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噩梦》
你知道心脏骤停的感觉吗。
那一瞬间，我以为我要失去他了。
——题记

《噩梦》
黑夜和噩梦的最后是一样的寂静，藤蔓不见了，但它们还静静地蛰伏着，收缩在床底下，柜子里，墙角边，一切可以存放恐惧的地方。
视线缓缓对焦，天花板逐渐清晰，我抬起手，手上的绷带已经散开，神荼印发着莹蓝色的光，梦中的场景伴随着莹蓝色瞬间闪现在眼前，几乎是惊慌失措地，我飞快地仰起身看向身边另一张床，直到看清床上的人沉沉地熟睡着，才想起呼吸。
粗喘了两口气，摇晃着坐起身走进浴室，我捧起凉水拍在脸上，看着镜子里的，一双蓝色的眼睛。
安岩曾经看着它，支支吾吾地憋了许久，最后脸红着，小声说了句“好看。”
好看吗？
我挑起眉，与他对视，于是他闪躲着眼神，脸却更红了。
看着一向大大咧咧的，脸皮很厚的人突然害羞，我心底莫名的有点愉悦。
我想告诉他，我的眼睛原本和你的是一样，是棕色的，但是没你的黑亮，像黑曜石，闪着灵动的光晕，你的眼睛很大，也挺好看的……
但是我又觉得，自己不该如此多话，说这些没意义的语言，最后，回应安岩的还是熟悉的沉默。
或许当时不该如此沉默。
我脱掉因为冷汗变得潮湿的体恤，把头发往上抓了两把，有些烦躁。这很正常，没有人从噩梦中醒来还能有好脾气的。
走出浴室，隔壁床上的蜷缩成一团的身影已经坐了起来，听见声响，愣愣地朝我看了过来，有些呆呆的，还没有戴眼镜，黑暗中我看不清安岩的眼睛，只觉得这两颗黑曜石亮的过头了，像泛着水光。
没等我反应过来什么，安岩摇了摇头苦笑了一下，小声说了句“没走就好”，便往后一仰重新趟回床上。
曾经，大概是一年前，我遇见他的那天，直到现在，我也不知该怎么去描述他的笑，但不可否认那一直很明亮温暖，仿佛三月的春风就睡在他的唇瓣。
不是这样的，不是今天这样的笑容，你在难过吗？为什么如此不安呢？是因为我吗……
“安岩？”我听见了自己在喊他的名字，声音有些发抖，竭力地想要温柔一点，明明是叫过无数遍的名字，此时竟有点陌生。
听见我叫他，安岩把手搭在了额头，轻轻点点头“嗯”了一声，睁开眼睛从下往上地看着我，视线划过我淤青未消的腰腹，眼中的水光便更甚了。
我不是一个想象力丰富的人，至少和安岩相比不是，但此时我真的看到了一个因犯了错而害怕被抛弃的小狗，不顾自己被雨打湿的皮毛，可怜兮兮地望着他的主人。
我看着这样湿润的眼睛，安慰的话一如既往地哽在喉咙，动了动嘴唇，只说了一句“睡吧”。
“嗯……”安岩应了一声，反而又坐了起来，打开床头的台灯，把我拽到了他的床边坐下，有些局促地看着我。
“神荼，那个，我郁垒之力恢复了一点……”说着说着，安岩的脸又有点红了，他挠了挠后脑，像下定了决心一样，把手轻轻放在我的受伤的腰腹上，看着我说：“我帮你治一下伤，挺疼的吧……”
我愣了一下，心头滑过一道暖流，这十几年来，受的伤太多了，独自舔舐伤口已经变成了习惯，麻木比疼痛占的比例要多，不会影响行动的伤我便不会管它，让它自愈就好。
见我没反应他又有点慌了，急忙解释：“因为明天就要去砍龙了！！我有点担心你的伤，当然这点小伤肯定……”
“好。”我点点头，安岩似乎没想到一向讨厌和别人有肢体接触的人会答应得如此爽快，其实我也有些意外，但是安岩的手太热了，烫的我下腹不自觉的收紧，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
姓张的师侄说，郁垒之力是馗道的根基，或许不假。
暖流顺着经脉流动，所有郁结之处都被打开，我舒适地眯起眼睛，一边感受着身体的充盈，一边近距离打量安岩，看着他的鼻尖泛出薄薄的汗珠，我才明白治疗这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
我按住他已经转移到我胸口的手，睁开眼睛看着他，他看着我看着他，咬住嘴唇眼神躲闪着不敢对视，像被发现了什么小心思，我抬了抬下巴，示意他躺下。
他瞪大了眼睛，愣了一下，随后飞快地躺倒，羞涩的看着我：“来吧。”
“……”他那么期待替别人疗伤的吗？我有些疑惑，也跟着躺下，于是两人面对面地侧躺着。
夜晚更加安静，柔和的灯光打在安岩的脸上，睫毛浓密而纤长，在脸颊上留下一小片阴影，他眨了眨眼睛笑了一下，眼尾向上挑起，泛起涟漪，我突然发现，他长大了不少，这种成长不只是生理上的成熟，或许还有经历上的，或许有心理上的，也或许是灵魂上的。
我看着他从一个傻乎乎的二货，变成一个像模像样的冒险家，一个为队友守住后背的可靠的同伴，或许还会成为某个女孩的温柔的恋人，或许我不会一直陪在他身边，就像被困在贝西摩斯庄园时那样……
我从未为自己的命运感到悲伤，即便一直被它禁锢着，从不曾解脱，而此时我感受到了，因为这个少年的羽翼，每一片都闪耀着自由的光辉，所以这一生，注定是一场陌路殊途。
我拿起安岩的手放在左边的胸口，心脏跳动着，彷徨着，感受着他温暖的掌心，我低声说道：“继续。”
安岩像是突然醒悟了什么，一把把脸埋进被子里，只露出一双眼睛和红透的耳尖，他调动着郁垒之力，橙红色的暖光在黑暗中萦绕。

等郁垒之力游遍全身，腰侧的钝痛消失了，骨骼间的酸痛也全都消失不见，安岩已经合上了眼睛，累的睡着了，我和他还躺在同一张床上。
说实在话，我已经很久没有和别人同床休息过了，更别说和一个成年人挤在一个单人床上休息了，时刻保持的警觉性不允许我在这样做，应激反应也有可能会让另一个人就此毙命。
但是当安岩的额头已经靠在了我的锁骨上，呼出的热气均匀的打在我的皮肤上时，我竟然感受到了久违的安心，我把这一切都归因于神荼郁垒之力的契合之故。
想起神荼郁垒的相生相克，我伸出手摸到了他的腰侧，那里的一层软肉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柔韧的肌肉，再往下就是胯骨，凸起的骨头在掌心留下深深的触感，然后就是……
我抚上郁垒之力的印记，回忆着师父说过的话：
“神荼之力尚攻，远不如郁垒之力可治愈世间万物，但因二者为同脉相生，故神荼之力可为郁垒用也。”
所以，这大概是神荼印和郁垒印离得最近的一次吧，我调动神荼之力，莹蓝色伴着暖橙色，在屋子里游荡，驱散了每一次的黑暗，我合上了眼睛，十三年来第一次不被梦魇所困，睡得如此安心。
其实睡着过后又发生了许多我不知道的事，比如落在唇角的吻，和拥紧的怀抱，还有安岩久久地凝视。
我永恒的灵魂注视着你的心，纵使黑夜孤寂，白昼如焚。

我永恒的灵魂注视着你的心，纵使黑夜孤寂，白昼如焚。
——兰波 《地狱一季》译 王以培

爱你苍凉双眼，明月星辰，不远万里，扣入心门。

大大还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