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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架荼蘼一院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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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一开始,流年就注定了是他生命中的一朵荼蘼。
     本来,她是想做一棵榕树,殷殷地替他开枝散叶,蔽一方阴凉。不知为何,他却错过了她的真心,令她寂寂地在藤架上开了自谢。
     识得流年时,石阶已经娶过妻。妻子管弦三年前大病亡故,撇下他和女儿锦衣。她原是他大学时的同学,人生得美,性子又出奇的温婉。石阶真不能接受她居然就这样离去。从此他是巫山沧海,只向画图影里唤真真;对别的女子,竟是瞧也不肯瞧上一眼。
     而遇见流年,是在一场喜宴上。
     六月的天气,忽然便下起雨来。石阶坐在靠门边的位置上,流年匆匆走进来时,头发梢还挂着细细的雨珠。宴会里人声鼎沸,流年踌躇地站在那里,雨珠顺着脸庞滑到颌下,倒似一滴眼泪。石阶向她指指身边的位置,她感激地朝他一笑。
     喧闹间,他们是一对沉默的宾客。
     流年吃得很少,端着一杯殷红的喜酒抵在唇边,不时喝上一口。那如血的颜色衬着她微黑的面孔,竟使这喜宴多了股说不出的悲怆。石阶低下头去,看见她一双白鞋儿上溅着泥点,忍不住掏出纸巾递给她:“擦擦鞋子罢。”流年一怔,仍旧微笑,清冷的大眼睛里却没有表情,眉宇间一股孤傲。
     后来她问他:“你叫什么名字?”有点天真的模样。
     “石阶。”她呵呵笑道:“石阶夜色凉如水。”他知她改了诗句来笑他的一脸沉静,亦微笑道:“正是。”她便告诉他自己的名字。以后,石阶才知道,流年是一名孤儿,自小遭父母遗弃,名字由育婴院取下,她甚至没有姓。------流年说起这些时,脸上是一贯的清高。看在石阶眼里,像是个没有来得及长大的孩子,但有了一颗忧郁的心,他不由得怜惜她。至于说爱么,石阶自己也是迷茫。
     有时他想同流年温存,女儿锦衣悄悄走进来,一双大眼睛静静地望牢他们。小女孩长得酷似母亲,恍惚间石阶仿佛听见妻子幽怨地同他说:“思君如满月,夜夜减清辉。”心里便凉了三分。
     他怕流年因此厌憎锦衣,但流年只是说:“替女儿取下‘锦衣’这样的名字,必定是希望她以后同小公主一般,不识人间疾苦罢。真希望我也有那样慈爱的父亲。”春去秋来,那小小锦衣也渐渐长大。
     石阶终于娶了流年。他不明白是否真正爱她,但是耽搁了她整整六年,他始终感到于心不忍。
     流年搬进石氏祖屋与他们父女同住,锦衣仍然叫她“阿姨”,流年在婚礼上也只穿了件珍珠白的小礼服。还是看得出她十分满足。流年醉心于家庭生活,每日下班急急从报社赶回来洗手做羹汤。她嗜辣,而管弦是江南人氏,石阶和女儿都吃惯甜食。吃着流年煮的菜,石阶辣得险些落泪,猛然想起管弦清淡如莲的笑容,眼泪便簌簌地流下来。
     只是去年秋,如何泪欲流。
     原来这么多年,他一直不能忘记管弦。
     流年有时候把报社的工作带回家来写,石阶拿起来看看,言辞锋利,同管弦文字中的风光霁月大异其趣,不禁失了兴致。倒是流年热切的望着他,他只得说:“一支笔不要太尖锐。”流年呆了半晌才说:“不尖锐如何警醒世人,生活本不是一罐蜜糖。”石阶恻然。真的,流年不是人间富贵花。
     而管弦,管弦是一朵谷中百合。
     他怀念她的芳菲。
     流年眼睁睁看着他时常念起纳兰性德写给亡妻的词,心里像是有把钝刀子在割,疼得厉害,却流不出血。



1楼2010-04-03 19:43回复
         他们之间慢慢少了对白。
         流年在院子里搭上一个花架,移来几枝藤蔓种下。石阶从来没有见过那样小而阔圆的叶子,去问流年,流年笑而不答,忽然温柔的说:“等枝叶发齐,夏天便可搭一只秋千。将来有了女儿,好来游戏。”石阶听见,只觉得异常遥远,空洞的应了她一声“好”。
         流年低低地自语道:“名字我已取好,叫她荼蘼。”石阶一惊,去查百科全书。书中说:荼蘼,枝藤蔓,叶小而绿,夏季开花,白色;是夏天最后开的花。才知道流年种下的,便是一架荼蘼。
         隔年夏天,那藤蔓上果真发出一簇簇小小的白色花朵。流年最爱站在架下深深呼吸,问他可有闻见那香味。荼蘼哪里有什么香味,他一径摇头。流年脸上便显出失望的神色。
         一次她改了诗句念给他听:“满架荼蘼一院香,钟鼓楼中刻漏长,独坐黄昏谁是伴,紫薇花对紫薇郎.”石阶听了心里一酸,他知道纳兰诗中也说“紫薇郎是薄幸郎。”其实,他不是无情的人啊。只是情到深处情转薄,流年----她是来得太迟了。他无奈的想:心字成灰,唯愿结来生罢。
         当她再问他可有闻见荼蘼花香时,他打定主意摇了摇头。
         她那失望,终于转成了绝望。
         荼蘼花还没有开谢,流年就提着一只箱子,想当初进来时一样,默默的离开了这屋子。她仿佛不曾留下任何痕迹,只余那一架荼蘼兀自开着。
         锦衣也去了外地念大学,石阶一个人更加消沉,煮一碗面便当作一餐。不知何时起,他习惯了在作料里放许多辣椒,再也不会被辣得流泪。亦爱上辛辣的烈酒,提一壶坐在花架下自斟自饮,喝得半醉,叫出的名字竟然是“流年”。
         管弦呢?那么刻骨的思念是否只因为伊人已不在身边?
         现在流年也已经离开,不知何日能见,他又共谁西窗,细把而今说呢?
         石阶一阵疼痛,满室翻找,只盼能寻的流年的一点踪迹。可是她消失的干干净净,只在书里找到一张纸条。上面有她清瘦的字体,写着:开到荼蘼花事了。
         -----她原来一直为他静静开放,问他可有闻见她的花香。因为太沉溺过往,他疏忽了身边的花香,他一直以为,那小小的白花,是没有味道的。等到醒悟,她已开谢。
         谁知道一架荼蘼,竟也满院的芬芳?
         石阶想起被自己蹉跎的流年,不禁怔怔的落下泪来


    2楼2010-04-03 19: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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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满架荼蘼一院香,钟鼓楼中刻漏长,独坐黄昏谁是伴,紫薇花对紫薇郎.”


      3楼2010-04-03 20: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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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阮小渔  
        在几年前买的一本散文书中看到的,这篇文章看了很多次
        在网上找到了,转帖过来


        4楼2010-04-03 20: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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