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鹿の日记」
寒霜冬雪,料峭的北风落于枝首,昨日呼啸成夜,今时晨起,酣然的皑雪落满整个紫禁宸宫的红墙黛瓦,屋檐疏漏,霜寒更胜昨日。于承乾远赴永和,小巧玲珑的玉瓶之中,所奉恰为永和门外盛开的红梅。
而女郎于檀窗边上若隐若无的显出身影,很不寻常的走到此处。轻轻叩窗,三长一短,正是暗号,静候她启窗。
剑客的剑,可以踏破鸿门凌霄,直指天穹,亦可以破山断海,然而剑客的手,此刻执起小小的绣花针,伴在永和的帝姬身侧,为她的狸奴裁制新衣服。
五月未尽,永寿的海棠盛放,将宫阙楼宇都染上极为厚重的艳丽。
冷器并不允许携入宸宫,此刻他们应当安详的停在蕉下的高阁之上。信手拾起的海棠枝杈,成为了天然的木器。疾风瑟花,意在潇潇,于无人处很翩然的做了几处常习的招式,足翩惊鸿。
诚如她所言,手上的叶枝比起折花而言,所轻甚远,更不必肖比断水,然而宫中是不见冷器的,即便如吟答应在生辰的时候为自己刻上一把小剑,这都鲜明的昭示一个残忍的事实:剑客无剑,只能以残枝来了慰相思。
七年满秋,别亲故,拜宫闱,实为承乾处第一新客,乍入宸御之处,实则昨日北风锁窗,呼啸整夜,然而伴着承乾的暖香,晕晕乎乎的睡了一夜好梦,被长庚姐姐带回住处的时候,整个人还迷迷糊糊的,抱着暖枕不肯撒手。
实则天生路盲,出门若四路皆通,不辨天地南北,东西各处实为寻常之事,然而能得她相伴,再无不应。
只是很久很久之后楚楚才明白,就算靖温公主带上禹尔鹿八把紫禁宸宫的每一寸土地都走遍,路痴仍旧是路痴,至死不认路,如能按时,全靠天时地利人和记住这条路。
然而此刻时然的拉住她的手,不许她同别人一样和自己算的清楚。
此刻身侧、养于天家恩泽之下的帝姬正思绪飘然,梦外天行,仿佛四野之下,俱可遨游,然而实则一方天地、四角棱处,目及潇潇处,不过是宫墙楼阙。
所谓觉罗之姓,贵胄之身,是恩廕雨露,亦是永世枷锁。
一时未细听见她的呢喃,及于发现她半阖的双眼,才发觉是庄公意在窃走我的玫瑰。
清风荡过湖面,秋日的暮色之下,是听不见夏日的蝉鸣声的,风将我们的影子拉的很长,似乎在遥想庆祝这一份绮丽的梦境。此刻卧雪阁真正的高山霜洁安于身侧,去追寻她的道念。
金甲圣衣的战士,本就应该执剑捍卫这片圣洁的玫瑰田。纵使荆棘或会将我刺痛,又或者使我满手鲜血滚烫,然而谁又能拒绝玫瑰所赠予的清香。
而我,已于宸宫紫闼之间,见过这世间最好的玫瑰了。
做个好梦,我的殿下。
非常熟悉此刻自己的出场,倘若眼前人是个姑娘,这一出戏写在话本游记里,一定要是一出响当当的故事,古往今来最落于俗套,充斥着男女相遇初见时候的英雄救美。
可偏他是个男子,还是一位肤白貌美,形容体量约莫于我的男子。
真是奇怪。
想凡市井处,既有人烟,就注定光明所照不到的角落里,丛生阴影与黑暗,无可避免。只是有时候,有的人本就身陷囹圄泥淖之间,生于黑暗,如何相救。
剑客的剑可以扫荡邪恶,镇守正义,为一方带去净土。
只是有时候它难免锋芒太露,会伤到别人又或自己。不同于医士手中的百草和药石,剑客的剑天然带有抉择,它既医不了身,更医不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