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呼啸,奔飚肆虐着京师旷野,枯竹灰齑卷折而起,被迫归于混沌的天阙。大雪满弓刀,檐上尽是明晃晃的冰棱,是而猝然跌破阶前,令因久缠旧疾而人心惶惶的公主府更生萧索幽邃。行于榻前,眼见是满目憔悴,日薄西山。伸出的一掌凝滞,恍然间竟是记起额娘去前那模糊的、同样苍白的影子,而今正在牗窗透落的微弱天光中同她的重叠在一块儿,教人膺下一沉。一晃十数年,我仍要眼观生离死别而无所作为,孤寡无助、举步维艰,莫非是我违抗天命,誓作玉器的报应?右拳紧攥,险些生出血痕时方将神色维稳,不至在她跟前悲悲戚戚。】
“好,好,长姊如母,都听你的。”
【酸涩在喉头,如今是理智在勉力镇压。鵷墀之上我作过数久的伪饰,仍是如何诓骗诡辩皆可不动如山,可在她跟前却尽数原形毕露。秋娘呈了冷酒来,一壁是酽茶于侧,我要教她宽心,是故茧掌只将盅盏捧在掌中,扬喉便是泰半茶香,却顾不得右臂战栗,茗汤里倒映的鹰目尽是怅然若失,茶盅搁下后,已掩不住双眦升腾的殷红】
“阿姐!”
【几近是要惊呼着断了她后话,沉声沙哑却又不容置喙,像极了林间离群、虎视眈眈于猎人的孤狼。骨血歇斯底里地涌涨,末了却也无可奈何的偃旗息鼓,只好紧紧攥着她的枯腕,唯恐下一刻便了无生气地垂落,在她不可见之处,令一掌将锦被攥得皴皱不堪,膺下一股气总不顺畅,令人起伏着吞咽下支离破碎的宽慰。双颊颤动不已,哑声是挤出来的,更有七分的央求,在目下的血红里怅惘着,要化在她逐渐虚无的双瞳里】
“好阿姐,你得看着我啊,你答应过我的,你会一直陪我,会一直陪我的。”
【可这终是虚妄,玄青的綦衫里淌过滚烫的泪,胸膺起伏数久,终是馀下极长的一气。紧攥锦衾的一掌松开,我离她愈近,愈知天命难违,而她的嘱托不该如这漫天无倚的霜雪,而该被我护如珍宝,便也不算辜负一世姐弟情分。至于而今,我仍慨死生有命,如何可叹哪——】
“阿姐,乌尔衮与我出生入死,我自会护他周全。”【声色已趋于徂往,战栗被竭力压制,强颜欢笑间,偶有初作帝嗣、敕爵靖王的郑重】”至于你与他膝下的孩子,我也定然保他们百岁无虞。你要宽心,你要好好的看着这盛世河山,看着我一掌寰宇。阿姐,你不能像额娘一样,你得留下来,好好的看着我。”
【事与愿违,那双干瘦的、唯有半分温度的掌心仍然无力地滑落,纵使我如何紧攥如何挽留,她仍然在这风雪中消香玉陨。咔——是青竹不胜风雪,断折廊下】
“来人。”【我将那凉薄的春纤妥帖地放在锦被中,徐徐撑起的膂骨显得孤寂又单薄。望向她溘然长逝的模样,目下也黯淡无光。沉寂半晌,旋踵赓对窗牗,横眉冷对,鹰目阖下之际,仍有炽热的泪顺势而下】“去宫里报一声罢,再去一趟衙门,唤乌尔衮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