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因为下午要早放学，所以按照老规矩中午的午休被取消了，学生吃过午饭就要回教室准备上课，而值得一提的是，苏诺所在的班级周五的下午第一节课是体育课，这就很爽了。
　　体育老师今天似乎也不想特别难为这群心早已飞走的学生，吹吹哨子让班上的同学聚集过来，挨个点名以后带着做了一遍热身操就放他们自由活动去了。
　　谢兆拿着篮球和班上的另外两个男生去找苏诺，仨人看苏诺动作熟练的正准备往看台的地面上铺校服外套，谢兆随手将手里的篮球投出去，硬生生截断了他的动作。
　　“诺哥别睡了！一起打球啊？”
　　苏诺闻言怔了怔，单手撑了一下膝盖才勉强直起半折的背，低垂的目光随着跳动的篮球一路向下，最终看着它缓缓滚落进看台边缘的夹缝里。
　　正午的阳光灼眼，他条件性地抬起手挡住眼睛，等慢慢适应刺目的光线后，微微拧着眉道：“不了，你们打吧，我要睡觉。”
　　“昂，那你睡吧，快下课了我再来叫你。”谢兆虽然有点摸不着头脑，但也没强求，不过他仔细的回忆了一下好像昨天夜里他没失眠呀，上铺根本没啥动静。
　　等他们走后，苏诺枕着校服外套慢吞吞的躺下来，深秋的阳光其实并不温暖，地面又硬又凉，他半眯着眼睛看天空，默默地攥紧衣角。
　　时常犯的咳嗽忽然冲破喉咙，他下意识的蜷缩起身体捂住嘴，靠着不断深呼吸和吞咽压制。
　　说是要睡觉，最后还是一直昏昏沉沉睁眼到下课铃响，苏诺连起身的动作都显得吃力，谢兆以为他没睡醒忙不迭拉他一把。
　　“诺哥你真的很虚！”小喇叭很认真的肯定。
　　苏诺随手把校服外套扔他头上，推他往前走，“你是不是想挨揍啊？”
　　谢兆摇头，和拨浪鼓似的。谁不知道他大哥以前在初中的江湖传说，一个人单挑社会混混，最后将人家揍进医院赔了好多钱。
　　“诺哥诺哥！你以前和人打架的时候害怕过吗？”他跟在他身后询问。
　　苏诺苍白着脸回道：“不怕。”
　　“为什么？”
　　“谁在乎啊。”
　　他说得风轻云淡，却好像又有点苦涩。以往每每提及，他的心底总是在疼，但时间久了，慢慢的就习惯了。
　　谢兆似懂非懂，等不及追问：“所以是你爸妈送你来这鬼学校的？他们的脑子坏掉啦？”
　　苏诺没有回答，平淡着神色再次将手中拿的校服外套丢到他头上，然后双手插兜走开，只不过他渐远的清瘦背影看起来好像有些难过。

3
　　妈妈没有来。这是他意料之中的事情。苏诺站在学校门外的马路边低头将手机里三天前发出的短信删除，就当自己从没有告诉过她。
　　西下的夕阳正正落在山头，周遭的人群已渐渐冷清下来，刚放学时一眼望不到头的车辆早就没影了，他平淡的看着路对面孤零零的站牌，用昏沉沉的脑子计算坐公交回家的路线。
　　谢兆的爸爸来得比较晚，被谢兆一阵乱嫌弃。车子开到苏诺的身边，他坐在副驾驶放下车窗，半个胳膊搭在上面，“诺哥你妈还没来吗？要不你跟我一块走？等回市区，我让我爸先送你回家。”
　　苏诺摇头拒绝他的好意，却忽然像是自我安慰那般，固执的说：“我妈可能有事耽搁了，我再等等她，你和叔叔先走吧，再见。”
　　他看车子开远了，慢悠悠的收回目光。
　　学校对面是一大片等待开发的荒地，靠近马路边的小河沟里长满肆意的芦苇群，他蹲在泥地上，无聊的折下半米，冰冷的手指掐着发黄的芦苇叶，浅浅茶褐色的眸底渐渐漾开一抹受伤的神色。
　　末班车从隔壁职校的始发站晃悠悠的开来，苏诺挑了个可以开窗的位置，推开一拃宽的车窗，傍晚凉凉的风吹在他滚热的脸上，身上却是忍不住的频频打起冷颤。
　　晕车的难受劲慢慢涌上来，高烧头疼混着眩晕恶心，手指下意识的攥紧座位前的护栏，公交车内的灯光将他的脸色映的越发惨淡苍白，额上出了一层薄薄的冷汗，很快又被凉风吹干。
　　苏诺无力的靠在车窗上，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霓虹灯光，眼眶微微泛着红。
　　公交车一路从郊区开往市区，车上的人越来越多，坐在他身边的是一位单独带着孩子坐车的母亲，小女孩和妈妈讲着一些无厘头的童言童语，苏诺免不了听进了心里去忍俊不禁，他吃力的坐直身子，伸手将半开的车窗关上。
　　“谢谢哥哥。”小女孩从妈妈怀里伸出头来，笑眯着眼睛，嘴边还有个小酒窝。
　　苏诺对她微微笑。等要下车时，他从书包里摸出两块巧克力放进小女孩的手里，摸摸她的小脑袋，认真的说：“要听妈妈的呀。”
　　然后，他挤过人群在市中心下车。脚下一时虚软，差些没躲过地心引力的召唤。他微微靠着一旁的扶手借力勉强站立，等会儿继续转车还得一个多小时呐。
　　苏诺不知道家里今晚有客人，故在开门后的那一刹那呆住在原地。
　　屋里头的人显然也没有想过他会回来，他们脸上表情有些诧异的将他看着，其中一位他脸生的叔叔转头对苏启东说：“苏老板，您的儿子呀？”
　　苏启东摇头，口气谈不上冰冷，无所谓的回道：“不是。”
　　苏诺随即附和，笑眼眯眯的同客人们解释：“对，我不是他们的儿子，叔叔阿姨是我爸妈的朋友，我学校离的近，今晚家里没人，我妈让我来阿姨家蹭饭。”
　　“不过好像今晚不大合适，那我就先走了，打扰各位了，对不起。”他说得风轻云淡，手心里却将书包带攥到指尖发白。
　　赵俊华朝他匆忙的走来，苏诺寻着母亲怪罪的眼神中，默默往后踉跄了一小步。她将他扯拽着去门外，压低着声音冲他吼：“你要回家为什么不提前打招呼？”
　　黑暗的楼道里只有门缝还漏出一点光亮，苏诺低垂下头看自己抬脚轻轻踩住那道细细的光线，他微抿着嘴角，一丝苦涩的笑意缓缓地溢出来，他重新抬起头，低弱的说：“对不起，我忘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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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他下楼的双腿都在轻轻打着颤，最后那一抹光线被彻底掩去，门闭合的声音沉重的在他心底激起一圈圈的涟漪，在楼梯转弯的地方，他忍不住半折下身子，右手抵住发疼的胸口，一直一直用力的绷紧脊背。
　　自己又一次这样没出息的发作条件反射性疼痛，苦涩的笑意堆在惨然的脸上渐渐变成了自嘲。
　　他慢吞吞的走下楼去，晃悠在小区花园里，最后挑了个能看见星星的长凳扔下书包就坐了下来。装在兜里的手机响了两声，掏出来一看，是谢兆发来的。
　　“诺哥，你妈什么时候去接你的？你现在到家了吗？吃饭没有？”就算周末放假，谢兆也要当好他大哥的小跟班。
　　其实那个长凳，不仅可以看到天空中的星星，还可以清楚的望见家里的阳台。苏诺抬着苍白的脸怔怔看了好一会儿，直到阳台上多出一个熟悉的人影，他拽着书包迅速躲去另一边的榕树下。
　　他坐在坑坑洼洼的小石子路边，低头给谢兆回短信：“嗯，你们刚走没多久她就来了，现在正在吃饭。”
　　苏诺偷偷摸摸的又挪回之前的长椅，他看了一眼阳台上这会儿已经没有人了，不免松了一口气。他安静的坐了一会儿，从书包里拿出一块奶糖，拆开糖衣丢进嘴里。
刚刚回完短信想要站起来时，熟悉的黑暗朝他涌来，他脱力的重新跌坐回地上，头晕目眩耳鸣手抖纷纷发作，背后的衣服瞬间被冷汗湿透一片。
他有低血糖，常常发作，不过没人知道，也没人想知道。
二零零一年深秋。
那个时候他们还不是住在这里，而是住在老城区的房子里。
家里来了客人，撞见放学回来的他，那个叔叔笑眼眯眯问他：是苏总的儿子吧？
八岁的他，脸上关不住开心，只知道一个劲的冲叔叔点头。
苏启东走过来，把他推到一边去，冷淡着声音同朋友解释：“他不是，他父母和我和你嫂子是朋友，我家离他学校近，他中午来我家吃饭。”
那位叔叔恍然大悟，苏启东又说，“我儿子叫苏若，你认识的，之前在公司见过。”
他那时委屈爸爸不肯认他，遂冲过去大声反驳，“才不是！我就是爸爸的儿子！”
胡闹的后果很凄惨，送走客人以后，他被吊在楼顶的晾衣杆下被皮带抽打教训。
苏启东打得狠，他却一滴眼泪都没有流。
奶糖的最后一丝甜味也消失殆尽，又酸又涩的滋味堵在他的心底，他受伤的垂下视线，微微攥紧在掌心的糖衣。
他终于还是心平气和的讲出了曾经伤害自己最深的那些话啊。
那几年持续的打，全白挨了。苏诺瘫软在长椅上，拿英语书对折打开盖在脸上，他打算如果今夜无家可归，这样睡着也挺好。
他身边偶尔有人经过，小声议论，“那是你家楼上俊华家的老二吧？该不是又惹了祸被赶出来了吧？”
“别提了，就是个混世魔王，谁家摊上都得倒大霉。”
苏诺脸上的书滑落下来掉在地上，他微微睁开眼，朝空气大声吼了一嗓子。
四下里的人立刻吓得不见踪影。
他吃力的俯身将地上的英语书拾起，拂去灰尘装回书包里，然后靠在长椅背，低敛着眼眸，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
混世魔王？好词啊。不过他现在是战五渣的水平，恐怕连小学生都放不倒。
“苏诺。”远处有人叫他。
苏若的声音，他熟悉。苏诺没有回应，只是更加懒散的往长椅上一歪躺倒。讲真，这地方看天空看星星绝了，就是有点冷。
苏若很快走到他身边，看他像滩烂泥一样呆着不动，有一些生气，想要说他两句，话到嘴边又停住，最终还是没讲出口。
“客人已经走了，你回家吧。”苏若环顾了四周，注意到一些邻居看热闹的目光，不免责备道，“你能不能像点样子好好坐好？又给爸妈丢脸。”
“是，我总让他们丢脸。”苏诺平淡的回应，吃力的撑坐起来，前额和背后的汗又出了一层，他单扶着滚烫的额头，缓了缓眩晕的难受。
苏若却听出他话里的不满，“你是不是又生爸妈的气了？”
苏诺抬头，苏若的脸被挡在眼前的黑雾之外，他笑起来，“我配吗？”
爸妈都不认他，他要以何种名义去生气？
“那你就是在和我生气，我知道这几年你对我不满，但我不是当时已经给你道过歉了吗？你不是都接受了？”苏若不依不饶，把矛头又指向自己，情绪看起来有些激动。
苏诺显然不想回忆那段往事，他想快点结束两人间的谈话，他想回家睡觉。
“你就放过我吧。小时候我打你的，爸爸不都替你打回来了嘛，你心里还有什么不知足的。”他装傻充愣，硬是转开话茬。
“苏诺！我不是在说这些事情。”苏若忽然提声对他吼。
苏诺猝然的敛起嘴角假装出的笑意，平静的眸子将他久久看着，他抬起右手指向旁边不远处的业主健身区，冷笑道：“你去让爸爸把你吊在单杠上三天三夜，我就真的原谅你，好不好？”
“你明明知道爸爸不会这样做。”
“但是爸爸对我这样做了。”就只是为了让他早点点头原谅当时痛苦的苏若。
他大病初愈就被拖到那里，晒着烈日，淋着暴雨，打好钢钉的肋骨再一次错位，硬生生戳伤肺部，造成不可逆的伤害。
苏诺晃悠悠的站起来，漫不经心的经过苏若的身边，他轻笑着说，“我能变成现在这副鬼样子，真是拜你所赐。”
那次从医院再醒来后，他就变成了现在的苏诺。懒得计较，也懒得在乎。
苏若追上走在前面的他，不肯妥协他刚刚说的话，“可是你当时的成绩也上不了什么好的高中，不是吗？”
“昂，所以我活该。”
“你能不能不要这样阴阳怪气的讲话。”
“好，是我不配。这样行了吧？”苏诺快烦死他了，脑子烧得一团浆糊，脚下又虚软得要命，他唯一的心思就是想赶紧回家回屋躺倒睡觉。
苏若倒比他先烦躁的发起脾气来，凝着眉，话里话外都是气呼呼的。
“今晚是我好心被当成了牛肝肺，爸妈都不让我来寻你，我还来叫你回家，还不如让你睡大街呢！” 苏若头也不回的走开，苏诺看他的背影，竟觉得有一丢丢那么好笑。不知爸妈将他宠到了什么程度，心思会单纯成这样。 他眼底有一些些羡慕，转瞬即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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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暴风雨来的很突然，苏诺刚踏进家门，雨点就急急的落了下来，他在玄关换鞋，一手撑在墙面略显吃力的让自己勉强可以站立。
他的房间许久没有住人，四处都落了灰，妈妈也不曾替他打扫过，以前的书桌上亦堆满了苏若曾用过的书，那里可能是最干净的地方了。
苏诺不免苦笑，将书包随手丢在小山高的书上。他的房间一切都是乱糟糟的，仿佛它本来就该只是一间放杂物的储物间。
他躺在床上听着屋外的风声雨声，暖黄的灯光浅浅淡淡的打落在他的脸上，清秀好看的眉眼里悄然闪过一丝痛苦的痕迹。
希望今夜他可以睡个好觉吧，希望雨快些停下吧，希望明天可以晴空万里。
深夜，苏诺被饿醒，他怕自己一会儿犯起低血糖，只能认命的拖着昏沉沉的身子去厨房给自己煮面。
苏若的房间还亮着灯，苏诺在厨房烧水，隐约听见屋里断断续续背单词的声音，他低头笑起来，舌头抵在后槽牙上，内心一阵感慨。
自己都睡醒一觉了，人家还在用功读书。
时间有点长，他有点站不住了，浑身满额的冷汗，微微佝偻着身子，一手抵在台面的边缘处，一手拿着筷子吃力的往旁边的碗里夹面条。
清汤寡水，他的厨艺水平估计也就停留在能把面煮熟的程度了。
他在厨房里的动静引来赵俊华不悦的反应，苏诺不知道妈妈正站在厨房门外，他背对着她，身子越发弯得厉害。
“你在做什么？”赵俊华冰冷的询问，伴随着厨房忽然亮起的灯光。
他下意识的挺直脊背转身，却落入头晕目眩的报复中，他胡乱挣扎了几下，虚软的身子止不住往一旁倾斜着踉跄。
他最后勉强靠一支胳膊借力撑住身子，旋即冲门外的方向苍白的笑了笑替自己解释，“我刚刚没站稳。”
对方似乎并不关心他刚刚差些跌倒的原因，只眸光冰冷的看他。苏诺缓了缓头晕，继续笑道：“肚子有点饿，我下碗面吃。”
“你感冒了？”赵俊华猝不及防的追问，她早些时间经过他房间就听见里头断断续续的咳嗽声。
苏诺诧异的一时怔住，手指紧紧攥在一起，眸底微微闪着光，竟开始有一些期待。
他点头，乖巧的说：“嗯，有一点感冒了。”
他想，妈妈应该在关心他吧。
赵俊华听后却不言语，走进厨房，倒了一杯牛奶在温热，苏诺被彻底晾在了一旁。
“你动静小一点，别影响小若学习，你感冒了尽量离小若远一点，免得他被你传染。”
赵俊华的口气很严肃，他听在耳里忙不迭的道歉，细长好看的手指紧张的攥在一起，指甲深深的嵌进掌心里，那里刺刺的痛让他得以舒缓此时心底快要溢出来的酸楚。
赵俊华拿着温好的牛奶转身出去，苏诺眸底的光彻底黯淡下来，他失落的低垂着头，目光围着已经冷掉的面条打转，末了又微微弯起嘴角，他无所谓的笑起来，心里头却依旧苦涩的要命。
他坐在客厅的餐桌慢吞吞地吃面，听着窗外的瓢泼大雨，还有苏若房间里时不时的背书声。
回到房间后，他像个木头人一样呆坐在床边，过了好久好久，他摸黑翻出书包夹层里的止疼片，一股脑全丢到嘴里。
苦味慢慢扩散，他重新躺回床上，闭了眼准备睡觉。每逢阴天或下雨啊，他浑身就跟散了架一样疼得不行。他由衷的希望，止疼片的药效尽量可以让他后半夜不要那么痛苦吧。

6
第二天，早上六点。
苏若习惯性的每天在五点左右起床晨读，周六日也不会落下。赵俊华已经在厨房忙碌准备早餐，他背了半小时书后偷偷跑去了苏诺房间，虽然昨天回来以后一整晚他都没有再去找过他，但还是想叫他起来一块吃早饭。
苏诺房间没有被反锁，这多少让苏若有些诧异，想起来以前初中的时候，苏诺总爱锁门在屋里一宿一宿的熬夜打游戏，爸爸为此不知道踹坏了多少把门锁。
苏诺的屋里很乱，味道也不好闻，闷闷的潮湿的霉味催着人反胃，床边柜边的过道里都放着一些家里许久不用或暂时用不上的东西，包括他自己之前做过看过的试卷和辅导书。
苏若站在床边，看见苏诺像是怕冷似的把被子裹的严严实实，脸上的表情略显复杂，就昨晚和今天在下雨温度降了一些，但实在不至于冷成这样吧？
其实苏诺睡觉睡得并不深，只是昨天后半夜，胸前后背的酸痛折磨的他在床上翻来覆去，躺着也不是坐着也不行，再加上一直感冒发烧，整个人都昏昏沉沉的不想醒来。
“苏诺，快点起床吃饭了。”苏若叫他。
苏诺没动，保持着一开始的虾米状蜷缩姿势。他感觉自己可能发烧烧傻了，要不然怎么还会在睡梦里听见苏若的声音，他明明是最想把他踹到赤道或者北极哪里都好的人啊！谁想在梦里还要看见他啊！烦死了！
苏若见他没反应，忍不住又叫了两声。
苏诺蓦地睁开眼，强迫自己暂时忽略浑身的酸痛，微微翻过身子去看这个不知好歹的家伙。
“你自己睡得比狗晚起得比鸡早就算了，你还要来霍霍我！你烦不烦啊！”
苏诺好看的眉眼里都凝着疲倦，脸色惨白毫无血色，苏若见他满额的细汗，心道他是不是被子裹的严实给热的？
“你快点起来呀，爸爸都起了，我们一起吃早饭啊！”苏若试图拉他的胳膊。
苏诺僵硬的被他拉起来，短暂的坐了半秒，又直挺挺得跌躺回去。身子忽然就像是生生被震散了一样，苏诺疼懵了，目光呆滞的看着晕乎乎转向的天花板，恶心反胃的感觉冲破喉咙涌出来，他意识到的时候已经晚了。
苏诺吐了一床，昨夜未消化的面糊糊混着泛黄的酸水，他嘴角还留着残渣，低垂的眼睛看被殃及的掌心手腕还有被角，瞬间想死的心都有了。
苏若吓傻了，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他头一次见这幅场景，也是头一次看到苏诺这样狼狈无措。
苏若大声的呼叫，赵俊华闻声急匆匆的跑过来，看见时，同样一怔。仅是半秒，怒火抵达，她掀开苏诺身上的被子，就是一阵吼。
“苏诺你是故意的吧？你每次回来不给我不给这个家找点事你是不是心里不痛快？你是不是有病啊！你能不能干点人做的事？你就忍不住那几秒一分钟的就非要吐在床上是不是？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苏诺仿佛没听见一样，神色平平的重新躺回去，他一向爱干净，但是现在也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了，他浑身像散架一样的酸疼，实在没有啥多余的精力。他也知道，妈妈不会替他清理。
“妈，你别生气呀，苏诺他应该不是故意的。”彻底回神的苏若，着急的替人解释。
他不说话还好，一说话苏诺就冲他翻白眼，“你能不能闭嘴啊？”
“我就是故意的。”他语气平静的肯定，反正是与不是结果都这样了，无所谓。
赵俊华气得不行，指着苏诺的鼻子又是一顿带枪夹棍的数落，“我就知道你是故意的！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你成天就知道给我们添堵！把你送走了你还要惦记着回来霍霍我们！人做的事你是一点不做啊！”
是吧，他不是人呗。苏诺垂着头，脸上看不出喜怒。苏若生怕他忍不住火气，又会像初中那时，愤怒的从床上跳起来摔门而去。
可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苏诺没有委屈愤怒，也没有要把他们赶出去而发难用力的摔门。他平静的很诡异，气氛一度压抑到有点窒息。
“我会清理干净的。”苏诺抬起脸，神色波澜不兴，眼底暗淡无光。
苏启东站在门外有片刻的时间，苏若怕苏诺挨打，紧张的想要拉他的胳膊，劝他不要闹脾气，和父母好好的讲话。
“苏若！他多脏啊！你快点松手！”赵俊华再次炸毛，瞪圆了眼睛，用力的扯掉苏诺被拉扯的胳膊。
手背重重地打到床头柜的直角处，整条胳膊酸疼肿痛的感觉无限放大，他疼得默默地蜷紧手指，脸上却仍看不出什么忍痛的痕迹。
“不用管他，过来吃饭。”苏启东冷淡的朝苏诺看了一眼，头也不回的走开。
苏若跟在赵俊华的身后，苏诺还是刚刚那副平静的样子，苏若有点不放心的多看了他几眼。
等他们走后，房间一下子就空了下来。苏诺颤巍巍的抬手抵住不舒服的胃腹，吃力的翻身撑在床边，无声的吐起来。
他在生病呀，为什么不肯问问他原因呢。
他不是故意的呀，谁想自己这么狼狈的被看见。
他真的好难受啊，不论身体还是心底都好疼。
吐完以后，苏诺无力的躺回去，前胸后背酸溜溜的疼意只能让他挺直脊背，他微仰着头，强迫自己不断的做着深呼吸和吞咽。
屋外的雨落得比昨夜还要大，雨点打在窗户玻璃上啪啪作响，他所期待的晴空万里，到底是错付了。
苏诺说过自己会清理干净，就是简单粗暴的将床单被褥直接揉成一团丢进装垃圾的袋子中，然后找合适的时间带下楼去扔掉。
他没所谓，本来被子的味道就不怎么好闻，处处散着发霉的气息。
中午，姑姑一家来吃饭。
苏诺不知道他们要来，他补觉睡得迷迷糊糊，感觉身上的棉衣外套好像被人忽然掀开了，他瑟缩着身子很想骂人，好不容易才聚得一些暖气全没了！
“欸欸欸，苏诺你醒醒，大中午了还睡觉啊？不是我说你，每天睡不醒怎么能行？你做不到像你哥那样，有一半也行啊！”
姑姑喋喋不休，继续说：“你现在是不是还成天打游戏呢？都跟你说多少遍了，不要打不要打，你怎么就记不进脑子里呀？那游戏有什么好玩的？你说你以后你出了社会能干什么？当乞丐吗！”
苏诺的四肢都有些浮肿僵硬，疼到极致，整个人都跟着变得木讷。表弟要拽他起来，体位的变化换来头疼头晕变本加厉的报复，他软绵绵的瘫软回去，侧过身子将自己蜷起来。
“苏诺！你不要给脸不要脸啊！”姑姑生气了。

7
惹长辈生气，那后果一定很严重。苏诺晕沉沉的坐起来，他不想招来家里其他人的关注，不然少不了一顿苛刻的指责。
以前他也受过爸爸的揍，倒是还好，毕竟小时候皮厚实，但是现在不行了，他撑不住。
表弟对他在全市最烂高中读书的事情好像特别感兴趣，两眼放光，拉着他胳膊询问他的学校里小混混是不是特别多。
苏诺抬头冲他呵呵冷笑，露着一排牙齿，带着浓浓的鼻音说：“好奇吧？让你爸送你去那儿读书不就好了？亲自体会一下。”
表弟猛地摇头，他成绩虽然比不上苏若哥哥，但也不至于沦落到要去那个垃圾学校读书。
苏诺一准猜到他不敢，慢悠悠的收回了看热闹的目光。他低垂下头，表弟看不出他的情绪，就是感觉好像有些低落的样子。
苏诺苦笑，他的成绩在当时虽上不了什么好的高中，但也绝对不用去那里。他知道，去那里上学以后半年不给回家，对家里的诱惑实在太大了。
你们看，明明大家都不正眼看待他，他还得假惺惺的在这儿刷存在感。
在卫生间洗漱，他又吐了一波，自己蹲在马桶边摁着胃腹轻轻按摩，感觉好受了一点后，扶着墙壁慢慢的站起来。
原先笔直好看的双腿已肿得不像话，他背抵在冰冷的瓷砖墙壁，微微弯下身，拿手触摸膝盖用力揉了揉僵硬冰冷的皮肤。
家里很热闹，唯独他。
苏诺慢吞吞的挪到沙发边坐下，右边的身子靠在墙壁上，双手插进上衣的兜里，胸前后背都不好受，他屈膝往一侧，更像是要蜷起身子。
姑父笑眯眯的走过来，苏诺抬着一双雾气弥漫的眼睛，怔愣的问了一声好。
姑父拍拍他肩膀，苦口婆心，“你在新学校感觉怎么样？还可以吧？我们大家都是为了你好，不然哪个父母能忍心把自己的孩子送去那里受苦！都挺大的人了，不要再做那些让父母伤心的事了！”
苏诺只管听了以后点头附和，苍白的脸上强硬的挤出笑意，早已是习惯了被这样说教吧，以前他还会觉得委屈生气炸毛，现在心如止水。
表弟去找苏若玩，告诉他苏诺起来了，苏若推开椅子就往外跑，在客厅看见他又像昨晚那样一滩烂泥的瘫在沙发里。
他走到他身边，小声提醒道：“你坐起来一点呀，别让爸爸看见，不然又要挨骂了。”
苏诺没好气的朝他翻白眼，伸出手怼他让他离自己远一点。苏若的身子金贵着呢，回头要是被自己传染上感冒，他又得背锅。 赵俊华端菜出来，撞见苏诺对苏若爱搭不理的样，瞬间来了火气，呵斥道：“你是眼瞎了？不知道起来帮帮我们？”
苏诺默了半秒，借着一旁墙壁吃力的站起来，眼前天旋地转，他稍稍缓了缓眩晕，才迈开腿。有些时候吧，晕着晕着可能就习惯了。
“你说你成天除了惹你妈不高兴，你还能做啥？不是我说你，还是没吃过苦，什么时候我带你去乡下干点粗重活，保准能改掉你一身的坏毛病！”姑姑说得眉飞色舞，手上还不断比划着。
苏诺抱以微笑，他在往碗里一个个装饭，实在没什么多余的力气，只能一手撑着台面，一手往碗里放。
赵俊华进来，见到又是一顿骂，“你就装那么一点够谁吃的？”
苏诺糯着声音道歉，她走过来一把夺掉他手中的米饭勺，将他推到一旁。姑姑随手给他端来一碗鱼汤，叫他端出去。
他往客厅走，身后是妈妈和姑姑的抱怨声。
他知道，自己是个**，除了气人，一无是处。
姑姑一家应该是常常来家里小聚，苏启东拿出好酒要和姑父喝几杯，表弟在一旁添乱吵着要喝饮料，他们差遣苏诺去买，苏若却抢着要去跑腿。
他看到苏诺的脸色比早上还差，原来惨白不见血色，现在是死灰一片。
所有人落座，苏若跑腿回来迟了一些，面前少了双筷子，赵俊华从苏诺的手中直接拿走递给苏若，又不耐烦的让他自己去厨房拿新的。
苏诺的目光盯着看苏若碗旁的自己的筷子，有些委屈，片刻，他敛起眸底的情绪，双手撑着桌子，吃力的站起来。
后背的刺痛像是针扎一般发作，他单薄的身影摇摇晃晃的走进厨房，在所有人看不到的地方，默默地弯折下背去忍疼。
“你在里头磨磨蹭蹭的做什么？还不赶紧出来！”外头有人吼他。
苏诺左手抵在后背的脊骨处微微挺直，酸痛顺着四肢遍布全身，他的眉头紧皱，死死抿着嘴角。
他走回来的动作迟缓的像个年过古稀的老人，苏若忍不住多看他好几眼。苏诺察觉到他的目光，不高兴地抬起头，恶狠狠地盯着看自己原先的那双筷子。
“爸妈，周一下午我们得开家长会。”苏若摸着鼻头，惭惭的转移话题。
苏启东说：“让你妈去吧，周一我得去外地见经销商。”
赵俊华笑着答应，姑姑说：“小若成绩一向拔尖，老师绝对要在会上表扬的！”
表弟问：“那苏诺哥哥不用开家长会吗？”
苏诺一直低头默默地扒饭降低存在感，忽然被揪出来示众，米饭堵在喉咙里，梗住。
姑父打趣道：“你就别拿你舅舅开玩笑了，让他去给苏诺开家长会，还不得气到心梗。”
“那就让舅妈去嘛。”表弟追着说。
赵俊华被逗乐了，拿手摸着表弟的头，笑说：“你还想让舅妈多疼你几年不？给乱神开家长会，那真不是咱们普通人能做的。”
苏若朝苏诺看过来，纳闷道：“听我以前的同学说，所有的学校最近都要开家长会，你们学校不用吗？应该要的吧？”
苏诺猛喝一杯水，刚刚堵噎的感觉瞬间好受很多。他绷直着声线，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颤抖不那么难过，“没有，不用开。”

没看够

公众号怎么加

不会弄

怎么加公众号

我去，这也太惨了吧。。。苏诺太可惜了。。

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