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噗噗，噗噗噗……”少年运指如风，将大树戳得满是小洞，有如蜂窝。
少年得意洋洋，对旁边的赤膊老者说道：“师傅，弟子指功厉害吧？”老者捻须笑道：“厉害、厉害。”
少年大喜，摆个剪刀手：“耶！明天我就发视频，展示天下第一指功。”老者面色一沉，喝道：“不知天高地厚，小小功夫竟敢妄言第一？罚你再练一千遍。”
少年吓一跳，赶忙求饶：“师傅息怒，弟子知错了。”问道：“真有比我厉害的指功么？”
老者冷笑道：“何止比你厉害？”顿了顿又道：“若论天下指法，大理一阳指，慕容参合指，少林摩诃指，成家幻阴指，桃花岛弹指，都是一等一的上乘武学，可是若和那一指相比，就大大不如了。”
少年奇道：“那是什么指法？”老者两眼望天，面上肌肉微微颤动，眼角处的疤痕越发狰狞，良久才答道：“插眼指！”
老者姓张，草字文胜，本是个西洋拳师。四十年前，他和“五大门”的高手比武较技，本来占尽上风，却冷不防伤在对方“插眼指”下，于是退隐江湖苦思破解之道，却始终没有头绪，一指之仇自然也没法报了。
提起“五大门”，知道的人却不多。中原武林虎踞龙盘，除了少林武当这些名门正宗，还有街斗派、战场派、内功派、包治百病派和踢裆插眼派五路仙家，虽然名声不显，手段却是奇高。
五家之中，又以踢裆插眼派最为了得。这一脉千年传承，能人辈出，到了今世，踢裆山插眼寺两大高手威名赫赫，天下皆知。
第一位大元尊者， “独孤九踢”功夫出神入化，专取敌裆，中者立毙，被六扇门礼聘为拳脚教头，黑白两道莫不尊仰。
第二位东亮法师，十三太保横练金钟罩刀枪不入，36路“插眼指”例无虚发，号称“古往今来插眼第一”。
打伤老者的人，便是东亮法师。那一日法师来到拳馆，嘴上很客气，说是“以拳会友”，大家却脊背冰凉。江湖规矩，人家划下道来，你不走就算栽了，磕头赔罪不说，还要关闭拳馆，让出地盘。
馆长久仰东亮法师威名，便好言相求，说无冤无仇莫要伤了和气，若有得罪，还请法师大人大量。法师却不吃这套，执意要“伸伸手”，馆长无奈，只好派张文胜出场迎战。
那时的张文胜正值青壮，位列glory格斗世界前十五，颇有些名声。他自恃拳快腿硬，开场几个抢攻，便打了法师几个跟头。馆长暗叫不好，赶忙站出来，说法师功夫了得，让了后生几手，尽显前辈风骨，不如就此罢手，大家交个朋友云云。
听到这里，少年插口道：“原来是个草包，师傅就该狠狠揍他。”老者骂道：“你懂个屁！手底下没几手绝活，谁敢跑去踢馆？你当人家名头是吹出来的么？”
少年心里不服，却不敢再说，就听老者说道：“本来我还怕法师不允，他却爽快答应了，确有前辈高手风范，我便摘去拳套，万万没想到……”突然脸色大变，手脚微微颤抖，似乎想起了很恐怖的事情。
少年吓一跳，连喊几声“师傅”，老者慢慢缓过神来，叹道：“没想到法师突然出手，一指插在我眼角上。也是馆长处处恭敬，他才手下留情，不然这只招子可就废了。”摸了摸眼角伤疤，额头霎时布满冷汗。
少年怒道：“偷袭暗算的狗贼，算什么好汉……”话音未落，脸上重重吃了一巴掌，老者骂道：“放肆！前辈英豪，岂是你这黄口小儿辱得？”
少年满腹委屈，捂着肿起的脸颊，小声咕哝：“就是他不对……”老者心中一软，轻轻抚摸少年头顶，柔声道：“在江湖上混，原本就是刀尖舔血，只看生死输赢，哪有是非对错，你懂了么？”
少年点点头：“懂了，这叫做成王败寇。可是按规矩，他已经认输了，为什么还要出手？真不要……”他本来想说“真不要脸”，见老者面色不悦，硬生生把“脸”字吞了回去。
老者叹口气，说道：“你年纪还小，哪晓得江湖险恶？规矩是我们定的，人家为什么要守？若是你跟杀父仇家对决，你会遵守仇人的规矩么？”
少年摇摇头：“自然不会，可您也没有杀他父母双亲呀。”老者笑了笑，正要回答，却听一声长笑，有人说道：“断人财路有如杀人父母，这还不够么？中原武学讲究奇招取胜，人家没有下毒放蛊撒石灰，已经很规矩了……”衣袂声响，一个白衣老汉飘然落下。
老者喜道：“刘兄来了。”少年跑过去，抱着白衣人胳膊，喊道：“师傅打我。”白衣人在他头上轻轻弹了两下，笑道：“打的好，该打，该打。”与老者相视而笑。
这人名叫刘琦，是跆拳道高手，40年前也曾败在东亮法师手里，和老者难兄难弟。只不过老者中的是“插眼指”，他却被暗劲所伤，武学境界再难有寸进。
三人来到石桌旁坐下，少年见白衣人不给他做主，甚是不忿，白衣人看在眼里，笑道：“说你该打，自然不会错。东亮法师何等人物？便是我们这些老家伙，也不敢说三道四，你小小年纪不怕天谴么？”
老者叹道：“刘兄所言极是。‘插眼指’绝技鬼神难测，天下无双，四十年来每当想起，小弟都会惊出一身冷汗。”
白衣人摇摇头，说道：“插眼指虽然凶险，却没有后患。张兄当年走了大运，倘若法师施展金钟罩神功，恐怕你便活不到今日了。”
老者大惊，奇道：“何出此言？”白衣人却不答话，轻轻卷起裤管，露出雪白肌肤。老者目光如炬，笑道：“刘兄年近古稀，皮肤却这般细嫩，莫非修了道家脱胎换骨、返虚结婴之术？”
白衣人叹道：“取笑了。当年比武，小弟少不更事，开场便踢得老法师满地乱爬。本当胜券在手，怎知老法师功力奇高，毫发未损不说，还将力道数倍反弹，震伤我腿上经脉。四十年了，我走路时两腿还要一前一后，这身功夫算是废了。”长叹一声，神色黯淡。
老者恍然，说道：“当年听说你生了怪病才退出江湖，原来是暗伤。小弟识得几位名医，倒可以试试。”
白衣人摇头苦笑：“没用的，内外俱损，便是华佗扁鹊再世，也无济于事。听师门前辈说，这还是手下留情，不然小弟早就投胎去了。”
少年大感惊奇，问道：“老法师这么厉害？岂不是天下无敌了？”他听两人说的神奇，言语中便多了许多敬意。老者笑道：“痴儿！世间万物相生相克，哪有无敌之人？插眼指虽然霸道，若是遇到风流盲侠花满楼，可就没用了。”
白衣人也正色道：“不错。金钟罩修至圆满境界，能够反弹物理攻击，免疫魔法伤害，脸部防御无敌状态30秒，强弓硬弩也伤他不得，可要说天下无敌却还不够。”顿了顿又道：“大元尊者‘独孤九踢’腿法，便胜了老法师半招。”
少年眼睛鼓得溜圆，他本以为武林之中师傅第一，白衣人第二，自己勉强占个第三，没想到还有许多高手能人，咋舌道：“厉害厉害！大元尊者天下无敌么？”
白衣人笑道：“独孤九踢自然很厉害，可是遇到宫里的好手，就难免一败涂地了。”
少年涉世未深，不知宫里好手有什么高明手段，正要追问，空中一道炸雷落在他裆部，只差些许便中了要害。少年小脸煞白，心想：“难怪大家不敢说老法师坏话，这便是天谴么？阿弥陀佛，阿弥陀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