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入宫莫名与“春”有缘，赐居春渡殿不说，照瑜所居春和斋，便是自己最常去的地方之一，而还有一处，乃是那长春宫戏台，旁人来此皆是听戏，而我偏是那独特之人，我到这戏台子前，来得极早，选好远近适宜的位子，恰恰能听见戏台上唱着，却又不算清晰，台上“咿咿呀呀”的戏词儿听着只觉困倦，渐阖了眸子。）
嗯？原来这是新戏呐。
（还不曾入眠，便闻近身佳人见礼，半醒着脑子还不清楚，平日里灵动的眸子显得有些呆滞。）
你也不必多礼，现还早着没什么人，也就不必这般讲究了。

“ 腔调戏词听着是生疏，本也难揣摩是新是旧。”
（ 一壁笑言，一壁敛裙落座在她的下首。桃花流水凤眸，恰对上她的杏眼，那水莹莹的，江潮暖月似的一双春泉，尚浮着薄雾似的懵，依稀记得从前在家时，月闲匐在紫藤架子下的石桌上盹着了，藕段似的胳膊下压着本诗经——小格格念到那一阙啊，大抵是呦呦鹿鸣 ）
但是恩娘娘到了此处，他们自然是赶着上最新最好的，又哪儿会是不是看家的本事。（ 红唇一勾，笑意更浓 ）可您还是困了罢？
（ 素手柔若无骨，白得耀眼，指端几点艳蔻，星摇火落也似，拈起案上一枚荔枝 ）剥个荔枝给您吃吧。妾记得怡娘娘说过的，您喜欢吃甜。

（双手合十小力搓搓直到手心发热再捂了捂眼睛，揉了揉自己的肉脸近日好像又圆润了些许，心中暗自下了决心，最近可不能再吃太多了。）
倒是白费他们一番心意，悄悄与你说，别说新旧了，一场戏下来，半句也听不懂，自然便困了。
（昨夜梦魇纠缠，一场惊魂再难入眠，好不容易熬到天明，却心有余悸，唯恐闭眼便噩梦归来，这才想起来到戏台， 每回总是倦意来袭不自觉地睡着，以手支颐，瞧着她替我剥荔枝的样子。）
我喜欢吃荔枝，但我不想剥，因为会弄脏手，尤其是指甲，可难洗了，总是姊姊给我剥。

（ 不知为何她突然揉自己的粉颊，可她手也腴白如荑，脸也香凝雪腻，大好的天光几让我花了眼，恍若揉着揉着她便把自己揉成一个整个儿的雪团子，不由赶快开言 ）
您—— （ 实不可再用这称谓，她是又娇又嫩的春风小桃枝，是既甜且清的蜜炼桂花糖，这样叫，她可能听不出尊崇，我却觉得唐突她的可爱 ）你揉脸做什么。
（ 想去牵她的腕子，却还是忍住，只嫣然笑着）仔细以后面颊的皮肤松得快。（小仙娥哪会怕老，逗她一句就垂项剖开一个荔枝的胭红凸壳 ）你姊姊去承德啦，由我来罢。
（ 素手柔擎，皓雪横江似的白，用水晶碟托着，递她一丸甜蜜 ）我叫多秦月下，比戏文的新旧好记吗？

（几句言语之间她偷换了对我的称谓，听起来也亲近舒心许多，自晋妃，宫中那些拜高踩低的宫人对我敬畏不少，吩咐的事儿也不再敷衍，但乔奈身边之人都明了，我不是爱摆架子的性子，待人和善也是为了与人之间更亲近，至于揉脸做什么，我抿了抿唇，故作思考模样。）
唔，大概是因为我的脸揉起来比较舒服，情不自禁罢了。
（我又怎好告知是因为她将我叫醒睡意朦胧才要揉脸清醒呢，嘴里品尝着她剥予我的荔枝，口感清甜，若能再多品几颗，准能一解梦魇缠身之苦。）
方才尚太早了些，瞧着现在时辰刚好，咱们一道儿去如意馆？
（荔枝有的是时间品尝，不过这如意馆可不能太过晚了时辰，帕子予她擦了擦手，携手往如意馆去。）

（听她这样说，不由笑道 ）原来如此。
（ 舒服，能至几何？该是重九纤云遏掌间，独占人间第一泉。我暂且没这个福气去共享一享，只得低头用素色锦帕揩了揩春葱指尖沾染的甜汁，仍觉不够清爽，遣侍婢端了金盆冷水，手浸下濯了濯，飞珠溅玉的空当儿里，听到她的新主意，便开口应声 ）好啊，听说如意馆摆出来不少好画儿。
（ 何为好画儿，宋徽宗的鹰、赵子昂的马，暑热天应该还有些国手用顶清冷冰翠的色调去绘奇松瀑石、文竹芭蕉。洗罢的手凉浸浸，握着她绵软的柔荑，一路往如意馆来。甫进门，拿轻罗团扇送一阵风予她，笑了笑说 ）去哪边阁子看？东面工笔花鸟，西边儿写意山水，北头儿是人物造象，一口气看不完的。

（日照爬上了头顶，沿路循着墙边树荫，哪怕只能遮住一星半点儿，心中错觉也认为能够阴凉些许。）
不若先由东面瞧瞧？近日我准备着绣只香囊，还没想好绣怎样的花式，正好参考参考。
（山水总是自己眼睛去看才是最美，从前总希望入宫看看紫禁城的奢华，如今紫禁城内景色早已熟悉，再无太多新鲜，倒羡慕姊姊可以随行避暑，身心皆得以释放，那样的山水才是真实的。）
你说，这画上的，可都曾是真实的？

（ 和她入万芳画阑、丽春满园，在栩栩如生的殿前芍药前站定，凝眸朝她浅笑着，恰是人面花面相炽，艳势难解难分 ）我想或许有的是、有的不是。李太白斗酒诗百篇，你说他醉眼里看的风月情浓、瑰异昭天，是不是也都并非实的。有诗仙该当也有画仙，照本宣科多无趣，要是我当画师呀，能够有幸给你妙写徽真，也要在你旁侧勾一卷云头、几颗仙荔的。
（没想到她还有一手精巧针黹，扬眸莞尔 ）娘娘想好要绣什么了吗。

（赏画比看戏有趣许多，画作之中包含世间万象，或有妙笔写真栩栩如生，亦有抒情笔墨抽象随意，我喜欢生动活泼，也更喜欢无限幻想，不过若要作为绣花图案，恐怕还得是真实生动一些。）
倒是还未想好，也不急于一时，再瞧瞧罢。
（至于眼前这位“画师”，还未有幸赏其画作，不知是写真派抑或是抽象派呢。）
不若我约上画师，改日与我画上一幅，自然，得在“月下”，可好？
（赏画需时，与之携手相伴，更添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