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姜讨
【寒亭阁宫女小茶】
第七夜，将归。
莲蕤间冒出一枝赤焰，即便是夜，仍妖媚地、绰绰生姿。我怜之若红玉，宛似那挥不去的倩影，彼岸端的曼陀罗，骤风戏之，簌声又极肖那催我同往的泠语。
但小茶仍惜壁上的望舒，曾几何时亦盼她今时衣锦的荣光，也要一道，照我回故里的。
于是在自己无垠的咽声中忏悔，直至阳世的厉喝将我惊醒：“啊！”

（幽泣戛然而止，只余一声短促的颤音，却格外熟稔。心头疑窦骤生，遂大着胆子，掌宫灯，往石后一探。倩色怯怯转首，在昏暗的灯光下露出两弯亮晶晶的泪痕——果真是熟识。）
“是你？”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流言如此之盛，她怎还敢奋身来跳这急流漩涡？眉梢添了愠色，冷声喝问。）
“夜半三更，你来此作甚么？”

代姜讨
【寒亭阁宫女小茶】
泪在夤夜中变得捉摸不定，惟啜泣的延绵得以印证小茶之悲，无意中攥紧了逝者遗物赠：“主子...”
蹊径蓊郁生香，然也人迹罕至，故见她时不无惊诧，于是自怔望的红莲处回眸，顿将遐渺无踪的神思稍聚。幸为暑天，秋来的露珠，怕是会让金枝玉贵的来人受凉。
“我在想——红玉走的时候，该是如何的情景呢，想着想着，就来了。”

（玉荑抚上小茶茸茸的发顶，掌下小小一团，正因哀伤和思念而瑟瑟发颤。温声截断小女儿家漫天无际的思绪。）
“这是红玉自己选的路，小茶。”
（红玉投水而亡的真相，是滋养阖宫谰言最好的温床。然而除却红玉，无人可揭晓这个谜底。不论红玉生前是何种绝望、何种哀怨，举身赴清池，俗世种种，四方云扰，都已与她无干。）
“斯人已矣，你不必替她难过。让红玉安心的去吧。”

代姜讨
【寒亭阁宫女小茶】
岫罅呜呼生风，是亡灵在应答。
这世上信鬼神的人不少，譬如我，如蝼蚁的一生，总盼多行好事，而获得诸神荫蔽。而红玉亦是积德行善之人，怎又如此下场呢？
“我不懂她……分明还有宫外花花世界、大好前程。为什么要这般选！”
但我听不清鬼魂的言语，只能将怀中香囊贴于心房，扑通扑通。

（红玉在集仙侍奉多年，想来也知是穷苦出身。好容易捱到出宫前夕，能教她心灰意冷的，恐是希望成了绝望，一线生机泯灭，才断了生念。其中细微之处，我却不好去深探。）
“宫外亦有百般不由人，她的苦处，你未必晓得。”
（青色茶尖儿一点温润的棠红，牵引住我的目光。定睛细勘，针脚疏密有致，是故人手笔。）
“是红玉所绣么？”

代姜讨
【寒亭阁宫女小茶】
今夜云压得极低，重叠若厚帷，偶见曜华穿云，竟是抹融融月影。我低头默然不语时，见那菡萏池中有揉碎了的月，别一番温柔。
“嗳。”恍惚间不知答了哪头，抑或二者兼为，择其重为妙。
终究是落了听者有心的道，少许神定，又补过：“是啊，红玉投湖前，方赠我这香囊，令我愈看愈想她。”

“好好活下去，才不辜负红玉之嘱寄。”
（夜风拂波，月影碎入芳魂香消处，或许世间好物不坚牢，圆满最难得。我掌起宫灯，暖黄的光温柔地拢入瘦削的身，指与她一条明路。）
“夜深了，回罢。”（集仙宫婢夜访荷池，落入旁人眼中口中又是一段极好的杜撰材料，难免祸端叠起。是以又添一句。）“日后切勿再来。”

代姜讨
【寒亭阁宫女小茶】大道至简，虽位卑，仍常见这留得青山在的教话。知晓是一桩、愿景又是另一桩，若事事遂愿，何至于我眸中霑泪。世事古难全——“一定……”我顺着她为我明起的前路，走出荷池，那枝红莲似是幻影，日后，我不曾见。又或，夭夭在膺，便早已如影随形了。

【NPC 宫女小鱼】
“主儿您瞧，这边有一尾九纹龙鲤呢！”
（我凭空捏出一尾虚幻的想象，引诱赵氏探长了脖颈。美娇娘应声望来，向池中探首睃巡，浑然不觉一双稚嫩的手业攀上瘦削的肩胛。屏住息吐，用尽气力一推——“哗啦”。我咧开嘴朝她笑。）
“您再靠近一点，就能看到啦。”

“在哪儿呢？”
【循声去，凭栏定睛细勘，水面清圆，一点荷盖，三尾红鲤，哪来的什么九纹龙鲤？这死丫头，又唬我。】“你——”【身后骤有巨力袭来，未几捉得一物借力，已翻身入水】
“救——”【一语未尽，冰凉的池水已顺着口中的一隙涌入，将所有的恐惧与惊号封入喉底。无暇出声，只顾径自扑腾挥动手足。】

【NPC 宫女小鱼】
（黯淡的夜里鲜有一丝光亮，天也眷顾，为我扫平路上的一切障碍。）
（我未回首去端详赵氏的狼狈，只顾垂首，趁着墨一般的夜色逃离。只待明日的朝阳升起，凌辱、叱骂皆将一去不返，漫长的噩梦悠然醒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