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有这种事？猫猫惊讶地想。
这些书应该被封存在子昌的要塞里才对，为何会出现在这种地方？就算后来要塞的物资被送往京城，但像这样在市面流通，就意味着有人盗卖公物。
（嗯……）
若真如此……
猫猫也有对策。
不到两天，犯人就找到了。
要说办法，其实也很简单。
“别特地把人喊到这种地方来呀，小姑娘。”
这个怨声载道的人正是李白。尽管嘴里嘟嘟囔囔，眼睛却总是不老实地往绿青馆的方向瞟去。
两人谈话的地点是猫猫做生意的药房，身形巨大的李白必须缩起身子才钻得进来。
“居然让本大爷去抓小偷，我也没那么闲呀。”
他一边说，一边频频抬头，透过天井的缝隙窥探楼上娇花的踪影。
这位和猫猫相熟的武官李白对绿青馆三姬之一的白铃可谓一往情深。可惜，上妓院是需要花大钱的。因此，若是与白铃关系甚好的猫猫托他办事，他一般都不会拒绝。
于是猫猫告知李白，书库失窃，赃物可能已流通到市面，拜托他加强监管。
其实像图鉴这种珍稀的书籍失窃，一但出手就很容易被抓到。但因为贼人还可能把书卖到其他地方去，因此只能委托李白去查证。
“哼哼，我可是一大早就开始盯着了，你得感谢我哦。”
“没委托部下去办吗？”
李白居然亲自上阵，大概真的很想表现自己吧。在这种严严寒冬里盯梢，真是辛苦他了。
李白将手里的包裹交给猫猫。打开一看，原来是当作伴手礼的团子。送完东西，李白又频频望向天井了。
大概是想让猫猫喊大家来喝茶，最重要的是把白铃一块儿喊来吧。
不过，在喝茶前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那个犯人在哪里？”
“你问他啊，我叫你们的男仆在外面看着他呢。”
“这样啊。”
猫猫探头往窗外看去。
只见两名男仆中间站着一个面黄肌瘦的男人。男人脸上长满疹子，那形相真是相当吓人。
（咦？）
“喂！”
猫猫无视李白的阻拦，穿上鞋子走出药房，往男仆那儿走去。
被两个强壮的男仆夹着，让那贼人看起来比实际要瘦小。
“很危险的，别走太近。”
资历较老的那个男仆一把揪住猫猫的领子。
被人当作猫一样揪后脖子让猫猫很是不爽，但因为从小就被他如此对待，猫猫也懒得反抗了。她保持着这尴尬的姿势，盯着那贼人看。
“……”
“……”
贼人和猫猫四目相对。
乍一看，还以为他是出疹，但仔细观察之下，猫猫才发现那其实是类似过敏的红肿。虽然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但还是很惹眼。
贼人打量了猫猫好一阵，脸色越发难看。最终，张开嘴惊呼一声。
“毒女！”
他恐慌得连唾沫都溅出来了。
猫猫无语地翻了个白眼，而两个男仆互相对视之后哈哈大笑起来。
（这家伙是……）
猫猫向来不太记得人的长相，况且这家伙脸上还满是过敏的红肿，但毫无疑问，这个男人就是当时在要塞里的那个男人。猫猫在他的脸上涂漆，然后踩爆他的蛋蛋，让他痛得晕了过去的那个人。
（原来如此。）
这么说来，他当时是趁乱逃出要塞了，猫猫双臂环抱，陷入了沉思。
“怎么了，小姑娘？”
李白走过来，斜瞪着犯人。
犯人被吓得瑟瑟发抖。
（呵……）
这个情况似乎可以好好利用，猫猫心想。
“真是对不起，这个人是小女子的熟人。”
猫猫若无其事地说罢，对犯人露出邪门的笑容。

李白虽然觉得猫猫的反应有些古怪，但看到猫猫拿着茶点去唤白铃，便马上摇头摆尾地跟着去了。
因此，猫猫的药房里现在只剩下猫猫、那个贼人，以及……
“叔，不用盯着我们啦。”
猫猫厌烦地瞪着那个老资历的男仆。大家都喝茶去了，只有这男人还留在猫猫这里，但他也不吃亏，早早就拿起了几个团子。
“这可不行，万一你惹到奇怪的虫子，狐狸阁下和蒙面公子会责怪我的。”
狐狸说的是那个单眼镜军师吧，蒙面公子就是壬氏了。那个男人的绝美面容即使多了道疤痕依然价值连城，光是外貌就十分惹人瞩目了，再加上他尊贵的身份，那更是不得了。
作为皇弟，本不应流连花街柳巷，但这人每隔十天左右就会来一次。
“哎呀——我只是在这里安安静静地吃我的团子，什~么都不会听见的。”
说罢，男仆就坐到墙角去了。
这个四十出头的男人在猫猫出生前就待在绿青馆了。他的名字叫右叫，做事十分老练圆滑。
猫猫暗忖，他多半会把听到的传给老鸨吧，虽然也不是什么不能给老鸨听的内容，但真要被她听到，也许又会来啰嗦猫猫了。
既然如此，就说些被老鸨听见也不会有什么问题的话吧。
（就算被听到也不会惹麻烦吗……）
猫猫一边斟词酌句，一边看向坐在眼前的男人。跟前的木地板上摆着两本书，除了猫猫在书肆发现的那本之外，还有男人今天拿去卖的。
“其他书在哪里？”
听到猫猫提问，男人哼一声转过头去。看这反应不是一无所知，但猫猫已经无心和他玩游戏了。
如果他把书卖到其他地方，然后又被人买走，那就麻烦了。
猫猫猛一拍地板。
“刚才那军爷参加过要塞清剿，我要是告诉他你当时也在那里会如何？”
猫猫压低声音，一字一顿地说。
男人的脸色刷一下变白了。他脸上的红肿看起来还很严重的样子，猫猫看了不禁有些罪恶感。但当时为了逃出狼窝，猫猫也没法太讲究下手的轻重，所以她并不觉得后悔。
右叫咬了一大口团子，在嘴里细细咀嚼。
“我手上还有三本，另外有两本我卖到别的地方去了。剩下的，我没带出来。”
既然如此，只有爆炸引起的火灾没有蔓延到那个房间，要拿到留在那里的书应该不难。
问题是被他卖掉的那两本。
猫猫手上只有禽鸟和鱼类的图鉴。
“昆虫图鉴你卖了吗？”
“没，其中一本还在我手上。”
（其中一本？）
猫猫不经意地回头一看，禽鸟图鉴封面上写着数字“壹”，那就是说有“贰”了。
“你能现在就把那本图鉴拿过来吗？”
“你得答应我，不把我交出去。”
“这事儿要看你的态度。”

猫猫神情严肃地说。坐在一旁的右叫忍不住叹了口气。
“喂喂，猫猫啊，你那样说不等于威胁人家吗？”
右叫说着，走到他们这边来，在木地板上坐下，拍了拍那男人的肩膀。
“我说小兄弟，肚子饿了吧？这段时间你受苦了，放松点吧。”
“……”
男人一声不吭，右叫也不再说话，默默走出了药房。过了一会儿他回来了，手里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大海碗饭和菜。
菜只是大伙儿都不爱吃的干烧蝗虫，但男子看了没有任何迟疑，接过右叫递给他的筷子就埋头猛吃了起来。
这饿鬼般的吃相让猫猫都有些吃惊了。
“……”
“喏，你还嫩着呢。”
右叫碰了碰猫猫的肩膀。男人光顾着吃饭，完全无暇注意猫猫和右叫的对话。
右叫压低声音跟猫猫说。
“你看他那样子，显然来京城之后吃了不少苦啊。虽说卖了你的书，但人要是连饭都吃不上了，哪里还顾得上书呢。我看这两本书都保管得挺好，这人应该不是什么坏人。”
“是哦。”
猫猫对这人的第一印象太差了，实在同意不起来。
“要管住人，你得运用好鞭子跟糖才行。”
“晓得了啦。”
在绿青馆，如果说老鸨是鞭子，那这个男仆头子就是糖。虽然他个子不高，长相也其貌不扬，但在妓女当中仍十分受欢迎。
“嗯？怎么了？”
刚才还大口吃饭的男人停了下来，右叫不解地看着他。
“好难吃。”
“你不喜欢吃蝗虫？”
“这才不是蝗虫。”
男人用筷子拨弄着碗里的虫子。
“不是蝗虫吗？”
“这里的人好像把它们都叫蝗虫，不过在农民眼里它们可是不同的虫子。”
“什么意思？”
猫猫和右叫盯着那男人看。男人把碗里堆得小山一样高的干烧蝗虫逐一夹起，放在嘴里咬过后，分成两小堆。
两堆虫子的比例大概是一比八。
“这边的是蝗虫，平常农民会烧来当菜吃，那边的是飞蝗。这两种虫子虽然长得差不多，但飞蝗要难吃多了。”
“吃起来有差那么多吗？”
右叫问。
老实说，猫猫之前都不知道飞蝗和蝗虫有那么大区别，也没有仔细研究过，还以为都是一个东西。
“吃起来很明显的。不过因为去掉了脚，又用浓汤煮过，所以从颜色上很难区分。有些耍滑头的家伙会卖给无知的商人，所以才造成蝗虫很难吃的印象。”
原来如此，馆主看来是被当成肥羊了。
虫子里一成是蝗虫，八成是飞蝗，怪不得不好吃。
猫猫用手捏起一只蝗虫放进嘴里尝了尝，正如这人所说，蝗虫吃起来比较饱满鲜美。
男子皱着眉头凝视眼前这堆蝗虫。
“有什么不妨直说。”
右叫代替猫猫开口问。
“我看……今年可能会发生粮荒。”
猫猫听到这话，忍不住往前凑。
“果真是这样？”
“我、我不保证啊。但如果哪年的飞蝗数量超出蝗虫，第二年多半会发生严重的蝗灾。”
从飞蝗和蝗虫的比例来看，确实超出不少。

猫猫上下打量那男人。
“看样子，你对昆虫还挺了解的？说起来，我记得那房间除了这套书，应该还有其他值钱的东西才对？”
虽然上了漆的器具他可能不太想碰，但如果是一般人，应该会选些更容易脱手的东西带走吧？
男人有点害羞的挠了挠后脖子。
“……我本来不想卖那套图鉴的。”
“你不是跟书肆的掌柜说，还会拿书去卖的吗？”
“呃，不跟人打好关系，人掌柜的能多给我些银子吗？再说了，我原本打算等有钱就去把书给买回来。平时也没人喜欢买什么图鉴啊。”
这里不就有一个？猫猫话到嘴边还是咽了下去。
仔细看，那男人穷得除了身上的衣服就没有别的东西，而且脸上全是污垢，幸亏现在是冬天没什么味道，老实说，猫猫根本就不想他进药房来。
“要塞那个房间，之前住着一个老爷子。我当时是给他送饭的人。”
这意外的展开让猫猫睁圆了眼睛。
“听说是为了研究什么新药把他带过来的，但除了药之外，我看他还在研究其他东西。”
“什么东西？”
“就这个呗。”
男人指了指飞蝗。
“怎样才能防止蝗灾发生。”
这就是老爷子的研究，男人说。
猫猫咽了口唾沫。
她正想进一步询问，突然……
“雀斑丫头！ 我可以吃掉你的那份团子吗？”
赵迂两只手捧着团子闯了进来。
男人惊讶地眨眨眼睛。
“咦？少……”
话刚出口，猫猫就抓起一大把捣碎的药材，塞进男人张开的嘴里。
“好苦！”
男人苦得差点晕过去，虽然很抱歉，但谁叫他差点把不该说的说出来了呢，所以也没办法。
毕竟明面上，子氏家族已经被皇帝满门抄斩了。
赵迂饶有兴味地看着满地打****。
“团子都给你，一边去一边去。”
“什么呀，像赶阿猫阿狗似的。”
赵迂好像不记得那男人了，很平常地无视了他。
“赵迂，要不要老叔带你骑高高呀？”
“咦，真的吗老叔？好耶——”
猫猫发自内心地感激右叫机灵地把赵迂支开。
（虽然还没有确凿的证据。）
姑且还是提醒一下吧。
她掰着手指，计算壬氏还有几天才会过来。

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