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于茶楼的雅间，倏忽外头传来恸哭声，搁下手中茶盏循声望去，借着敞开的窗扉能见着飘于半空的黄色纸钱。】
【低头浅呷一口清茶，与身侧三叔道】算着日子，今天该是将士扶灵归京了。
【二年六月时卫将军自请调驻边疆，彼时尚未知晓，这一去便是永别。于私而言，自是心里庆幸他们失了一大臂膀。但于国而言，却又痛惜大周少了一位爪牙之将。】

【 卫将军的离世，让我再一次正视起生死一事，似乎前些日子，我还能见到她傲立的英姿，但一纸音讯传来，说没就没了。我一时间不合时宜的想起卢嵘鬓上两缕白丝，手上的动作一顿。 】
【 难掩悲伤。 】是啊，算算日子，也该到了。
【 百姓最能明白谁为他们做事，是以哭声铺天盖地，都在哀恸这位大周第一女将军。 】卫将军这一走……只怕边疆又要蠢蠢欲动。

【我未曾领略过，一位女将军如何于风雨飘摇中崛起，屹立于宦海风波中。我入仕时，已是奉元元年，新帝践祚，一纸诏书将我送上户部郎中之位。】
【那时，她已是镇国将军。于新旧立场上，有幸见识过卫将军的逼人锋芒。没曾想仅四年，便以现下这样的方式告别。】
三月的时候，官家曾派复珲赴安西都护府，也不知他能否镇得住吐蕃的野心。

复珲？【 东海复家贵为皇亲贵胄，我在科举时曾见过复珲一面，匆匆一面罢了，倒是印象不深刻，只是不置可否。 】复将军，他太年轻。
【 我并不想否认他的能力，但不得不说，卫将军能打下来的事情，我并不认为他能一样做到，又一哂。 】卫将军之于吐蕃不同，就是她什么都不做，这个名头立在哪里，都能无意间震慑吐蕃，可这面墙，如今它倒了。风雨飘摇的，谁知道呢？

【如今朝堂上我熟稔的数位武将，均是奉元元年与我同科入仕。除却极少数被派遣至京外，剩余的皆是留京任职。】
【神都的繁华与锦衣玉食最是能耗磨人的心性，此次吐蕃议和及借兵一事，朝中传的沸沸扬扬。安西都护府守军一职，太半武将心驰神往。】
他此次前往安西都护府，或将与肃勒可汗的吐蕃军队一同剿灭可汗之弟阿啜。金戈铁马方能铸就一代骁将，兴许此次复将军归来，便今非昔比了。

但愿如此、希望如此。【 又笑笑，谁不希望如此，若是能不费一兵一卒的解决吐蕃，自然是天大的好事，没有人不乐意。但谁又能知道，以后会是什么样的情况呢，若这仗再打起来，我们这等文官，也只能窝在后方出谋划策，实在是令人想来就躁。 】
【 茶要凉了，自添上热水，复而言道。 】那自然是好消息，不过一切不能只打着好地方奔去，我们也要做好……别的准备。

【茶楼外哭声滔天，痛哭声下是沿街送行百姓的喧嚣。我支着头，看着三叔为瓷盏中没了烟气的清茶增添新的热水。淅淅沥沥水声在侧，轻垂眼睑，便能觑见水雾氤氲，袅袅蒸腾。】
【于我看来，此次支援吐蕃，领兵的差事是件美差。一个权利争夺中落于下风的可汗幼子，怎能成大器。只需颠簸一趟，回来便是功勋一件。】
【倏忽听闻三叔后话，簌簌抬眼，望向添茶的他】
别的准备？三叔的意思是——

和还没谈完，谁能知道这和到底谈不谈得成，前些日子，不还不欢而散吗。【 据传未生嫌隙，可具体如何，谁又能知道呢？这和一日不定下来，就不能算是成了，更何况，吐蕃那边掌权的人到底是谁，如今还尚无定数。不可不防，不得不妨啊。 】
【 又叹。 】算我多心吧，这一年风雨飘摇的，不要出事才好。

三叔说的是。
【棋子没落入棋盘，终究做不得数。世事无常，想必两年前吐蕃借粮马丢失为由，强闯安西边境时也未曾想过在不久的将来，会有内政动荡。】
【卫将军的骤然离世，正应和了三叔的风雨飘摇。现下正值青黄不接之时，纵使平日里与新贵针尖对麦芒，仍不希望大周起新的动荡。】
几日后，卫府会设丧仪，祭奠卫将军，三叔会去吗

去瞧瞧吧。【 我也想再送卫将军一趟，作为晚辈、作为小辈，也作为曾在她庇护下安稳长大的大周人，我理应送她那么一送。 】
【 沉默在我们之间蔓延，余下的话不再多说了，又将茶盏添满，茶饱饭足后，方才一同回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