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新觉罗衍世升职大剧本 第二十幕】
【离开时回疆已见落雪，如鹅毛般飞扬在当空，一夜间便倾覆了血海杀伐，那些素白的铺陈，将天地都淘洗了干净。行军只留下一串脚印，我便与恰似一夜春风来的回疆作别，东将军的身影模糊在风雪里，他像是守在西北的“神”，肉体凡胎，却心甘情愿在这里，忍受了数十年的风沙雨雪。】
【“京畿已有落雪，碎如盐，落地而不见。”】
【雁门关外收到了凤池的信，娟秀的楷书一一告诉悉知我离开了许久的京畿如今是什么模样，我望着蜿蜒的关墙，归心似箭。而入城时却又是一个夜，自身后而来的寒风随着开合的城门呼啸而来，零星的店家门前翻滚着灰白的热气。】
【紫禁城中便安静了许多，列在太和殿檐顶的兽被夜色掩着，只剩下了黑色的影子，模糊在无星的夜空之间。地龙烘暖了殿中，我将灌满寒意的披风留在了外堂，黄门郎沉默着躬身，寂静的殿中，唯有更漏之声。如今算不得太晚，我好似仍能听见雀鸟嬉笑的声响，它们还不肯归巢。】
“儿臣参见皇阿玛。”

【谷沃贺抵京之际，我正窥牗外霜霰，雪漫京师。畴昔征戎疆域，走马川行，北地平沙雪海倾覆前路苍茫，烽火冈峦，流血川原，掌中锋刃不知斩尽多少孤魂，所向披靡，驰骋天地广阔。然一朝践祚，登座帝位，唯京畿四九之所往，未可亲赴沙场，再提青锋。有憾，然幼子业已长成，可弑敌歼邪，决胜千里】
“叫他来罢。”【安明德俯道定王候殿，只颔，遂旋身提履，黼黻嫳屑，赓至养心高阁。案前酽茶一盅，尚有烟霭，地龙炽热，暖得浑似闽广。睇目，其已拜伏阁下，高呼躬安】
“你一路劳顿，不必多礼。安明德，赐座。”

【养心殿的龙涎香昏着冬日的风雪，足令人心安。我看向父亲的身影，与我此次来至养心殿时，似乎一般无二。】“皇阿玛，此乃此役之报，其中我军折损一千余，战马损六百余。”【这仍非一场压倒性的胜利，啥的火炮与凶猛，是所有人都无法想象——除非亲历，唯有亲眼看到，才知什么是真正的嗜血。】
【不由哀叹，苍鸿营的折损令边疆气数散了许多，这是所有人始料未及的。】
“苍鸿大营之损一应在内，东将军忙于战后整顿，特禀请皇阿玛恕罪，未能亲入京畿述职。”
【这时的回疆应已被大雪封了来路，幸而回疆今冬能安稳的过一个新岁，来年无论耕种抑或是重建，都不是问题。】
“沙俄之军折辱军将，实令人哀叹。”

4.
【綦靴旋踵，终至案前，唯烛火通明，映年少坚毅，颇肖畴昔意气。然往事难追，白驹过隙间，悉葬过往骁勇。青阳剑锋封于明光殿阁，驰骋疆场之志遂托子孙，尤拜觐之谷沃贺，驱沙俄千里以外，阖该欣慰之至】
“沙俄虎狼之心，欲窥我朝边境，纵有伤亡，亦不得不驱。”
【沉声骤至，眉川微攒。此战艰险，兵部急报数入鵷墀，幸将军不辱使命，终大胜而归。觇其歉疚，缓声暂慰】“他虽已尽力，然军中细作仍算作他的疏漏。此事，你有何看法？”

5
【回疆的风雪刮了数百年，年复一年吹向天山，又吹回关外。那片土地埋葬了多少人，广袤的戈壁滩，看不到生的希望，却又一次又一次覆之于血海。】
【我不由太息，遂而提了精神。】“细作乱营东将军亦悔愧不曾亲为，儿臣于此未有褒贬。”【他在边疆，首的是西北，镇的是虎狼，东博言纵年入中岁，却仍是赤子心肠的意气，亦乃我拦下他欲书罪之心。】
【至少不能让将军热血，凉在朝堂的诡谲人心里。】
“而他戍边数十年，其中平部族大小纷乱，镇边关外虎视眈眈，其中无一有漏。唯此番纰漏，儿臣请命，责其将功补过，而非斥罚——”
【我亲眼见过那些热血，就在我眼前，端着长枪，纵是少年郎，不见惧色，他们在边疆，在沙场，我无法懂得的，是缘何庙堂风云的触手，不肯放过他们。】“皇阿玛，将士热血，悲悯苍生，其血气未泯，仍是大清可信的守门人啊。”

6.
【回疆边壤，毗邻诸国，偏有虎狼伺机而窥，赓伏暗桩火索，直待烈火曜日，侵吞山野。恰如今岁苦战，损兵折将，更辱没威严。溯此军报初至京师，圣人遂而盛怒，幸而部署稳妥，众兵合力，方与外患抗衡。然宵衣旰食数日，骤然肝气郁结，疾咳不止，调息数日方得好转。此时安德明奉药而来，闻其言辞暂且颔首，揭开盅盖，有药涩满堂，微蹙眉川】
“此过绵延数久，已然作针作刀，深埋军心。大刀阔斧，边军难免动摇。待他入京，朕当真要好好问问，他要如何补这个过，要作多大的功劳。朕的军心，又要如何来维稳。不过——”
【声顿，继而饮药，其涩辗转喉头未休。待得尽数用罢，阖过瓷盖，落过泠泠寒声。安明德顺势奉茶来，暂不饮，再叙】“身正便不惧流言，若他当真尽忠职守，也勿需挂怀。此外，所谓生于忧患，于今忧患以至，警诫守军不严，各营皆该引以为戒。”

7
“皇阿玛所言，儿臣谨记。”
【风雪吹至京畿，夕阳落往山后，天地间便是赤条条的漆黑，月躲在云雾身后，除却人间烛火，再不见其他光亮。我深知，这乃东博言要过得关，虽远庙堂却不离庙堂，总要所面困苦，自行解困。】
“陟罚臧否，东将军忠心，懂您圣意。”【袖间碰到了硬物，是来时路时所写，回疆除了良将，仍需庙堂旨意。】
“仍有一事，曾于回疆小谈，探知有人闭关而绝商，盖因沙俄所震，而惧来日，儿臣却不以为然，是有所思，回疆的商道不能断，戈壁滩的百姓无田垄耕用，唯有行商安居，为免来日祸患，儿臣以为或可于边关立市域，由上而下加强监管文书一应，此乃草拟边关市域互市宗文，尤待皇阿玛过目。”

8.
【为保国泰，须陟明黜幽，广纳谏言。践祚以来，闻八方之间，遂转圜于膺，赓有忖思。如东崇诤之罪过与否，鵷墀诸见不一，为免因公徇私之辈，故迟迟未判其罪，待以后商，算作默允他‘将功补过’之求。然敲打之辞仍掷堂中，予作戒言】
“商者，维稳边壤，赓盈国库，不得一以禁之。”【开边互市，以商贾鬻卖沟通疆域，虽存诸多隐患，然逐次击破，仍可大兴盛世。颔首，揭盖啜茶，涩转于喉，赓述】
“甚好，便令礼部共赏此事，拟一章程，再呈往吏部，遴选贤德之辈，赓需督察，以免再生一叶障目之患。”

【我缄默了欲为东博言辨析的话头，父掌天下事者，俯瞰庙堂而行，那些暗流涌动是被他握在掌中的方寸，且未多忧心。】
“儿臣领命，明日传各部共商此事，待成章程，再递圣案。”
【目光里的人在烛火旁，方才的药石仍旧弥漫着辛涩的味道，心有所动，却有恐诸言烦耳，只缓了声，尤成少子状。】“皇阿玛案牍劳形，来时有闻您夙夜不怠，儿子忧心，望您稍安，保重龙体。”
【话落在地上，轻的像珠子，跳跃了两下，有我私心之下收换了的称谓口吻，遂又提来一事，寻复往常。】
“前奏章中，亦有沙俄所偿，其摄政王先送白银两百兆银，并珠玉宝器，一应数目详尽，以供内务府收录点查所用。逾后再补条约所签之数。”

【夙夜理於国事，万机错综，牵一发辄动全身。畴昔年少意气，孤勇莽撞，未知全局之重，经年磨砺，遂知世难两全，须作取舍。然今瞻顾前后，则为保河清海晏、民康物阜。于东崇诤事迟作决断，亦为局势平衡。幸他明嶷，戛然而止，翻篇揭过。颔，耳闻衷肠，锐目稍缓】
“朕躬安，不必多忧。”【澹然而应，膺下却动忖思。眄于幼子，其已长成，又经世事蹉跎，尚可独当一面。旧时不曾多顾，眼下赓作欣慰。抬臂，唤安明德送一章折，又添】
“为将者，最忌优柔寡断，此事你所作甚好。沙俄一战，朕甚慰于你不曾急于求成，反筹谋得当，震边撼虎，扬我朝军威。这固山额真一职，想来如今你也能担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