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宁宫花园|临溪亭]---宫廷赏景处 /p/5460780396
（ 碧落清远，秋临重城 ）
（ 新裁的一衣天水碧，妙染素淡，更衬艳魄，牙白龙华畔绣了几朵巧夺天工的绿萼梅，端的是骨瘦香沉、珍重芳髓。母后神识端凝，拜尘相见时总刻意作这么身雅致打扮。可这紫禁城的竹林下何止有七贤，繁星相缀，玲珑比肩，哪个也不曾道一句甘居下风的。多秦氏不算英豪，照样信奉一句谋定后动，没有四字胜券在握，还不啻这样在凤座下的群芳雅集里偶添一句锦绣丽句，给那至尊的观音莲台再敬一炷佛昙光火——左右有人捷足先登了，姑且不能独秀东风，就先看看那先绽的一枝 ）
庆妃娘娘。
（ 我和她先后出了朱门，快踱了三五步便追着她的倩影。一礼罢，方巧笑着开口 ）都说却道天凉好个秋，娘娘也有兴来此间赏潇湘松石吗。

（慈宁宫的圃园四时物华苒苒，云集琪花瑶草增彩添色。毋论东西，不乏衣香鬓影往来，我尝无数次踏上足下小径，却从未因任何一朵芳华停伫。经纶世务者，膺中充斥物欲野心，实难假以毫厘心神教年华蹉跎。谛听耳畔丽音，顿步回首——）
前两日公主请安途径临溪亭，说亭下小池里豢养的红鲤没了影儿，我去瞧瞧。
（因身骨孱弱，晏山的闲情逸致泰半分付於簪花抚琴、戏鱼喂鸟。）贞贵嫔今儿穿的衣裳倒极为清素，（像眼前的秋，萧索寂寥人间。实则不难想到，她通身是为拜谒慈宁东而特意装束）不过——美人到底是美人，无论穿什么都好看。
（为求尊者慈悲垂怜，匍匐於下的人想方设法投其所好，最初的机心，也不过是向尊者讨求宸闱内一隅清净些的地界立足安身。）贞贵嫔喜欢慈宁宫的景致？
（是喜欢东宫的端庄，还是拜服西宫的凌厉？冁然一笑，并不关切潇湘何处，松石安在。）

“ 那红鲤成群逐食惯了，许是前几日的秋雨下得绵了些，投食儿的人少了，便倦懒出来摆尾游弋。”
（ 载笑载言，承她一句夸赞，眉山黛横，连娟宝翠，罥着清烟雾岚，偏生媚意艳光 ）您看多秦，是先看罗衣后看人，多秦看娘娘您，倒是说了几句话才瞧见旗袍上的绣样精巧、色韵协妙。可见真美人教人移不开眼——不靠这些衣呀裙的。
（ 拿谀词回敬了她的好意，不见觥筹的所在，仍是水袖善舞、心思飞盏。若论锦衣丽饰，谁爱得过绮年玉貌的多秦氏，若谈妆艳露华，谁又不知储秀贞嫔？可仍用自谦来避开她洞明的目光，迎风洒了一捧桂花儿糖似的，两两都见欢，何乐不为的顺水推舟作人情。朝溪涧去，桃花流水杳然，还不知那几尾鱼儿是否肯赏光现一现身，抑或有了，我自问可没本事识得出来是不是帝女挂心的那一群，她呢？还是都做姜太公罢了，鱼如何，愿者自便，水渚旁得以廓然物外坐上一坐，想的都是何日出山 ）
四时十方，至尊为上，钟灵毓秀的好地界，谁都喜欢，谁都仰慕。娘娘说是不是这个理儿？只是多秦终不似娘娘，您看着的慈宁景致，怕比我等所见的都要幽深圣大。

我以为，是生存之道。（言笑晏晏，两道影业已临水相照。目光下睇，与水潭中人影两两相望，唇畔收敛得似笑非笑。）天气益发寒凉，大抵洞穴罅隙里暖和些；再则秋冬积水澄明见底，水草腐亡后更藏不住踪迹，会轻易教人捉住。（其实亦不尽然，宸闱中豢养的飞禽走兽好似天生明白自己的宿命，极熟稔取宠献媚。）
（譬如这些红鲤，习惯游人投食饲喂，只消从容曳尾，引颈待食，恐怕不会留心落下的究竟是饱腹的食，抑或谋命的钩。人虽懂得警惕、明白防备——但未必看得清身畔口蜜腹剑、绵里藏针。把多秦氏的赞言听得囫囵，花容月貌终究会输给夜以继日奔逐的东流水，先帝一生尝见多少如花美眷，而今遗世享福的，屈指可数。）
（莞尔揶揄似的）这话我听明白了，是说我来慈宁宫太殷勤，碍着你们赏景了。
（人人都愿东风抟载上重霄。）然则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我所见未必如贞贵嫔所见幽深，盛大——（旋眸望向丽姝）正因我来得勤，也略知些别致风光，贞贵嫔若有意，我也不会像这群不懂事的鱼，藏着掖着不肯说。（慈宁宫，要花团锦簇的热闹。）

（ 临水璧立，娇眷落影。她与我声气相闻，却仍没看穿她开口前那抹讳莫如深的笑纹。蠡测人心是件艰辛卓绝的难事，紫宫中把它奉作最上乘游戏的大有人在，像古时候最卓荦拔群、才赋千金的文人，专挑捡最险的韵脚来压著，孤篇诗成、心想事成——才藻总有待价而沽却买卖不成的时候，那当口便怨憎一句刻毒世道难容诗情 ）
（ 不容，便道句实在话 ）真到隆冬日，檀心梅开得欲燃南山、冰雪琉璃遮了翠柏，九九消寒图一日等着添一笔粉墨的，未必有人记得来捞这几尾鱼了。
（ 蛾眉一挑，靥辅承颧，星眸粲亦无匹、丽刃难俦，恰对上她的玩味莞尔 ）白躲了这一秋！
（ 她这个位子从来不给人忝居的喘息机会，她这番际遇也从不垂顾仰赖时运的庸人，寥落几字就让我识得厉害。却也不生畏葸，只暗喜棋逢对手 ）
真冤枉，六月也要飞霜。娘娘蕙质兰心，孝悌不二，又有佛缘青眼。我们纵羡慕钦佩，也不敢道这样的大不韪。（ 牵住她露出的片语，顺势攀上纤而又纤的银线丝萝 ）就拿您方才献的那盅雪梨川贝枇杷汤说罢，秋节润燥常见的，太后就赞了您送的那盏格外清甜些。您见的这别致风光里头，或许也有太后私飨的一味清赏、一道偏好？

（隆冬雨雪霏霏，一片琉璃白。泰半娇矜的贵主不忍踏行冰天雪地，非但杳无踪迹的游鱼无人关顾，凌雪独秀的梅往往亦开尽寂寞。多秦氏眼中的宸闱依然黼黻煌盛得令人心旌摇曳神往之，我则因幼女骤然夭亡、鉴阅三载尔虞我诈后，对禁庭更添一层防患未然的谨慎。）
话虽如此，但此生伊始，它本也不为躲避捕捞的网和钩而挣扎求存。（人亦然，不因惶恐路漫漫其修远兮、不因焦愁风刀霜剑严相逼而磨砺机心、历练城府。）未雨绸缪、居安思危不无道理，（虽枉费一秋遮蔽逃难，命还鲜活，不是么？）未审明朝没有风浪来湿鞋袜。
（多秦氏笑得娇软而温柔，是任谁也不忍拂乱的澹静，笑涡里间或有一两分我不能匹敌的天真烂漫。我亦笑——瞳仁中是多秦氏，眸光乍然相接，看她能参透我几分。）
姐妹们的孝心如何，太后一双慧眼相看得明白，太后的慈悯如何，倒是从未厚此薄彼。单拿乾宁二年里开窖放冰来说，你也能体悟的。适才这句话么——（我就敢自恃信臣精卒，把叩德双姝弹压在下么？先来后到固然有理，可亲疏远近，是我难得的近水楼台。）
只要贞贵嫔礼数做得周全，太后也没有舍不得的。

（ 槛俯寒潭，静水流深，虽则曰无鱼，却有映日红枫、嫩黄木樨的纷扬洒落，铺做花溆一重薄锦。戏本里或有茜纱窗下的绛珠仙来此喟一句不教污泥淖渠沟，此间却有我与她持麈谈玄似的为一池绯鲤话死生，这便是丹宇龙阁隔开了孽海情天——轻嗤着弯起翦水媚眼，好像在笑那些不露面的鱼儿 ）
不为逃生而生，却也没人在当春投下鱼苗的时候就告知了，有一两季的热闹在等着。先头一窝蜂地逐锦袖素手、点滴饵料，再折身韬光，妾看就是甘蔗，也没有这样的两头儿甜。但您说未雨绸缪，这话绝佳，妾都受教。
（ 纵交浅之时言不应深，也能从这几番话锋里品鉴出几分彼此了，末了又拿俏皮谑词来插科，哄这位崇势尊于我、宠信优渥于我的庆妃一哂 ）说到这儿呀，储秀有个乐子，今岁夏日有次太后颁下遍赏六宫的仙桃，妾宫里头的丫头和嘉嫔那垂华馆里的小苏拉结了个伴儿来领，也赶上这池鱼游曳，两人贪看，也捏了把食投喂。她俩各有看中的鱼，说是一条珍珠点子，一条赤戟枪鳍，各在心里封了魁首，赌了小半月月银，等来年打春的时候来掀盘，看哪条长得个头更大些了。
（ 仄肩侧眸，不闪不避地与她四目相对 ）竟跟斗鸟、斗蛐蛐儿一样了。只是鱼入了水，和笼中物还是不同。
（ 我窥不透她妙目，索性让她也来猜我，吐纳美风，满襟秋凉，冷香飞上朵云笺，也萦靡丽花颜。雪梨汤的诀窍儿果然探不出三味，一句礼数周全，高帽子砸得谁也说不出不是。不较这短长，笑着照单全收 ）对，冰是恩馈，雷霆雨露都是天恩。礼数自然周全，只不敢说太后舍得，好像咱们想有所得似的。妾只求全了忠孝，可没所图。
（ 一扬翠眉，春梢凤尾，悬黎似的流曜生光 ）不消说，您也是。

（游鲤不能周致，琢磨不清人心。而长袖善舞之人，自然游刃有余，於刀光剑影中斡旋不伤损分毫。十分圆满是虚妄，能得七分尊荣、权柄、平安，难能可贵。没有人喻示游鲤前途何如，也无人奉告我此行祸福——占不到两全，便将另一端的利想方设法攫取、掌控，自筹万般利好。与多秦氏唇舌之辩，亦察其慧识在怀，堪作慈宁圃园寻芳娇客。）
（宫闱中或许没有立於不败之地的常胜将军，胜败乃兵家常事，诡诈狡黠而已。谁的筹谋深一分，谁的赢面多一寸，毋论笼中鸟、潭中鱼，聊以取乐的不都是博弈与争锋？）
（跌宕平生，输赢轮回。化险为夷、遇难成祥未必是神灵庇护，手段醇熟，尽可置之死地而后生，泰然豁然开朗一条柳暗花明的道。）赌钱可不是好事，你今日当个顽笑给我说一遭便罢了，往后休要再提。（话中何许深意，没兴致拆解品味。）
（而真正的顽笑，就藏匿在多秦氏末两句囫囵的话里。）
（雷霆雨露俱是天恩，话虽如此，譬如若衷见罪仁慧太后而投隆宪太后麾下，是将仁慧太后彼时之怒做恩典看待么？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尽日奔走在慈宁宫、坤宁甚至养心殿的粉黛娇客，哪一个敢说心无所求？即便此身非所愿，冠姓氏族、膝下稚子乃至自身，哪个不渴盼有求则应？忠孝不能两全，甚至连孝亦不能全，东西两宫终是厚此或薄彼。）
（太后身畔不缺孝子贤孙。她要的，是忠心不贰的信臣精卒，为尊荣根坻效命，敢在云诡波谲的乱局中交相攻伐。）心有所求，太后娘娘才更好垂爱贞贵嫔。既已走到慈宁宫，还遮遮掩掩地教她老人家自个儿猜，岂不费劲儿？

“ 嗐，您信她们的作甚。小丫头的月钱要么攒着做出宫用的嫁奁，要么今日朝年长的姑姑讨一个绣活儿漂亮的荷包，要么明儿个给过寿的小姊妹添一份红封儿，真到明年打春，早把这一句顽话忘到九霄云外了——笑话嘛，本就是真真假假的。”
（ 丹唇外朗，皓齿内鲜，说起这一排子话来恍若珠玭次第洒落、脂玉渐入银碟。就这么轻描淡写也似的遮掩，却也略扬着纤而黑的蝶睫，笑盈盈描补一句 ）只是没想到娘娘眼里这么不揉沙子。
（ 是一视同仁，还是对我用御下该有的张弛，我难以分辨。弦外音或许埋得深了些，多秦月下的手或许握住了笔也写不出怎样锦绣的文章，但一定知道要登科及第、染翰侍君的青藻，少不了四个亘古流传的字——冠冕堂皇。东宫、中宫、西宫，哪道金门槛儿没有被花盆底踏出几道沟坎？从古至今的，国祚万年绵长，便有满蒙八旗女人们的野心和权欲伴着她们昳丽的故事仙寿恒昌，只是我本以为她走到今日这煊赫天地，也该有心照不宣的本领，将至圣至淳的幌子裁作战旗 ）
（ 或许她尚且不屑和我碰一碰酒樽罢，这样的冷遇裹在她端严正色的洪流中，一个浪头打来似的，却岿然不动似玉山 ）太后是母后，垂爱的是世人，普渡的是众生。（ 我去取我的一瓢，分明皆为利往，可我的话句句可以呈到大雄宝殿供天听 ）妾可永不会让她费神来猜，至于怎样破这个谜底，等的是个水到渠成。
（ 朝她一揖 ）今日获教良多，多秦氏谢过娘娘了。先请辞去，改日再去拜谒。

“ 嗐，您信她们的作甚。小丫头的月钱要么攒着做出宫用的嫁奁，要么今日朝年长的姑姑讨一个绣活儿漂亮的荷包，要么明儿个给过寿的小姊妹添一份红封儿，真到明年打春，早把这一句顽话忘到九霄云外了——笑话嘛，本就是真真假假的。”
（ 丹唇外朗，皓齿内鲜，说起这一排子话来恍若珠玭次第洒落、脂玉渐入银碟。就这么轻描淡写也似的遮掩，却也略扬着纤而黑的蝶睫，笑盈盈描补一句 ）只是没想到娘娘眼里这么不揉沙子。
（ 是一视同仁，还是对我用御下该有的张弛，我难以分辨。弦外音或许埋得深了些，多秦月下的手或许握住了笔也写不出怎样锦绣的文章，但一定知道要登科及第、染翰侍君的青藻，少不了四个亘古流传的字——冠冕堂皇。东宫、中宫、西宫，哪道金门槛儿没有被花盆底踏出几道沟坎？从古至今的，guo ｜祚万年绵长，便有满蒙八旗女人们的野心和权欲伴着她们昳丽的故事仙寿恒昌，只是我本以为她走到今日这煊赫天地，也该有心照不宣的本领，将至圣至淳的幌子裁作战旗 ）
（ 或许她尚且不屑和我碰一碰酒樽罢，这样的冷遇裹在她端严正色的洪流中，一个浪头打来似的，却岿然不动似玉山 ）太后是母后，垂爱的是世人，普渡的是众生。（ 我去取我的一瓢，分明皆为利往，可我的话句句可以呈到大雄宝殿供天听 ）妾可永不会让她费神来猜，至于怎样破这个谜底，等的是个水到渠成。
（ 朝她一揖 ）今日获教良多，多秦氏谢过娘娘了。先请辞去，改日再去拜谒。

“ 嗐，您信她们的作甚。小丫头的月钱要么攒着做出宫用的嫁奁，要么今日朝年长的姑姑讨一个绣活儿漂亮的荷包，要么明儿个给过寿的小姊妹添一份红封儿，真到明年打春，早把这一句顽话忘到九霄云外了——笑话嘛，本就是真真假假的。”
（ 丹唇外朗，皓齿内鲜，说起这一排子话来恍若珠玭次第洒落、脂玉渐入银碟。就这么轻描淡写也似的遮掩，却也略扬着纤而黑的蝶睫，笑盈盈描补一句 ）只是没想到娘娘眼里这么不揉沙子。
（ 是一视同仁，还是对我用御下该有的张弛，我难以分辨。弦外音或许埋得深了些，多秦月下的手或许握住了笔也写不出怎样锦绣的文章，但一定知道要登科及第、染翰侍君的青藻，少不了四个亘古流传的字——冠冕堂皇。东宫、中宫、西宫，哪道金门槛儿没有被花盆底踏出几道沟坎？从古至今的，国祚万年绵长，便有满蒙八旗女人们的野心和权欲伴着她们昳丽的故事仙寿恒昌，只是我本以为她走到今日这煊赫天地，也该有心照不宣的本领，将至圣至淳的幌子裁作戎征的大旗 ）
（ 或许她尚且不屑和我碰一碰酒樽罢，这样的冷遇裹在她端严正色的洪流中，一个浪头打来似的，却岿然不动似玉山 ）太后是母后，垂爱的是世人，普渡的是众生。（ 我去取我的一瓢，分明皆为利往，可我的话句句可以呈到大雄宝殿上禀天听 ）妾可永不会让她费神来猜，至于怎样破这个谜底，等的是个水到渠成。
（ 朝她一揖 ）今日获教良多，多秦氏谢过娘娘了。先请辞去，改日再去拜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