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玛书斋的窗棂纹章繁复——我是说，当人藏在这个书斋里，日月光不普照，再不点起灯来，房里便只是乌压压的黑。】
【我和元禄哥哥在干大事，一件不能点灯的大事。】
【自从听闻隔壁隔壁很隔壁巷子（我已记不得离有多远，马车不是一个补觉的地方么？）的庆王伯伯家的大房子里，元寿和元禄哥哥寻摸到了庆王伯伯的大宝贝。我爱不疑何等人也？自然不能在院里做大王等等事迹直至寻宝落了下成，于某个日高风不黑的大白天，阿玛不在家，支棱着元禄哥哥来耍。这不，耍到没人盯梢着的书斋也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儿罢！】
元禄哥哥，你说这大宝贝都藏哪儿了。
【四处安静极了，教我有点踅摸不住，遂自以为悄悄地递去小话。】

（假装还是小孩脸）
【书斋，向来是阿玛们好藏宝贝又上了禁令的去处，自上回我同元寿倒腾出些“奇世珍宝”，并又很不刻意地在宗学里提过一嘴儿，一些好奇的种子便在有的人心底里生了根，发了芽。隔着几条胡同巴巴差了人来，并再三强调一定有“收获”，这才同他两个摸了门儿，上了钥，一时更是谁也找不到了】
小疑，瑞王叔给你取名不疑，你好奇心还是那么重吗？
【说话是逗他年纪小有趣儿，谁曾想我这定了“正”的也行的不怎么正呢？一壁摸着，黄花梨的博古架，四处王府里都有的物件。松石绿地描金折沿盘，胎骨倒是上乘，还有白釉的笔筒，南红的笔山虽都是好玩意儿，却没阿玛书斋里那些个新奇】
我上回在我阿玛那个多宝格子里寻见的，约莫你阿玛也爱藏那儿，有匣子没有？

【元禄哥哥这话倒是好生奇怪，这人世上倘若真有人不疑不奇，岂非成了宗学谙达们口中的“榆木脑袋”，不灵不光？可兴许真有这样的木头人，才叫谙达们念念不忘，以为回响在我们堂兄弟几个身上——怎能如此。】
元禄哥哥，阿玛指不定就是觉得我满脑瓜子都是疑，被问烦了呢。【从来不惧他人打趣，看人们见我笑呵呵，竟也觉得高兴。实则此名起于我未能学语之日，但也不妨这样逗人一乐。】
是极，多宝格子这名字，听来便是该藏宝贝的。
【我寻思起来】这书斋里头，我瞧着怎么遍地都是匣子？

【小孩子间但凡只年长虚月便也扮得一副长兄如父般的做派，抬手在他浑圆的脑瓜顶上搓了搓，赏识道】不错，孺子可教，下回夫子抽背《论语》，我便一力推荐你如何？
【实则紧抿的唇角是忍笑的成果，只怕下晌就要露了馅，忙转移话头】诶？就没有那种掐丝珐琅的，瞧着可艳的匣子？【阿玛那串葡萄铃铛，还有羊脂玉小拐棍分明就藏放在那种匣子里，兴许瑞王叔也有一套】
咳咳，这是你家，你都晕了眼我怎么知道？就那种长得似一串葡萄，里头还藏了铃铛，一摇起来浑身都麻酥了的，没有吗？
【正模正样地在书斋兜了几圈，多宝格子上下也瞧了个遍，中规中矩几样瓷，分不清是汝窑还是钧窑的。一件西洋钟，一座玻璃插屏摆件，实在也没见着什么新奇的】羊脂玉的小拐棍也没有？
【摇了摇头，话到嘴边已下了判词】你家没我家好玩，下回上我那儿去给你开开眼！

【脑袋挨了一顿揉搓，倒也不着恼——一方面是这也成了习惯，另一方面是不疑的小脑瓜溜圆儿，莫说旁人，自己照了铜鉴也也是忍不住要摸摸的。再咂咂舌，叫苦不迭。】
夫子抽背，背好了那是理所应当哥哥们谁个不会，背不好是跌份儿，还要连累了伴读挨手心。
【至于那葡萄铃铛、羊脂玉拐棍云云，更哪里见过影子。倒是阿玛平素有一只装书信的匣子，等闲不教人碰，又哪里算得上什么好东西？我眼巴巴地想起庆王府的好来。】
哥哥，你们那羊脂玉的拐棍好耍么？我阿玛可疼我了，改日我也央他给我做一个，带给不彻顽儿。

【若说打小还有那么一处好胜心，约莫是我有的好玩意儿元寿没有，如此刻般生出的一丝得意，竟想起宗学里的夫子，每每显摆学识渊博便要佯作清嗓】
咳咳——这《论语》有什么难？定是你不下苦功！【这是欺他年少，于我那段识“天地玄黄”都觉辛苦的少时却只字不提】
【负手似随意打量，这瑞王府恐怕真没藏着那些好玩意儿，这一忖又觉快意，原来阿玛的书斋是独一份的别有洞天】自然，自然，好耍的很！
【那日听得跫声溜地匆忙，根本没瞧仔细，更别提拿回去琢磨，如今脸面作祟，却不能叫他看穿了去】那可是籽料通透的上等羊脂玉，一丝杂质都不见的。呃——还有那雕工，镂空祥云纹......【挠了挠后脑心，一时也编不下去，只还在识海中努力回想，实则是做什么使得都不明白】
小孩子家家，镇日就知道玩儿！这事儿不准告诉你阿玛知道吗！要不他跟我阿玛一问，我阿玛不就知道我溜进书房瞧见了他的宝贝！【又轻轻凑他耳边，哄劝道】你要不说，下回我额娘做的奶糕就带给你尝尝。

【有些惫懒话自己说得，却是不愿使人指教，此刻不免是要皱了鼻子，哼哼唧唧道。】
《论语》，那有何难，【声音渐小，仍带些不服气。】我不愿为之罢了。
【那所谓的羊脂玉拐棍未见到庐山真面目，也想象不出它将作如何个好耍。元禄哥哥一向会玩，说来的这般证词都带上几分道理在。我爱不疑何等义气，怎么会告这等子状，当即大声道。】|
我自然不说，【才惊觉现在身在书斋里，屏息听一晌无人来，才悄声续。】
你答应的奶糕，要作数啊。

【遥想甫入宗学那年，约莫与他而今一同年岁，也是脱略的品性，腹笥却不甚丰瞻】瞧你能的！
【既然瑞府没什么趣藏，便也打消了念想，只在条案后望见一幅纸落烟云的翰墨，题尾倒还不曾用印】先别惦记奶糕了，哥哥说的话何时不作数过？你过来瞧瞧这幅字——
【府里书斋上悬着阿玛的联，鸾跂鸿惊笔走龙蛇，是一派跅弢不羁，而沈叔的墨宝却又能见闳识孤怀的气韵，当真是字如其人】
这是王叔的字吗？【少些踔厉风发的意气，又多几分静悫窅眇的襟怀】按说王叔这样的品性，可生不出你这顽皮小子。【笑着戳了戳他的小脸，又道】你也写幅字看看。

【书斋左右分立二言联，案后刀纸未潢，只四字“敢 × 国 × ”，半有不识，却不难从元禄哥哥神致中窥见几分默赞。很是与有荣焉地重重点头，骄傲起来。】
嗐，你可别小瞧人！
【说起这来我可就精神了，阿玛书斋一应事务我熟如指掌，不消有人伺候纸笔，只管推砚出墨，搦翰允正擘窠“”“仁德”二字，炫耀似的。】
我写得好吧，这可是我阿玛教的。

【书斋左右分立二言联，案后刀纸未潢，只四字“敢 × 国 × ”，半有不识，却不难从元禄哥哥神致中窥见几分默赞。很是与有荣焉地重重点头，骄傲起来。】
嗐，你可别小瞧人！
【说起这来我可就精神了，宗子不立保傅，瑞邸既无西席，也就由主人躬自为开蒙授道。阿玛书斋一应事务我熟如指掌，不消有人伺候纸笔，只管推砚出墨，搦翰允正擘窠“”“仁德”二字，炫耀似的。】
我写得好吧，这可是我阿玛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