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避难前三十二年。
清新的空气中,飘荡着几束飘带,鲸鱼样式的风筝在微风中飞舞,天空此刻好似一片海洋一般。营地上方的天空就像一场明亮的宇宙风暴。我跟着斯特拉穿过一小群人来到湖边,加入湖边的这群人。人们在卵石滩上铺上了软垫,然后懒洋洋地躺在上面,他们手里拿着饮料,零食散落在毯子上,紫色的毯子和草地的颜色融为一体,向外延伸出去。参加聚会的这群人有几个是我认识的。达西还没来,我感到有点失落。
斯特拉坐了下来,看起来累坏了,眼角的皱纹深深的杀进了皮肤里。自从她的团队发现鲸鱼后,她好像都没怎么睡觉。最近团队来了几个新人,当然也包括我。我突然有一种游离感,觉得自己已经从派对中脱身,斯特拉经常会这样放空自己。我们在做的东西突然击中了我,可是我却不能与朋友们分享。在某种程度上这次其实算一个告别派对吧。
我离开派对自己静一静,试图消化掉既开心又恐惧的心情。这些鲸鱼很可怕,多亏了团队里那些勇敢的人,他们从第一次鲸鱼吞噬中爬了出来,但这也是美妙奇特的大自然轮回的一部分。
幸卝运的是,斯特拉和她的团队已经知道了这种任务的危险,幸卝运的是,鲸鱼行动缓慢。自从它们被发现以来,我们一直在马不停蹄地工作,终于就要完成这个研究项目了。在某种程度上,这也是我们今天在这里开派对的原因。最后一次体验人类永恒的精神:那就是鉴别恐惧并敬畏美好。我们很需要这种精神来继续前进。
有人轻轻碰了一下我的胳膊,我抬起头,看见达西站在人群的另一边。他还没有发现我,但我敢说他正在人群中找我。我最好的朋友,在这个宇宙中对我来说最重要的人,一想到和他告别,心就会莫名的疼痛。
但,我需要告别吗?我真的要这么做吗?
我站起来,径直朝他走去。
“伊丽丝!”他直接给我一个熊抱。“我正找你呢。
“想走走吗?”我问道,指向不远处的海滩。他点了点头。
“好啊。
我们走了一会,但他感觉到气氛有点不太对,于是停下来盯着我的眼睛看,果然猜出来了。为什么斯特拉和我都在这里,为什么我不敢看她。
“你要走了,是吧?”他说。“不想在地堡里生活了。”
“没错,”我说道,在想如何结束这次谈话,我不能让他跟我一起走——不能夺走他的自卝由,让他跟我飞向银河。地堡还要有一段时间才会完工。他还有家人在这里。我突然想尖卝叫,想把自己丢进深蓝色的湖里。只要能远离现在这种情况就好。
他张卝开嘴想要说话,我把一根手指放在他的嘴唇上,让他安静下来。我的心怦怦乱跳,害怕离开他,也害怕让他跟我走,怕他拒绝我。
我知道我必须得说点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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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会想你的,很想很想你。
达西勉强挤出笑容:”“那为什么不让我跟你一起?”说完便扭头看向了湖面,“是不想我留在你身边吗?
“不是这样的!”我惊异于他能有这样的想法。我抓起他的手,紧紧地握在掌心里。“当然不是,达西,你是我世界上最好的朋友,不过你还有家人要照顾,在下面你会呆不惯的。我们的友谊将会地久天长,不过现在可能会经历一段长时间的空窗期。孤独会是常态。
“我想要你。”他说道,然后用大拇指来回揉卝搓卝着我的手掌。我挣脱了他的手,因为我知道,如果我现在不离开的话,我怕我会永远呆在这个地方。
“抱歉,”我说道,“记得保持联络!我会联卝系你的。”我转过身,强忍住的热泪夺眶而出。我慢步朝远方走去。
他在身后大声呼唤着我的名字:“我还会再见到你的,伊丽丝。
我没有回头,这应该是最好的结果,
这样的结果是最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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避难之日
航天飞机着陆发出的声响,把我从关于京的噩梦中惊醒。旁边的哥卝哥很清卝醒,身卝体抖动的频率几乎与航天飞机的引擎一致。我打了个哈欠,伸了下懒腰,感觉四肢很沉重。他对我言不由衷地笑了笑。想尽量舒缓我的焦虑心情。不过,他已经把紧张两个字写在了脸上,所以这种安慰根本无济于事。虽然我年纪小,但其实我才是那个一直不让紧张情绪爆发的那个人。我们就是这样相处的。
外面阴沉沉的,雨水弄得满地是泥泞。当穿过人群时,他紧紧卝抓卝住我的手不松开。外面一片混乱,人群像潮水般涌卝向大门。没有叫喊,也没有愤怒,只是人们在一起移动,把我们带到同一个地方。到一个安全的地方。
我偷偷瞥了一眼天空,鲸鱼并没有出现在黑卝黑卝的云层后面。但如果真的有鲸鱼的话,我们在地表也看不见它的身躯。我突然想知道京是否也在寻找鲸鱼。
在恐惧蔓延开之前,平和宁静的气氛不会持续太久。我们正处于震卝惊状态,大脑在压抑任何可能让我们崩溃的想法。在地堡中,我和哥卝哥有安身之所,但并不是所有人都.像我们一样——这里有太多的人,希望能从这里溜走。我不能责怪他们,要不是我哥卝哥把我弄进去,我也会这么做的。
他领我穿过人群,尽管他的肩膀很宽,但还是能想办法带我挤过去,一个有责任的人,妈妈说的没错。在我为了京扫描环境的时候,就跟着哥卝哥走就好了。
突然,伊丽丝从大门向我们跑来,她的手下们为她开辟出一条路。
“达西!”她哭喊道,哥卝哥的脸随着她的声音变得明亮起来,好像她的声音带着温暖的阳光一般。他眼含热泪,直接一个熊抱把她抱了起来。
“快来,”伊丽丝说着,把我们领进大门。M1NO级机器人隆隆作响,穿过泥浆,将最后的补给运送到装载舱。这群机器人在人群散发出的雾气中投射卝出令人焦虑的影子。
四周重归寂静,终于,我看到了京。我的生命之光。她很美,即使是灰色的。我居然摸卝到了她,我摸了摸她的脸,好像不是在做梦,在那一刻,我们成了世界上仅余的人。
“你成功了,”她说。
“我成功了”,我回答道。
人群突然喧闹起来,一个女人发出了尖锐的声音。我回头一看,一个和我年龄相仿的女人正把一个孩子推到安保人员跟前,恳求他们带走这个孩子。
“求你了,”她恳求着说。“他是我弟卝弟,求你带走他吧。
京黑色的眼睛中闪烁着同情的光芒。
“我们进去吧,否则可能会有危险。”她说。
“嗯,”但当她把我往前拉时,我发现我根本无法袖手旁观。
“你做不了什么,”她喃喃低语,声音嘶哑。我想在世卝界卝末卝日的时候把达西留下。我想把京一个人留在深处。我还想——
我要跟这自己的想法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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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跑过去把孩子的手牢牢握住。他的姐姐哭泣着向我道谢,我把孩子扛在肩上,朝大门口走去。一个安保人员拦住了我,我看到伊丽丝的眼神越过他的肩膀。
“我们应该有更好的安排,”我说。“虽然只是一个孩子,可他代卝表了希望。
“想拿你的位置换他吗?”守卫嘲讽般地问道。伊丽丝一只手放在他的肩膀上,走了过去。我身后的人群已经安静下来,他们的能量好像和我的融为了一体。
伊丽丝皱起眉头看着在我手里不安的男孩。“我们精确地计划了我们能养活多少人。但....但是我可以重新作出一些安排。”她直视着我的眼睛。“你要对他负责,我们不能带其他人了。
不知何时,京已经站在了我身边。
“我们要收留他,”她说。灰白的光线衬托出了她的美。她让我把孩子放下,蹲下卝身卝子和他平视。“你叫什么名字?”
“达里奥,”他咕哝着说。我转向他的姐姐,她正站在人群的最前面,默默地哭泣。“我们会照顾好达里奧的,我向你保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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避难后十九年
我很想知道,地堡中的夜晚是不是和地面上的夜晚同时降临呢?但身处此地,我也无法得知答卝案了。这里的天空没有月亮、没有星星、也没有云彩,我无法根据我们星球的运行轨道定位。不过在这下面的时间周期倒是一样的。12个小时的白天,之后是12个小时的夜晚,然后又是12个小时的白天。到了晚上,夜色为走廊披上一层帷幕,将中心楼梯染成昏暗的蓝紫色调。上层的光也会变暗,虽然还能够看到东西,但却不敢再出去逛了。
但黑卝暗不足以阻止我出去。
夜晚是独处的时间,我可以远离收养我的家庭带来的压力。我爱他们,真的,但家里人太多了,而我在避难之前就不怎么合群。夜晚不但能够让我获得属于自己的时间,还能够给我做那件事的空间,它能让这整个地方都变得不那么难以忍受——那就是画画。
我蜷缩在通往农业区的走廊的阴影中,从墙上撬一块镶嵌板下来。我的画具就藏在那后面,是我自己做的或者换来的颜料、刷子之类。也有的是别人送我的礼物。我拿上了今卝晚要用的存起来的颜料:绿色、黄卝色和棕色,还有我最爱的红色。
我将镶嵌版装回墙上,然后继续前进,一层层走过昏暗的地堡,直到一面墙对我说话。食堂中一面空白的墙在无声地歌唱,呼唤着我的名字。
我铺好了塑料布,开始工作。四处蔓延的藤蔓向着看不见的太阳生长,还有多卝汁的熟透的草莓。它和我们曾经在后院种过的草莓一样,那时候我和我妹妹还生活在地面上。我想到它们时不禁微笑了起来,我也希望我的画能让那些困居于此的人们微笑起来
当然,也有人会说我画画纯粹是在破卝坏公物。他们认为这一点违反法卝律的行为会败坏道卝德,给整个地堡带来灾卝难。我认为这太可笑了,艺术会让一切变好才对。再说无论如何,议会都会用小小的GR-3M机器人来清理掉我画的画。这是一场持久卝战,我要给地堡带来一点小小的欢乐和色彩。
我全神贯注地刻画着种子的细节,以至于没有注意到黑卝暗中有人偷偷跟上了我,在我身边坐了下来。我被吓了一跳,猛然向边上一躲,画笔也因此蹭出了一道粉色的污渍。是伊丽丝姑姑,她的面容已然因年老和议会带来的压力而变得皱纹丛生。我知道我现在有大卝麻烦了。
“原来你就是我们神秘的艺术家啊,”她一边说着,一边凝视着我未完成的画作,“这样就说得通了。
“怎么?”我问。我很惊讶,她竟然没有生气。
“你的存在是反卝抗的希望。”她眯起眼微笑着。“你知道的,我认为你很适合议会的工作,下次召开议会时争取成为议员吧。
“政卝治吗?”我做了个鬼脸,“还是算了吧,姑姑。难道不是政卝治让我的……我的……”
“让你的妹妹离开了你?”她抚卝摸卝着我的脸颊,用大拇指擦去一滴滚落的泪水。“我知道。这就是为什么我们需要你这样的人来领卝导我们。你明白相比生存而言,保持人性对我们更重要。你越是讨厌权力,你就越适合于这个职位,我是这样认为的。”
她拍了拍我的脸颊,然后站起了身。
“我会有麻烦吗?”我问。她眨了眨眼。
“只要我不说出去,那就没事。”我简直不敢相信我有这么幸卝运。“如果你改变了主意,决定成为议员了,就来告诉我。我等着你。
她离开之后,我坐在原地盯着我画的草莓看了好久。我想着那些被留在地面.上的人,想着我能怎样帮助现在地堡里的这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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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仔细思考着伊丽丝的提议,想了很久。她倒是没有太着急,她也知道自己不需要着急。若是她没有这么聪明的话,也就无法坐上她现在的位置了。
我总是忍不住想,我妹妹会希望我怎样做呢?每晚我入睡时,我都会问问她有什么建议,希望她的灵魂能出现在我的梦中。
我一直不敢正视的事实是,其实我早已知道答卝案了。我的妹妹肯定会同意伊丽丝的观点。她当然会同意了。她们虽然如此不同,但又是如此相似。我发现过了好久,也没有GR-3M机器人来清理掉我上一副画。我忍不住想,伊丽丝是否也曾在某个夏日吃过自己家种的草莓。
实际上,我能做的确实不仅仅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画画。我能做更大,更好的事。如果我真的有机会帮助另一个像我这样的孩子,那我认为这值得一试。
当选卝举日我的名字被大声念出时,人群中爆发出欢呼声,但吼叫的最大声的还是我的家人们。伊丽丝的目光穿过喧嚣声与我相对,她眨了一下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