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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现在开始觉得你离开他是对的,连我都对他失望透了。他一天到晚发牢骚,他酗酒,吸烟,几乎要把自己毁掉。他一定伤了你的心,一定很痛。我已经体会到你当初的感受了。但他的母亲对着一切却不加理睬。真是奇怪,眼见自己的儿子堕落都不闻不问。她甚至计划着在香港找个儿媳,这真是太气人了。我相信你上次的香港之旅给一定她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你从那个魔道士手里救出了我们大家,还记得吗?我想她不可能忘记你的。可是她现在的样子就好象从来没有过你的人似的。真是个不可理喻的女人。小狼对这件事倒不是很热心。在我看来,他对任何事都已是漠不关心的了。
 听着,小狼这里已经没有什么可以留恋了,如果你现在要结婚,就不要有什么顾忌,也许婚姻能医治你的创伤。知世告诉我,你是和那个叫做东泽艾力欧的男孩子一起去英国的。我和他并不是很熟。但他总给我一个随和亲切的印象。我想他比小狼要可靠很多。他一定会好好照顾你的。一想起你能摆脱阴影坐在布斯巴顿的客厅里晒着英国的阳光喝着红茶,这令我很欣慰。也许你们才是真正的一对吧。
 好好保重,这是我对你的祝福。
 站在东京阴霾的街头跺着脚想念樱的莓玲
 10月7日
 樱折起信纸,若有所思的玩弄着手里那片已经皱巴巴的花瓣。莓玲……这就是莓玲,活泼,大胆。一想起她们一起度过的快乐时光,她不禁笑出声来。随后她想起小狼,一阵揪心的痛。真的在堕落吗?那个温柔、精神的小狼?“他一天到晚发牢骚,他酗酒,吸烟……”真的是这样吗……那个人已经与我没有关系了,樱坚决地说。既然有些人注定会沉沦,那么不管旁人如何努力也是无济于事的。他的堕落,是骨子里的事——看看他有什么样的母亲吧——与我无关。不过莓玲竟然认为她和艾力欧才是一对,这倒让她有些意外。好吧,既然你这么想,不如现在就向他求婚去,反正婚姻不是能医治你的创伤吗?再说艾力欧也是你的最佳丈夫人选……
 这不公平。她脑子里有个公正的声音小声地说。
 有什么不公平的?樱忿忿不平地想着。没有人关心她,没有人。每个人都活在自己的世界里,谁还注意我这个被人遗弃在英国的小可怜呢?只有艾力欧,艾力欧真正全心全意照顾着她。她现在越想到艾力欧就越觉得心里温暖。他是个好人。
 你不一定要嫁给那个好人。又是那个小声音。
 难道是嫁给那个已经堕落得不成样子的酒鬼?再说他已经抛弃了我,我再留恋他又有什么好处呢……
 樱正想得出神,却发现艾力欧不知什么时候进来了。她急忙把信纸收好,转过身来对着他。
 “我是进来叫你吃饭的。”他说道,“当然,如果不愿意,我会端到你房间里去的。”
 “愿意——当然愿意。等等,我现在就过去!”她急切地说。
 但是,为什么,为什么她要停下脚步?为什么她要鬼使神差地拉住艾力欧的衣服呢?为什么她要脸红?为什么?
 “唔?”艾力欧平静地望着她。
 “我——我想嫁给你。”


45楼2005-01-02 19: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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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泽夫人连载十

    樱的心在狂跳,她不敢抬起头看着艾力欧。
     “嗯——为什么?”艾力欧仿佛突然间变得不会说话了。
     樱没有回答,她局促不安地使劲拉着衣角。
     “是这个吗?”顷刻之间,艾力欧已经拿起桌上那个浅兰色的信封。樱来不及去阻止他,只得点点头。
     “听我说,樱,”艾力欧温柔地说,“你不必要考虑别人的想法,知道吗?你就是你,你得为你自己着想,做你觉得合适的事。”
     “所以我才说我想嫁给你。”樱终于鼓起勇气,直视着他黑色的眸子。
     “但这是你的婚姻,关系到你的未来,你必须慎重。”艾力欧依然耐心地说。
     “你说你不是一个好丈夫吗?”樱调皮地回答道。
     艾力欧笑了。但是,很快他又以一种更严肃的口气说道:“问题不在于这一点,小姐。关键是婚姻不是过家家,你不能随便找两个人就把他们拉在一起当爸爸妈妈。你认为我们两个合适吗?”
     “你是我选中的人,我愿意。”樱顽固地说。
     两个人都沉默了。艾力欧澄静的眼睛透过镜片直视着她。樱觉得自己的心思仿佛在一点点被读取,但她依然勇敢地迎着他具有洞察力的目光。
     “那么,我尊重你的选择。”艾力欧终于开口了。樱松了一口气。她尾随着他出了图书室。
     经过刚刚一番思想斗争,樱觉得浑身的劲似乎都松懈了,她心不在焉地盯着餐桌上闪着银色火焰的安琪儿烛台。艾力欧……艾力欧……她叹了一口气,拿起勺子搅拌着面前的咖啡。
     “我和樱准备万圣节前结婚。”艾力欧出其不意地说道。
     这句话造成了戏剧性的效果:史比正准备把一块牛排往嘴里送,但送到一半就忘记了;奈久留一下子把嘴里的薏米饼干全喷出来了;樱的咖啡杯“砰”的掉下,摔个粉碎。每个人都吃惊地张开嘴,同时望着艾力欧——就连樱也不例外。说实话,她一点也没做好准备。但看艾力欧的样子,似乎是胸有成竹了。
     “怎么?不介意我订的日子吧?”艾力欧询问地探出身。
     “嗯——就这样吧。”樱害羞地小声说。她弯下腰去拾咖啡杯的碎片,这样可以使她绯红的脸不至于被别人看到。
     “你们什么时候发展到这一步的呀?”奈久留刚刚像梦游病人般半张着嘴,现在终于又回过神来,“为什么不告诉我们呢?”她生气似的用力捶了一下桌子,几双银制餐叉被她震的跳了起来。
     樱正小心翼翼地准备把碎片到入废物箱,不料眼前突然一大块东西扑过来,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了。
     “太好了,樱!这么说你很快就是这儿的主妇了!哦,你们两真是太配了!”她捧起樱的脸大大的亲了一口。然后她转过身,刚想对艾力欧也这么来一下的时候,她突然停住了。
     “这下,我得收敛点了。”她不怀好意地笑道。随后她兴高采烈地跳出餐厅。“我去洗盘子了!”她喊道。
     樱也想过去帮忙,却突然感到手掌里一阵钻心的痛。她低下头看了看,原来在刚才奈久留拥过来的时候,一块碎片扎了进去。现在鲜血正不断地从里面涌出来,看来扎的很深。
     “真是一个没教养的冒失鬼。”史比厌恶地嘟囔道。它仔细地检查着,说道:“你得去包一下,否则血就止不住了。来,上楼。”它看也不看樱,就径直朝楼上飞去。
     “唔——等一下——”樱追了过去,也不管把艾力欧独自撇在餐厅里。
     樱刚刚进了自己的房间,史比就捧着一卷绷带飞了进来,它沉默地看着樱清洗伤口,上药,包扎。然后突然开口说;“我不觉得你跟艾力欧结婚是明智的。”
     樱早就知道它会这么说。她没有抬头,只是继续听它说下去。
     “你们之间在搞什么我一点也不清楚,但是,你们两个之间没有爱情,我知道。”史比说道。
     “婚姻就一定要爱情吗?”樱反驳道。
     “没有爱情的婚姻不成为婚姻。”史比紧追不舍,“你不喜欢他,这是明摆着的。你们连情侣的资格都说不上更别提夫妻了。”
     “为什么非要喜欢他才能结婚?”樱也不甘示弱,“我们两很合适,这就够了。他是我选中的人,我知道他能给我幸福。更何况你又怎么会知道我不喜欢他?事实上,我非常喜欢他。”
     “但这对艾力欧是不公平的!”史比喊道。
     “什——什么?”樱一下子愣住了。
     “你问过艾力欧的感受了吗?你知道他的想法吗?你考虑过他是否喜欢你吗?”史比像连珠炮一般地发问。
     樱语塞。她没有想过这些问题,一点也没有。她太自私了,她只考虑过自己的感受,她只担心自己能否全心全意地做好布斯巴顿的主妇。她完全忘了庄园主人是否满心欢喜地迎接她。而且,她深信不移地认为,自己是在逃避,婚姻只是让她逃避过去。
     史比一看她的表情就知道被它猜中了。于是它以一种更加不紧不慢的口气说道:“你看,现在后悔还来得及。你必须考虑你是否能为艾力欧带来幸福……”
     “她当然能。”门一下子被打开,一个低沉的男声从门外穿来。与此同时,声音的主人大步走进房间里。
     “你不觉得你管得太宽了吗,史比?”艾力欧平静地问道。他坚强有力的双手搭在樱的肩上,使她稍稍沉下气来。
     “我只是关心一下您的未来罢了,我的主人。”史比卑微地回答道,“当然,如果您觉得不合适的话……”
     “肯定不合适。”艾力欧打断它说,“我认为,你目前还没有任何权利插手我和樱之间的事。”
     “好吧,我不插手了。”史比无可奈何地耸耸肩,“但是我要提醒你一句,这个姑娘她——”
     “——能够当好布斯巴顿的主妇。”艾力欧斩钉截铁地说。“还有,我用不着你来提醒,——记住你的身份。”
     “是。”史比忿忿不平地嘟囔道。他头也不回地飞出了房间。
     “对不起。”樱觉得有些愧疚。她知道艾力欧几乎从不摆架子教训人,如今却为了她的事与史比闹翻了。她的心里忐忑不安。
     “没有关系。”艾力欧依然微笑道,“史比会理解的。事实上,他一向来认为我——那个——诱拐少女。”
     樱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46楼2005-01-02 19: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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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泽夫人连载十二

      ……黑暗……雾气……
       ……又来了……
       樱站在一条黑漆漆的石子甬道上,她唯一的感觉便是冷,湿湿的雾气贴着她的脸颊。长时间的寂静几乎预示着恐怖……
       她奔跑起来……周围一片漆黑……她的脑海里仿佛听见有人命令她停下,可她的双脚依然不自主向前……
       然后,没有征兆的,黑暗的走廊前方出现了一点蓝幽幽的火光,樱睁大眼睛,想看得更清楚……
       樱睁开眼睛。
       刹那间她还真的以为自己仍然在那条石子甬道里,因为又冷又湿的感觉并没有消退。但她透过室内微弱的光线看见了对面落地窗上古老的英国绣花帐幔。她记起来,自己呆在艾力欧的房间里。
       她俯下身,拾起了掉落在窗下的毛毯,重新盖好。然而她无论如何是无法继续入睡了。她用羽毛枕头支起脑袋,就那样子呆呆地坐着,思考着。
       差不多是凌晨,曙光还没有透入窗幔。樱瞪着地板上白色的地毯,就好象在期盼着那里能发出一丝光似的。她下意识地用毛毯裹紧了身体,这才注意到她的丈夫没有睡在身边。
       是的,丈夫。昨天不是已经举行过婚礼了吗?这应该是她所期盼的最令人满意的婚礼。她最好的朋友,最亲近的伙伴都来了,看着她,作为布斯巴顿最骄傲的主妇一脸幸福地站在红地毯上。她也成功地回击了那个负心的人……然而她并不觉得幸福。
       艾力欧的眼睛能看透一切。他注意到了她极其勉强的心情。他回避了夫妻间最自然而又最亲切的一切礼节,只是为了照顾到她的感情。这使樱相当的不安。樱不知道他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她的最后的无意识的反抗使艾力欧体贴地去睡她的房间。
       还有那个梦。这是她自从来到布斯巴顿之后那个梦境第一次出现。这意味着什么?难道仅仅是她最近杂乱无章的生活的一个缩影?就好象迷路的人在黑暗与雾气中摸索一般?她无法回答。也许一切只是等待。然而樱觉得就像在无形之中,有人悄悄地推动了命运的转轮。
       随着室内光线渐渐明亮起来,樱听见楼下有人活动的声音。她伸了伸懒腰,就径直穿着睡衣下楼了。
       阳光已由高高的窗棂中散射进来,透过装在窗上的盾徽形窗玻璃投射出一片淡弱无力的色光,深色的护墙板被金色的阳光照的发出像青铜色的光泽。这样清新的美景多多少少消除了布斯巴顿庄园一贯以来给人幽暗而阴郁的印象。当樱走进餐厅时,史比已经在忙碌了。
       “早上好!”樱精神饱满地打招呼。
       史比只是点点头,接着它开口问:“怎么不换套衣服?”
       “哦——对不起。”樱有些尴尬。
       “这里没关系,待会吃好早饭再换吧,”史比转身顾自己忙去了,但又好象漫不经心地提了一句,“……毕竟是主妇,总是要注意礼仪的……”
       “知道了。”樱低低地应着。
       报纸已经送来。樱顺手取了一份打开放在桌上,一边喝咖啡一边浏览。就在她快要对整版整版关于白厅的财政丑闻打呵欠的时候,一个活泼的声音突然从耳边响起:“为什么不多睡一会?”
       樱吓得差点没把报纸丢下。她一抬头,原来是奈久留。她穿着晃眼的橘红色法兰绒外套,使整个人看上去活象一只巨型南瓜。
       “我睡不着。”樱很诚实地说。
       “哦?那么艾力欧呢?”她狡颉地眨了眨眼睛。
       “艾力欧?”樱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该死的,她怎么知道他睡的好不好呢?不过,照昨天的情形看来,恐怕睡得不是很好……
       正在这时,似乎作为回答,艾力欧在楼梯口出现了。令人惊奇的是他竟然也只穿了一件深兰色的晨衣。樱为了逃避奈久留的眼光的注视,于是向艾力欧打招呼:“早上好!”
       “唔?”艾力欧的眼神似乎有些吃惊。
       这时史比毫不客气地插了进来:“我认为你们两个应该在下楼之前就道过早安了吧?”
       樱突然意识到她快要露馅了,她慌慌张张改口:“啊——不——我是说,你昨晚睡得好吗?”
       这下更糟了,就连奈久留的脸上也露出怀疑的神色。
       “亲爱的,为什么要害羞呢?”艾力欧温柔地说,他的双手向樱环了过来,“昨晚你睡得好吗?”他把樱拥入怀中,“我们——都一样吧。”他吻着樱的额头。


      48楼2005-01-02 19: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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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桃矢刚要奔过去扶住她时,艾力欧已经把她拦腰抱起,以超乎常人的力气匆匆上楼,一面走一面对奈久留喊道:“去叫史比,快!就说歌帆在她的房间里!”
         观月老师?她怎么会?正当樱一头雾水时,奈久留已经从身边跑开了。她愣了一会儿,就被桃矢拉上了楼梯。“我们必须去看看!”他暴躁地喊道。
         樱跌跌撞撞地随着他跑上了一处平台。他们停下来。正当这时,平台旁一扇房门开了,艾力欧从里面出来。他看见了他们,刚想张嘴说什么时,桃矢就一个箭步冲过去,揪住他的衣领吼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给我解释清楚!”
         “我们下楼谈,在这里会影响到病人。”艾力欧心平气和地看着他的眼睛,说道。
         桃矢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声音太响了,他悻悻地松开艾力欧,转身顾自下楼去了。这时候奈久留和史比上来,桃矢看也没有看他们一眼。艾力欧点点头,他们就进入到艾力欧刚才出来的那个房间里了。
         “我们也下去吧。”艾力欧走到樱的身边,说道。
         “不——观月老师她怎么——”樱固执地问道。
         “好吧。”艾力欧似乎下了很大决心,“你留在这里照看歌——不,观月小姐。我会跟你哥哥解释的。”
         “解释什么?”樱好奇地问。
         “唔——我会告诉你的,不过现在不行。”艾力欧的声音虽然低沉,但樱明白,他已经不允许别人反驳了。她也不便再多说什么,转身进入房间。
         这是樱见过的最精致的房间。白色的绒质地毯在光滑的地板上铺展开来,天花板上镌刻着秀气的葡萄叶子,壁炉架上放着两个可爱的中国瓷人,雪白的窗幔上绣着兰色的天使图案。在房间正中央的大床上,观月老师躺在上面,一旁史比和奈久留忙碌着。
         樱快步走过去。观月老师脸色苍白,眼睛紧闭着,人明显地消瘦了很多。樱用手指轻轻地抚摩着她的脸颊,只觉得手指触及之处一片冰凉。
         “她怎么了?”樱有些惶恐。
         “淋了雨,又受了刺激,本来身体就不好,于是就——”史比说着,作出了个无奈的手势。
         “我能帮上忙吗?”樱急切地问道。
         “药已经服过,应该没什么问题了。”奈久留轻快地说,“好了,樱,如果你能陪她一会儿,我们就感激不尽了。”
         “为什么这么说呢?”樱拉过来一张椅子,爱怜地握着观月老师苍白冰凉的手,“她一直待我很好,我也应该在她需要我的时候帮助她才对。”
         史比和奈久留面面相觑。
         樱察觉到了空气中的异样,她转过身,问道:“怎么了?”
         “嗯……我们以为,在你看到观月小姐的时候,你的反应会比她更激烈。”奈久留小心翼翼地说。
         “为什么?”樱觉得很奇怪。
         “你看,艾力欧在她倒下以后急成这副模样,连你哥哥也注意到了呢。我们还以为你会生气呢。”史比小心地选择着词眼。
         “就为这?”樱开始觉得好笑了,“艾力欧很早就认识观月老师,他们是好朋友,我知道。也难怪艾力欧会这样了。换作我,我也许比他还要担心呢。”
         “但是……你知道吗?”奈久留大概觉得长痛不如短痛,索性一古脑儿全说出来了,“观月小姐以前每年都会来这里过圣诞节。”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今年她为什么要提前呢?”樱不解道。
         “樱——”奈久留长长地叹了口气,“你是我不幸见到的最迟钝的家伙了。”
         “嗯?”樱依然不明白。
         “这里是观月小姐专用的房间。”史比毫无表情地说道。


        51楼2005-01-02 19: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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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可怕了——”樱捂住了嘴巴。
           “可怕的并不是这些。”观月老师的眼神开始黯淡下来,“我开始发现,艾力欧喜欢的人并不是我。虽然,他经常用一种热切而又温柔的眼神看我,但我很快察觉,他看的人不是我,是我的影子,或者说,我只是那个人的影子。他的眼神依然是寂寞的,一个热恋中的人怎么可能有那种表情呢?我开始不安,我怕自己只能给他带来困扰,不能让他幸福。于是我决定不辞而别。
           “但是我无法忘记他。我在世界各地旅行,希望时间能消除我对他的思念。可是不行,在丹麦的山毛榉树林边,在波罗的海长长的海岸线上,在堪萨斯的矢车菊丛中,每一处都让我比往常更加想念他在落日余辉里孤独的身影。我甚至想到要跟别的男性交往来忘却对他的爱慕,这样却让我在他们对我表白的时候想起那天晚上我对他说,我喜欢你……
           “终于我知道他要结婚了。我想就此消失,退出他的生活。但是,对他的思念到了疯狂的地步,我不得不超出我的理智行事。虽然我一路上都在祈祷着他,祝福着他,希望婚姻能让他幸福起来,但我的神经依然脆弱到一见到他的新娘就晕倒的地步……”
           观月老师说不下去了。樱捂住了脸。她无法想象对于一个人的思念竟然可以如此刻骨铭心。她同时伤害了两个人啊,她一想起这一点就觉得五脏六腑蛇一般地在扭动。
           “打起精神来,樱。”观月老师又一次露出清新的微笑,“你是艾力欧的选择,我相信你一定能使他幸福起来。答应我,好吗?”
           “嗯。”樱强打起精神来,也对她微笑着。
           观月老师终于沉沉地睡去了。樱怀着极其复杂的感情第二次审视着这个房间。她无法想象这个看上去那么天真的房间竟然能压迫一个人的神经,或许是她没有观月老师的力量,但她又想起来经常存在着的令人不舒服的窥视的感觉……
           “你去休息一下吧,我来守着就行了。”一个声音从她的身后传来。
           樱不用转身也知道说话的是谁。她挺起身子,尽量克制住声音中的颤抖,说道:“你为什么要答应我?”
           “你不是希望我答应你吗?”艾力欧走了过来,也拉了一张椅子,坐在她旁边。
           “可是——这样做——她——”樱开始抽抽搭搭起来。
           “不要这样子,那个人也会心痛的。”艾力欧温柔地扶住了她。
           樱停止了哭泣,她一下子从艾力欧肩上移开,有些愧疚地说:“她——从来就是喜欢你的。”
           “喜欢就喜欢上了,没有办法。但是我不能让她幸福,我知道。”艾力欧沉痛地说道。
           “我伤害了你们两个……”樱又开始抽泣了,肩膀一颤一颤的。
           “不怪你,真的。是我最先伤她的心,跟你没有关系。”艾力欧一面说着,一面替她拭去眼泪,“我希望她能找到她自己的幸福,专属于她的幸福。”
           “一定能的。”樱注视着观月老师疲倦的面容,坚定地说道。
           就在樱准备离开房间的时候,她猛然转身,问道:“你——喜欢我吗?”
           “你说呢?”艾力欧转过脸来,平静的目光直射樱的心底最深处。
           “我不知道。”樱想了一会儿,老实地说道。但她又问:“你为什么要娶我呢?”
           长时间的沉默。
           然后艾力欧开口了:“你还记得有一次我们去雪山滑雪的事吗?”
           樱点点头。
           “那次你问我,我最害怕的是什么。当时我没有告诉你。现在你知道吗?”
           樱摇摇头。
           “我最害怕的事,就是让你受到伤害,樱。”艾力欧轻轻地说着,转过身去。
           刹那间樱的泪水夺眶而出。


          53楼2005-01-02 19: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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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一

            整整一个星期布斯巴顿都沉浸在宴会带来的欢愉的气氛中.如果不是那个人,樱很愿意下楼参加,哪怕是被巴斯克维尔小姐毫不礼貌地盯上两个小时.的确,艾力欧的婚姻似乎让她着实不舒服了好一阵子,樱猜想她到现在也没有原谅她.每当她路过她身边时,她那两条细长的眉毛就会倏地扬起来,黑色的眼睛里闪动着带有威胁意味的光芒.不过樱并不是很在意,其他的几位小姐也许更加有礼貌,显然她们所受的教养并不包括总是盛气凌人地对待旁人这一条.
            宴会几乎让奈久留疯狂了,她是那么热心于为樱挑选合身的晚宴礼服,以至于樱怀疑她是不是和知世有同样的爱好.当然,樱并不是一个讲究衣着打扮的人,但是穿得正式一点总归是好的,再加上她一贯冷淡而温文尔雅的丈夫现在时时刻刻陪在她的身边,她也就心甘情愿地任凭奈久留像摆弄衣架子般对付她.
            宴会的最后一个晚上,樱听见楼下的人声比平常更加喧哗.她照例没有去参加,只是静静地伫立在房门外的走廊上,凝视着落地窗外一望无际的田野在夜色和雪的掩映下,反射着柔和的银蓝色光芒.不知怎么,她觉得布斯巴顿的活力四射已经夸张得不正常,似乎要拼命掩盖那繁华下的阴暗和空虚.那被花岗岩石壁放大很多倍的声响回荡在空荡荡的门厅,走廊,竟让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失落和恐惧.
            从楼下传来了艾力欧流畅的琴声以及伊沙贝尔甜美圆润的嗓音.巴斯克维尔勋爵说的没错,他的妹妹与艾力欧的配合真是天衣无缝,只是巴斯克威尔小姐略显得迟滞,不过旁人听不出来罢了.
            正当樱聆听着他们动人的合唱时,她看见一条人影从门厅里疾步走出来.她凝神屏气地注视着,当她辨认出那件黑色的披风时,她的心几乎要从喉咙口里跳出来了.
            是小狼.这么说他这几天一直呆在庄园里.樱隐隐约约地觉得她至少应该去问问他来这里的原因,觉得她那天这么撵走他实在不妥,然而就算是她全身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催促,她还是无法迈动一步.她的双腿僵直得仿佛不属于自己了.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攀上一辆马车,得得的蹄声渐渐消失在雪地里.马车在冥色中缩成了一个黑点,很快就看不见了.
            刹那间一阵巨大的孤独感袭上了樱的心头.虽然走廊里点着炉火,她还是觉得浑身发冷.她想喊,喉咙却好似被什么东西梗住一般.两条腿已经站得麻木,可她一点也不在意.她只想永远地站在这里,即使被寒冷和痛苦封住全身也无所谓,只要能这么看着窗外就好,哪怕已经没有任何东西可以让她留恋了.
            "想哭,就哭吧."一个低沉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
            樱怔怔地回头,看见艾力欧的镜片在墙灯下折射出暖暖的黄晕.她有些惊恐地发现不知什么时候,两行冰冷的泪水已爬上了她的双颊.她刚想把它们擦去,却被艾力欧轻轻地拥入怀中.他在她耳边温柔地说道:"我能了解你的感受."
            樱开始伏在艾力欧的肩膀上断断续续地抽噎着,起先只是无声的抽泣,到后来成了呜呜咽咽的怮哭.长久以来积郁在心头的愤懑和绝望一点一点在沸腾.力气似乎随着泪水慢慢消失.她根本没有勇气再回头看那使她心碎的落地窗,但她更没有勇气抬头望着艾力欧.她在为别人流泪,心中的不安甚至超过了悲伤.然而她已没有精力再去理会这些事了.
            当艾力欧抱起浑身乏力的她走进卧室时,她贴在他的胸口含糊不清地说:"我没有后悔我的决定."
            "谢谢."艾力欧脸上不知是欣慰还是忧伤.他放下她,替她盖好被子,吻了吻她的额头便出去了.樱呆呆地盯着那扇早已紧闭的房门,心头又是一阵空虚.
            第二天下楼的时候,樱发现只有史比在忙着做早餐.由于客人们都于前一晚告别了,偌大的餐室里显得冷冷清清.奈久留显然也注意到了.当史比把一盘土豆沙司放在她跟前时,她就开始大声抱怨:"真是太无聊了——客人们都走了."
            "不过希尔太太也跟着走了呀——我相信对于这一点你应该是很乐意的吧?"史比不紧不慢地讥讽道.
            "不过即使是跟她斗嘴也总比坐在这里自言自语要好,"奈久留瞪了它一眼,"我宁可对着她的大鼻子也不愿吃你做的猫食."
            史比刚想跳上桌子就被艾力欧用眼神逼回座位上了,而奈久留则带着胜利者的神情睨视着它.过了不久她又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开口说道:"这里真是无聊,如果有小孩子在就会热闹多了.你说对不对,樱?"


            58楼2005-01-02 19: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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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樱刚刚举起咖啡杯,她有些不知所措地回答道,"小孩子?不是说这附近没有小孩子的吗?"
              "樱——"奈久留几乎是带着怜悯的神色看着她,"我是说,你和艾力欧结婚都快两个月了,布斯巴顿的小主人什么时候才会诞生啊?"
              樱还来不及为她的迟钝默哀三分钟,就猛然喷出一口咖啡,呛得她连连咳嗽,这样倒使她的脸即使太红也不会显得不正常.艾力欧过来拍她的背,而奈久留继续说下去:"我可是很期待的哦!想想看世界上最强大的两位魔法师所生下来的孩子该有怎样的力量啊!"
              "我对此不抱任何希望."史比正凝视着樱的反应.
              "怎么可以这么说?"奈久留有些厌恶地反驳道,"如果是男孩,肯定有黑色的头发和黑色的眼睛;如果是女孩,肯定比樱还可爱!"
              "哈,哈哈."樱干笑着回答了她.她和艾力欧至今还没有任何实质性的接触,如果能生下孩子来,那反倒怪了.艾力欧一句话也没说,转身离开了餐桌.
              "他怎么了?"奈久留有些不安地问道,"是太害羞了吗?"
              "或许吧."樱淡淡地接口道.
              "我看不是."史比突然开口说道,把她们两个都吓了一跳,"你们之间的关系紧张吗?"
              樱一愣,随后镇定下来,反问道:"你看像吗?"
              这下是史比被问住了,它思索了很久,最后斟酌着说道;"我不知道你们两个在搞什么鬼把戏,我也不想知道.但有一点,你必须明白."
              "什么?"樱禁不住问道.
              "我跟随艾力欧很久了,我知道他的为人.你不能指望他会多么爱你或是给你幸福,因为他几乎不动感情,也许他把你娶来只是为了装饰一下布斯巴顿的门厅也说不定."
              "我收下你的忠告了."樱毫不客气地说.她实在是有些生气,以至于拿咖啡杯的手在微微颤抖.史比耸了耸肩,也离开了餐桌.
              "可怜的史比,"奈久留摇摇头说道,"它八成是爱上了艾力欧了."
              樱不以为然地笑笑.她觉得现在情绪稍稍好了一点,她开始帮助奈久留收拾餐盘.
              "你不用在意史比的."奈久留突然说道,"它仅仅是希望艾力欧能过得开心一些,因为他一直是孤独一人."
              "一直都这样吗?"樱有点好奇.
              "是的."奈久留叹了口气说下去,"他很寂寞.自从我们被创造出来以后,我们就一直陪着他,他向来是独来独往的.如果说人类有封闭内心的喜好的话,我看他的感情已经锈掉了."
              "他总是微笑."樱回忆着艾力欧的点点滴滴,说道.
              "这样一来他就更寂寞了."奈久留说道,"所以我们一直希望有谁能给他幸福,至少能陪在他身边也好,让他不至于孤零零的."
              "我会试一试的."樱说着,心里却不大肯定.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和艾力欧两颗心之间的距离有多么遥远.然而她开始对他产生一种怜惜的感情,连她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也许在这世上,除了他们两个,也原本就没旁人怜惜.


              59楼2005-01-02 19: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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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二

                接下去的一个月平平淡淡,是的,除了每天早餐桌上奈久留和史比惯常的争执——这好象成为了他们两个必修的早课.樱发现自己正渐渐爱上这个迷人的地方.一月份的风虽然还是冷得刺骨的,但在田野里已经四处可见春天的痕迹.棕黄色的开始冒泡的沼泽,依然光秃秃的山毛榉,点缀着荒野的紫色的风信子,所有的这一切都成为她乐意在外逗留的理由.她很喜欢沿着从汉姆尼斯大街到弗郎克村庄的长长的,布满石子的小径上漫步,这里十分僻静,偶尔会有一只红脯的知更鸟从天空中掠过.她见不到多少邻居,而那些和蔼可亲的太太们也仅仅是在路过时互相点头致意.有时候得到允许——当然樱得发誓她不会迷路——她可以牵着奈久留的手逛一逛汉姆尼斯大街.汉姆尼斯是一条历史悠久的步行街,也许在立宪之前就已经存在了.街道两旁伫立着古老的,哥特式的建筑,被煤烟熏得发黑的巨大的窗格在阴暗处窥视着过往的行人.樱时常津津有味地幻想着十九世纪时穿着鸵鸟毛的膨大的衣裙,戴着小山羊羔皮的手套的小姐们匆匆穿过这条街道时的情景.她们共同呼吸着伦敦的迷雾.
                当然也会有一些不如意的地方——这正如再华丽的画卷都需要一些暗淡的色彩来点缀一样——史比对她们的散步嗤之以鼻,在它看来,阳光是世界上最危险也最可笑的东西;艾力欧虽然也喜欢户外运动,但总是不能在庄园里看见他.不久以后连奈久留都对这样的散步失去了兴趣,所以樱只能停留在离庄园不远处的地方以防迷路.
                从艾力欧房间里的落地窗往外看,可以看到大片的荒野以及更远处连绵起伏的山坡.樱从未想过要去那里.山上立着花岗岩堆砌成的古冢,远远看过去就像是奇形怪状的大石块.即使是风,也是令人不愉快地哀鸣着,昏黄的天空像一只无形的巨手倒扣着大地,恐惧得叫人不敢正视.
                在这种气氛的映衬下,幽暗的庄园本身就更加阴森可怖了.他们的活动范围仅限于庄园的前半部分.左右两座翼楼,甚至包括庄园后面整整一座主楼都是樱从未去过的.那些长久以来没有人睡的房间散发出的霉味混合着冷冷的穿堂风把他们的活动范围缩到最小.尤其当夜幕降临时,这种感觉就更加明显.当吊灯被点燃,在昏暗的墙壁上投射下巨大的阴影时,樱觉得那色彩鲜明的影子并不仅仅是他们三个人的.庄园里蜗居着许许多多别的形式的生灵,这一点你可以从身后时常响起的低语般的沙沙声里看出来.
                樱当然不是说自己的胆子有多大,只是这种恐惧的感觉与半夜梦醒时身旁空无一人的孤独相比起来根本不算什么.自从上次在甬道尽头看到了那扇门以后,她几乎天天都梦到呆在那里抚摩着黄铜把手,但每次都会在关键时刻没来由地醒来.至于那一对耳坠,樱发现它们似乎失去了催眠的作用,无论樱怎么想象,都没有以前那令人晕眩的感觉了.艾力欧就在对面的书房里.由于担心樱的噩梦,他总是小心翼翼地聆听着房里的动静.但他很少走进房间,樱知道.
                在这个没有时间的地方,樱觉得仿佛陷在了遥远的过去,她快迷失得不想再回来.直到最近一次大扫除的到来,才使她稍稍理智了一些.
                对于清扫工作,奈久留一向是十分热心的,更何况庄园的确应该好好打扫打扫了.但当樱听到让她自己一个人整理整一条二楼走廊的时候,她不禁感到有些吃不消.
                "的确,我还从来没有见过比你方向感更差的人——也许观月小姐算一个,"当樱以不认识路为理由提出抗议时奈久留说道,"但是,只有一条走廊啊——只要你不去随便开过道上的门,我保证你不会迷路."
                很显然,打扫二楼走廊的决定已经没的商量.正当樱垂头丧气地提着扫帚枝准备登上楼梯时,史比突然在门厅的另一头问道:"艾力欧去哪了?"
                "布仑克修斯银行."奈久留头也不抬的说,"事实上,如果他今天再不赶去的话,可怜的老赫里奥特就要破产了."
                "真是的,"史比哼了一声,"明摆着逃避打扫嘛."
                樱沉默地来到了二楼的走廊.她依稀记得靠近楼梯的第三个房间是她自己的.在开始打扫之前,她觉得不管怎么样都要先进去看看.她推了一下门,门是虚掩的.
                这里的一切和她第一次睡的时候没什么两样,房间里冷飕飕的,也许是长时间没有人住的缘故.但樱不禁注意到白色床单的纤尘不染显示着最近的半年里一直有人在打扫.樱定了定神,打开了床头的柜子.她原本以为柜子里空无一物,但里面赫然摆着的一本红色封皮的书让她的心漏跳半拍.
                是樱牌.樱有些不敢相信地抚摸着那厚厚的富有质感的封面.这种感觉似乎很久以前就消失了.是什么时候呢?打开,她下意识地取出一张卡,是"梦"牌.她端详着"梦"被面罩遮得严严实实的脸庞,心中一块长久的阴影突然明亮起来.
                她把牌放了回去,然后把这本书拿到楼上去收好.她至今想不起来自己是什么时候把这本书塞进了行李.但无论如何,她想试一试,也许很快就可以解决问题了.
                艾力欧在晚餐时回来了.樱没有告诉他关于樱牌的事.艾力欧望上去十分疲倦,他用完晚餐便告辞上楼了.樱悄悄地跟了上去,看见他最终进了书房,她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这样就好,只要声音不要太吵就是了.
                樱蹑手蹑脚走进对面的房间,转身锁上门.她戴上了那对耳坠,跟前几次一样,耳坠已经没有什么反应了.接着她取出了那一本书.她在书的钥匙孔里找到了小巧的星杖.拿着它,熟悉而陌生的感觉又一次袭上了樱的全身.她轻轻地唤道:"封印解除!"
                星杖长出了翅膀;太阳和月亮退居两边;点点星光绮旎闪烁.樱着迷地望着浑身散发着梦幻般气息的星杖.然后她猛然清醒过来,她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
                "'梦'!"她敲打着"梦"牌.
                两只蝴蝶闪着亮光从纸牌里钻了出来.樱有些怀疑地望着它们,"梦"不是这个样子的呀.没有预兆地,两只蝴蝶一边一只地贴上了她的耳坠.它们和她耳坠上的蝴蝶完全吻合.
                樱几乎立刻就后悔这么做了.她感觉整一个人好象被巨浪卷起,又被狠狠地抛下低谷.大片大片色彩斑斓的幻景从她身边飞驰而过,她恶心得快呕吐了.
                突然一切都停止了.樱发现自己正站在一扇雕刻着奇怪的木纹的门外,从外面看来,里面似乎是很大的一个房间.她明白自己已经进入了梦境.但这里是——
                "希望你们幸福."从房间里传来一个熟悉的低沉的声音吓了她一跳.艾力欧吗?怎么会?她悄悄探过头去,却发现库洛·里多正站在里面.房间的正中摆着一张红色的靠背椅,壁炉的火焰已经熄灭,库洛站在靠背椅前,从落地窗外射入的明媚的阳光勾勒出了他轮廓分明的脸庞.他静静地伫立着,神色凝重地注视着手中的书.
                是库洛牌.樱一看那红色的封面便明白了.这么说来,他刚刚把月和可鲁贝洛斯封印进了书中.但是——她为什么会在这里?她不是曾经用"回"牌的力量到过库洛·里多临死的那一时刻吗?
                屋中的人仿佛突然惊醒一般.他抬起头,环顾四周,说:"出来吧."


                60楼2005-01-02 19: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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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三

                  樱骇了一跳.她以为他发现自己了.正当她犹豫着要不要从门后的藏身之处走出来时,房间里突然响起了衣摆在地板上拖曳的沙沙声,一个人影缓缓地从壁炉的阴影中显形.
                  是一位身形窈窕的女子.她一身的黑纱使她即使在阳光的笼罩下也不比在阴影中明亮多少.然而她全身散发出来的美丽的气息却是一样的无懈可击.她近乎象牙色的双颊上,衬托着一双星子般深邃的黑眼睛,挺直的鼻子下面,是淡水色的一抹嘴唇.她的目光无意识地转了一个角度,沉静的微笑突然笼罩了一室的光华.连樱,也在那一刹那,被她的光芒震得呆住了.
                  "我该叫你什么?是里多夫人,还是西尔维亚小姐?"库洛的眼中闪过一丝戏谑.
                  那名女子脸上的表情突然僵住了.她一言不发,转身就要离开.库洛急忙抓住她的手,柔声说道:"对不起,每次我总是弄得你生气,不要离开,好吗,西尔维亚小姐?"
                  西尔维亚沉默了片刻,突然把手从库洛紧握着的手中抽了出来.库洛并没有介意.他有些疲倦地坐到了那把红色的老式靠背椅上.西尔维亚像一座完美的雕像般静静地伫立在他面前.
                  樱突然觉得浑身发冷.她这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阳光已从室内消逝,窗外纷纷扬扬地开始飘起雪来.壁炉生起了火,两个人都被笼罩在一片朦朦胧胧的,温暖的光晕中.
                  "下雪了,"库洛望着她,说,"像极了我们结婚的时候.而且,你依然是一袭黑衣."
                  西尔维亚一直凝视着窗外的雪花,她头也不回地说:"那是我自己的忌日."
                  樱一听到这甜美而带着淡淡哀伤的声音就明白了.她就是那个长久以来一直侵扰自己梦境的人.无数个疑问像波涛汹涌的大海般在她胸中起伏,心中生起强烈的愿望要求她进去问个明白,然而她的双脚不听使唤,她依然站在房间门外,听着里面的对话.
                  "你从来就没有原谅过我,是么?"库洛轻轻地问道.
                  "在你决定娶我的那一天,我就对自己说,西尔维亚从此死在了这世上,留下来的只是里多夫人而已."她终于转过身,瘦削的双手紧紧拉住了披肩.
                  "那是我母亲的遗命."库洛没有看她,兀自闭目说道.
                  "是的."西尔维亚目光犀利地审视着他,"如果说你,库洛·里多,曾经在这世上爱过什么女人的话,那么仅仅只有你的母亲了."
                  库洛没有回答.一时间两人都沉默了.
                  良久,才听到西尔维亚开口说:"我很高兴你留我一个人住在那座庄园里,如果天天面对你的脸,我真怕我会受不了."
                  一听这话,库洛倒来了兴趣:"是布斯巴顿吗?你喜欢那里?"
                  "是的."西尔维亚承认道,"那是我唯一见到不会害怕和厌烦的与你有关系的东西.尽管你只是把我当作那里的摆设,我丝毫都不介意."
                  库洛轻轻吁了一口气.西尔维亚端详着室内的陈设,问道:"这里是你的坟墓吗,尊敬的里多先生?"
                  库洛不禁莞尔微笑,说:"这到使我想起来问你,你从来都不肯主动见我,这次为什么会大老远地跑来日本?"
                  "相信我,我决不会错过任何一个为你送终的机会."西尔维亚干脆利落地说道.
                  "恐怕这次要让你失望了,西尔维亚小姐."库洛打趣道,"我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短命."
                  樱没有想到西尔维亚脸上竟出现了如释重负的表情.在她看来,这名女子与库洛有如此深的恩怨,她应该巴不得库洛下一秒钟就在他眼前一命呜呼才好.
                  "不过,"库洛注视着她的表情,接着说道,"我的生命的确在今天走到了尽头."
                  "怎么可能?"西尔维亚激动地向前探出身去,"你的力量不是很强大吗?"
                  "世间万物都有完尽的那一天,我也不例外."库洛平静地说道,"更何况还有你这么一位可人的小姐每天念主祷文时都不忘添上一句:'主啊,让库洛·里多早日归西.阿门.'"
                  西尔维亚似乎一下子变的不会说话了一般.库洛继续说道:"我会有转世,就在布斯巴顿庄园."
                  "你要我——唤醒他全部关于你的记忆?"西尔维亚慢慢地问道.
                  库洛有些惊讶,但随后接口说:"是的,在适当的时候——唤醒他.但我无论如何想让他过得比我幸福,所以请你——不要伤害他.这是我最后的心愿."
                  "如果这是你的希望,那么,我帮你完成."西尔维亚一字一顿地说.
                  库洛脸上第一次露出了舒心的笑容.他转向窗外,望着片片飞雪,说:"看,这些雪花,落下来多么白,多么漂亮.明天太阳一出来,就会全部融化,消失不见了.明年又会有新的雪,只是不再是今年的雪了."
                  "如果没有今年的融雪,就不会有下一年的落雪.它们只是在等待,等待着下一个季节的到来."西尔维亚喃喃地补充道.
                  两人相视一笑.房间里原本死寂的气氛渐渐缓和下来.
                  "你的力量——也许不能支持到我的转世醒来的那一刻."库洛突然说道.
                  "我知道.我是很早以前就应该死去的人.你的转世苏醒之日,便是我消失之时."西尔维亚的神色有些黯淡,"不过请放心,我会除去他记忆中所有关于我的片段.我相信,我的存在一直是你生命中的阴影.有我在,他绝对不会幸福."
                  "这是你的真正的想法么?"库洛凝视着她,"那么我越来越觉得我是该死的了."
                  "你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西尔维亚的声音不知怎么竟然有些颤抖.
                  "那么,请你听听我的感受吧."库洛说着站起了身.他结实的双臂环上了西尔维亚的纤纤细腰.西尔维亚挣扎了一两下,但随后就不动弹了.
                  也许眼前的这一幕是不该惊扰的……樱告诉自己应该走开,至少要让这两人充分享受这独处时光,然而她仿佛被石化了一般,任凭她怎么努力,双脚就是不听使唤.
                  "我一直想象着能这样近地贴近你,可都没有机会."库洛低沉而温柔的声音从房间里传出来,"每次一靠近你,你受伤的眼神总是告诫我,我这是在亵渎你.我听从母亲的话娶了你,我希望给你幸福,可我发现我们的婚姻给你带来了更大的痛苦……我一直在冷落你,只是不想让你嫌恶我……如今我马上就要离开,我终于有勇气告诉你,不管你讨厌还是鄙视,我都一直——深深地爱着你."
                  他随后便松开了她,软软地倒在了椅子上.西尔维亚整个人都僵直了.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听到她的低语:"你怎么知道我是讨厌你的呢?你一直以来都冷落着我,你怎么能指望我会对你微笑?但是我——很早以前——就无可救药地爱上了你了."
                  她站在那里好一会儿,双颊飞上了红晕.她似乎在等待着听到回应,但房间里静悄悄地再没半点声息.库洛·里多半倚在红色的靠垫上,脸上一如昔日的安详.他合上了双眼,就像睡着一般,带着婴儿般无所牵挂的微笑.
                  他死了.
                  西尔维亚没有哀号,没有哭泣.她甚至没有声响地走到他身边,俯下身看着他.长长的黑发轻轻地拂着他的脸颊.她捧起他早已冰冷的脸,在唇上印下了一吻.她满目怜惜地望着他,喃喃地对他诉说:
                  ……我们已错过得太多了,可是醒悟得太迟……
                  ……不管你有没有听到,我都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
                  ……这句你等了很多年的话,让我用残生只悄悄地讲给你一个人听吧......
                  ……无论如何,我希望未来的你会比你幸福……


                  61楼2005-01-02 19: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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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五

                    布斯巴顿庄园一日又一日地度过它平稳的冬季.在以后几个星期中,整个庄园都覆盖在白雪之下.积雪不断从高耸的松枝上一长缕一长缕地飘落下来,散成粉末.有的时候是给风吹落的,有的时候因为松鼠在松枝间跳来跳去.当四周悄然无声的时候,你可以听见松鼠剥松球的声音. 

                    在天际,整天都飘着层层浓重的烟雾.低低的丘陵的轮廓,迷失在烟雾里.在山的另一边,只有在这烟雾中的某处,落下一条条毛茸茸的白色飘带——就在那里,正在落着雪. 

                    今年来得过早的雁,时不时地落到坡上哀鸣着.焦灼的雁声远远地传遍了田野,但没有引起应和的声音——沿山的森林里,冬天几乎没有鸟儿. 

                    白天在安静的庄园里,生活是千篇一律的.劈柴在花瓷砖壁炉里劈啪地响,大挂钟声音暗哑,寡言的史比坐在舒适的图书室里翻阅着报纸,就连素来不安分的奈久留,也不自主地降低了说话的音量.一切都很平常,而且非常自然. 

                    但一到晚上,那宛如地狱般的黑暗就笼罩住房前房后,松林紧紧地跟房子挨到一起,而且当你从灯火辉煌的前厅走到外面来时,面对着这严冬,田野,黑夜,你会突然感到十分孤独. 

                    原野伸展到几百里以外的铅黑色的远方.看不见一星灯火,也听不到一丝树枝摇曳的声音. 

                    庄园好象一座最后的灯塔,屹立在烟雾迷蒙的深渊边缘上.这里是天涯海角.所以,房间里静穆地燃着灯,钢琴流泻出水一般的乐声,柔软的地毯使脚步无声,而桌子上放着翻开的书本和手稿,这就不禁使人觉得奇怪了. 

                    这样的生活即使有些乏味,樱也无法再挑剔什么了.庄园静谧的气氛正一步一步把她感染成为一个娴静而忧郁的少妇.她记得很久以前最令人自豪的便是自己的精力充沛,然而现在她宁愿面对着壁炉静静地坐上一个下午.在这样的环境下人是很容易回忆起那些被人忽略的小事. 

                    她跟许多想象力活跃的人一样,有着在散步时搜集各种小东西的癖好.这些小东西有一个特点:能使她回忆过去,重新唤起她——樱——在拾起随便一块镶嵌画的碎片,一篇枯萎的榆树叶或一块小小的石子的那一瞬间的心情. 

                    她现在喜欢久久地徘徊徜徉在田间的小道,为的是那迷人的冬日的景象.早晨在水洼里一层玻璃般的薄冰下面,能够看见气泡.有的时候,在这种气泡里,好象在水晶球里似的,有一片白杨或白桦的紫红色或柠檬色的叶子.她总是喜欢打碎冰,把这种结冰的叶子带回家去.不久在她的窗台上堆积了一堆这种叶子.它们暖过来便发散出酒精的气味. 

                    史比对于她这种奇怪的癖好不以为然.在它看来,庄园里即使有再多的树叶也仅仅意味着打扫需要多花点工夫.艾力欧倒是很宽容她正渐渐地把三楼的房间改造成为植物园.有时候樱甚至发现,艾力欧也会在不知不觉中顺手拈来一片柳树叶子放进衣袋. 

                    樱一直隐隐地觉得她这样不知疲倦地收集似乎在隐藏着内心深处某中真实的想法.在她惯常的散步中,她似乎一直无意识地在寻找某种植物.是什么呢?就好象是一种朦胧的渴望,一种心灵的慰寄.但她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然而她依然固执地寻找着. 

                     

                    ……白色的雾霭…… 

                    ……大雪纷飞…… 

                    樱仿佛置身于一片迷蒙的雾气之中,她所能看见的,只是雪花静谧地在天空中飞舞,翩跹如绝美的舞步. 

                    ……在等你……一直在等你…… 

                    ……我还是害怕…… 

                    樱朦朦胧胧地觉得自己在等什么人,然而又害怕见到那个人.她的目光开始迷茫散乱,周围的一切慢慢成为不可捉摸的影象. 

                    然后,在雾霭深处,一个黑色的人影渐渐浮现.但是迷漫的雾气包围着他,绰绰约约中,只能看见他宽大的黑色风衣上下翻飞. 

                    樱的喉头一阵紧缩,她想喊,却发不出声音,她的双脚却好象被石化了一样,无法动弹. 

                    她眼睁睁地看着那个人如同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渐渐消失,在一刹那一阵巨大的空虚与孤独袭上身来. 

                    ……樱花落尽…… 

                    ……雾霭散去…… 

                    当樱终于挣扎着从梦境中醒来时,她摸到了一脸的泪水. 

                    她明白自己一直在寻找的植物. 

                    是樱花. 

                    ……小狼,他最喜欢樱花……


                    63楼2005-01-02 19: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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