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当回庙堂述职，正赶上新岁。历十三朝古都风烟散尽，昔日长安日远，也成了如今燕京久别。不过万家灯火，张灯元宵，却无二致——这不由我想起当年涌金门外，同属风月的某夜。】
【本想携妻重游，可惜先需回复官事，只得暂分。迈出禁中高墙，已近阑珊。所幸离府宅内城不远，为避仪仗扰民，也免了车马，漫步街市而过。】

隐藏了 这位帅气的小哥

【闲云潭影，斗转星移，新岁又至】
【虽是一载暖冬，仍不抵朔风回雪，细霰割人面。我于晌午时分摆出摊位，不曾拜关公，却讨开门红，一连三位主顾上门，如今已是铜钱满钵，想着再小小测一挂，便要卷起铺盖恬嬉去也】是去吃正明斋的碧绿千层糕，还是品张一元的大红袍呢？我既是行了笄礼的成熟女子，还是都要罢。
【琼华压松枝，“簌簌”一声，赶巧砸在人颅顶，提点着我还需再谋几个时辰的生计，才配享闭门酣歌之乐。穿梭往来人中，我见一锦襦华服公子，信步游街】
郎君要测字吗？【我捧出十成真挚，只恨不得有一十八般武艺招他做宾客，圆我正明斋与张一元的两全梦想】梅氏卜卦，银钱随喜。

【良宵团圆，人之所愿。寻常小贩待亥初一过，多及早收摊归去，临街虽仍有三五店铺待客，主人也不需再如开市时热络拉拢。当此孑然薄雪夜行，适宜略悟放翁细雨出剑门的意趣。于是某方卦相就成异端。】
【寻音侧首看向，因身量俯角，不免首个落在女子发上。契定生意且搁，却抬手朝自己颅顶一指，先作示意。】
此处，有残雪。
【也并不明显地笑了一下，远非嘲讽，只觉天命兴味——医者不能自医，而巫祠疾病愈来，不能自卜。再垂眼环视摊前，继言借问。】
坤道的卦是如何测？报字，还是占梅？

【得吉星高照，保我财运亨通，这桩美满生意如愿送至眼前，那郎君向我行来，只得意忘形不到一刻功夫，教这不堆雪破坏我的端仪，匆匆将其抖在远山眉尖、长翘睫中，可惜洇花了青雀头黛的好颜色，我捻碎指腹残余的六出，化作滴滴清露】
多谢郎君。
【我又复淑女风仪，将笔墨纸铺就，那是极普通的峰颖、书煤与素尺，唯独镇着一对儿山峰陶砚，其刻艺生动，形态雄奇，雕饰的乃是武夷岩脊，是我镇定门面所用的唯一至宝】
这是纸笔，您随意写一字，再道出所问之事或心中困惑就好。【值他思忖之际，又与他嬉笑俏谈】但您若是问我哪里能捡到金银财宝，白得娇妻美眷……这些事乃天注定，我是答不出的。

【信而拾起桌前笔墨，掂量平平，那方镇脚却不俗。思忖间边听她解说行规，并熟稔地摒除娇妻美眷、金银财富，想必多有被问如何能遂白日美梦的经历。】
店家放心。我并不想问那些。
【复还以轻哂，但不能保证所问是不是也算由天主审。沉吟片刻，另起驱策臂腕微动，素纸上即现一点，接之行书游龙，纤毫横钧。】
屈子传撰《天问》，已囊括九州多数怪诞，问夫何为周流、夫何索求，诸如此类——但最终，初先一问还未了然。【长捺拖尾时略撤着力，留下明显的笔锋锐角】夫何所“道”。
【若关毕生心中探究、疑问，难言未竟，莫过于此。不过虽书志显，实也不期冀在此地寻得至解。只是绵尽客气。】
恕在下妄议，你们习易参天者，或更有体悟？

【待最后一枝玉尘银粟摇碎时，眼前君子提笔转腕，边叙边写，待收衣拢袖时，那纸上只余“道”一字，望之如龙、似凤，不禁叹他有个好气魄】
【“道”之一字入眼帘，初初我念及的是道法自然、传道受业、道生一二三？非也，有些时日不曾见卢灵道了，她还欠我一顿梅花包子，该修书一封催她才是。话说当下，这屈大夫之问，必定是与灵道无关的】
遂古之初，谁传道之？《天问》第一句，其意在问天地万象的缘起。【我仔细端详那运笔使锋，心中慨他其人如字，既藏锋芒，又见锋芒，舒尔屏息开口道】照民女陋见，屈大夫之问，莫说王朝运势，君臣之道尚且无解，又何况是日升月落、开辟洪荒这样的玄奇之事呢？虽无从解，但屈子仍要问，那是因平头百姓问的是餐否饭否，稍有见识者问的是一己前程，唯他一人跃然天地之上，要替苍生万物发问，那正是因他心中探索，是常人不可及。
【前人是心怀黎民，而当今太平时雍，后人亦孜孜矻矻的问讯，不敢将他与屈子相较，但我猜上三分，他是有兼济天下之志的】故此，若您要民女解这道题，也只能讨巧的答您，遂古之初，“心”传道之了。
【人音未落，我悄窥视郎君一眼，只见他面色无阴晴可判，又有非凡气度，难匿光曜，若非出自钟鸣鼎食之宗族，也应是仓斗有余，家给人足，或从仕、或高娶？】
那郎君也容我妄议，您许是着侯服、食食俸禄之人，不似我等，是寻常的平头白衣。

【先贤诚不可及，引导方却反建议问着论“心”迹，换来一番深思。假设天下大浊，比起蒙世俗尘埃，更类遇治则仕，遇乱则隐否？而辕黄之争，乱臣贤君者为烈，为祸；固守旧国者为忠，为愚？——这些答案逐一如流水在心中淌过，托起孤舟片叶，浮沉在随为、王佐、霸业之间。始知上善若水，岂若匹夫匹妇之为谅也。】
【花费了一段时间整理思绪，终在她轻声试探时权止，望向作答道。】
公侯俸禄，不过外物。当世只愿能“如其仁”一二。
【虽未明认，相当于不曾反驳。届满新岁已近而立，但三十春秋，对于衔爵高封、一省巡案，更愿效君子来说，或许又太过年轻。矛盾待开，低头却见一点细雪融进墨字，遂点照表里澄澈，淡怀拂去。如她所说，岩中花树，心外无物，本还有半生参悟天命，不该杞忧。】
就解析章赋而论，姑娘有这样的学识见地，不亚一般监生。【所言俱出真心，无关鬼神、求卦，只是问道。不过可惜在此，也只能借用金银衡量】也定不会终此布衣。
【放下锭足两谢仪，颔首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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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确是外物，不足以衡量您的青云之志。
【当我揣度他位尊势重时，他一盖拂去不谈，在他明暗分明的眼风中，我想他并非有意隐匿重权，而是如他所言，当真视之为不足为人道的“外物”，我与这马咽车阗之处早已见惯天下熙熙攘攘，为利来又为利去，如今又见他，想必也是一位拔葵去织的风流人物】
多谢郎君谬赞，我常在此处问卦，郎君若再有疑思，我不敢称自己必有答案，但总归能劝解您一二。
【虽是华岁，天阙仍是阴绵，在薄暮渐起时，我这古旧残破的木桌上多了些分量】
这银钱，未免有些——
【“多”字尚未出口，就见那大方公子已是撂下足两银锭，旋身而去，憾极憾极，我还未及将敬谢不敏的客套言辞道出口，只余桌上那枚马蹄银，又回思方才与他交谈的雅趣，留下似笑似怅的一叹，于这冥冥清冬中，便也化作一缕素烟消弭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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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准备收摊，先去张一元买点儿茶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