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春亭
【我踏着一地碎影，追风而来。】
【是二月春风裁剪的绿枝，如抬眼望去，该是杂乱无序的浅碧深翠，而我只寻着一色的暗影——待见那突兀的亭翼一角时，方将目光移上。】
【这一移，便见亭内瓦下，早有一人在了。】福娘娘。【我听见自己的声音清亮如碎珠落盘，不由眉眼也弯，现出一张笑面来。】
@鹭阳i

（转眼又是一春，京都的三月要漫长些，窗前的银白未褪，月光映出一涧寒意。从前金陵府邸里，在老太太跟前儿侍惯了凛梅矜兰，岁雪也不爱拥裘）
（早起，披了件宝蓝色的华缎外衫向乾清请安，如今后宫并无正经主子，拜谒起来倒也省便。一盏茶的功夫事罢，往御园闲赏，几处亭台去得多了便也轻车熟路，万春亭外遣小鬟温酒，今日天光好，不妨一醉）
（只是我还没饮上两杯，已有佳人来会）肃贵人？（我笑着看她，目光在那张绰约雅致的面庞上停留了稍许，散漫发问）

【我并非识得她的背影——肩薄而平，清瘦如梅枝。实则宫内人人如是。只她方才偏一侧脸颊，正叫我瞧见那一枚浅色的泪痣，悬在眼角下方，凭空添一分妩媚。】
【我于是知道，她是福嫔。】娘娘的酒香极醉人。
【声音未停，人已在亭中，一双眉眼仍弯，将杯中清影拨至眼目里，愈笑的温良。】
@鹭阳i

那不妨共饮一杯。（并不算十分小气的东君，之于美人，也愿慷慨赠与，轻抬下颌示意小鬟斟酒，玉指衔杯施施然相邀）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倒真有几分古人会友的韵致。
（清冽入喉——）只可惜，我腹中文墨实在寥寥，不是那般咏絮之才。
（汤雁玉说不念扬州，概因那处使她颂学的古籍典章太过繁多，而我弗思故里，是受够了朝暮习艺，刻不得闲的时光。即便高门嫡女的皮囊披了千日，也不过一张虚浮的画皮）

【此刻春寒料峭，风自沧凉，而她坐天地之间，温酒一壶，执杯相邀——若我是绘卷之人，定要润笔墨、铺熟绢，将此亭此景，尽入画中。】
【惜我局中之人，只有清亮眉眼，应得一声：】娘娘问‘能饮一杯无’，分明是以文会友，为答您的风流，只有‘当浮一大白’了。【笑音一停，随即又道。】只是我并不擅饮酒，娘娘只给我一小杯吧！

许多年前，这样一座小亭里，我也曾和一人如此对坐闲谈。（我不爱念旧，也不惜往日，却在当下因薄醉的氤氲想起几分故事，当时共我赏花人，点检如今无一半，垂首默然笑了）又不是求醉，浅酌即是——
（并非质疑天子的圣裁，之于他赐下的雅号，抛却字面的懿美，所谓的福与肃，更像是无中生有的暗予，我何曾与福沾得半点干系，而她明眸善睐，分明满是灵动）

【目光放远，穿过吐翠的细柳，能见耀目阳光下流金溢彩的琉璃瓦——这里是紫禁城。】
【禁宫之下，许也有那样的一座亭，却没有她口中如此闲适的旧时光。不过，再遥远的回忆，也总是曾经的欢喜。而对我来说，过去、往日，不过是一片空白罢了。】
【有几分唏嘘。】那我便做娘娘今日的‘闲谈之人’了。

（我其实甚少会用心观察她们，我是说，这座宫城里的女人们。诸如御园群芳，满目娇艳，入眼的却又仅是寥寥几枝，我诚然更倾慕权利）
（花会枯萎，春秋却将永继）
肃贵人看过野兽吗？（向她发问，却又未待她回答，娓娓说道后话）六七岁上，我尤爱读画本，记得里面有一篇冯媛当熊最是生动，笔触精妙，直将兽的凶猛人的仓惶绘得栩栩如生，使人不免生出几分好奇。可惜南地水乡并无一座百兽之园供人观赏，倒成了一件憾事。

从未。【没有迟疑，却似因她的话陷入沉思。后话不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