚。
小麻雀刚才有慌张的神情了哦。
所以,能不能不要那么快天黑。
我只想再看你一眼,一眼就好。
想起这些的时候骸的心里会有一股钝痛,细小的但却无孔不入。泽田纲吉并没有杀他,子弹在离心脏0.01毫米处穿了过去,不是什么致命伤,但足以让骸修养一年。
之后他听说库洛姆那个孩子代替自己成了真正的雾守。
他就一直这么被放逐着,像流亡者一样,他不能再回到彭格列,在彭格列他早被贴上了叛徒的标签。右眼被毁,如同废人一样活着不如死了好。
再说,已经没有什么理由再站在云雀身边。
这样落魄狼狈的我,早已失去了站在你身边的资格。
就像前世的D•斯佩德那样,到了最后他嘴角挂着血笑着问他的云守说你愿不愿意跟我走,周围都是家族里慢慢逼近的来追捕缉拿他的人,枪都已经近在咫尺了可他还是像个小孩子一样固执地只要他的云守给他答案。
可对方却只是面无表情地拿出手铐铐住他的手说我怎么会跟一个叛徒走。
这些所有的记忆,六道骸他都拥有。
所以为什么还要重演一遍。
为什么你还要陪我重演一遍,傻子我一个人当就够了。
门外的敲门声打断了骸的思绪,他走过去打开房门看到云雀穿着睡衣站在门口,身子微微缩着,如墨的碎发凌乱不堪。
“我能不能进来。”
“嗯,请进吧。”
骸迟疑了几秒,然后侧身让他进来。
骸的房间很简洁,几乎没有多余的摆设,这点倒是和云雀很像,这两人以前就这样,明明是话不到三句就会动手的见面分外眼红,但有些地方却偏偏惊人地相似。
“还没睡?”
“嗯,突然就醒了,然后就睡不着了。”
云雀一向就睡得浅,树叶落地的声音就能把他吵醒,那时六道骸就笑他太敏感早晚神经衰弱,他自己也好不到哪去,常常整夜不睡觉当夜猫子出去散步。
能够再次见到云雀是骸没有想到的,不管是以什么身份是在什么地方在什么情况下遇见都没有关系,他原本以为自己会这么一直流浪下去辗转在各个城市居无定所,这么多年他都没有回意大利,在东京逗留了这么长时间久到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在期待什么。
空洞虚无得像是落在桌椅间的一层灰,一吹就散。
但再次见到云雀却只能以路人的姿态留在他身边,离开是早晚的事。我到底还在奢求什么呢恭弥,你说我是不是太贪心了,我应该永远过活在黑暗里,然后一辈子就这么过去了。
“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怎么会不知道,你是我的小麻雀啊。
“云雀恭弥。”
“恭弥……吗?”
我是不是还有资格这么叫你,你明白吧,我回不去了。
不是D•斯佩德,也不是六道骸。我现在,只是你的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