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复：☆咸鱼Couple★

初春开的花已经凋谢了很多，鲜艳的花瓣变成了焦枯的褐色，颤颤巍巍地吊在边上，都不用风吹，就飘飘然荡了好些在地上。枝丫疯狂抽条，花苞般的新芽变成了嫩绿的叶，遮盖住寂静了一个寒冬和早春的土地。
天气渐暖，春天已经过去了大半。
夕阳拉长了影子，麻雀在枝叶间旋转跳跃，唱着歌。
等待着放假的学生们飘飞的思绪跨越了学校小小的四方围墙，云游到了千里之外。可是离放学越近，时间就过得越慢，每一秒，都多出了好几分钟。有些人早就收拾好了东西，急切地等待着，像匍匐已久等待冲锋陷阵的战士，铃声就是冲锋号，甫一响铃，唰一下就冲出了教室。走廊里充斥着放肆的欢声笑语，传出去好远，甚至惊飞了几只麻雀。
李玹雨的心情也同他们一般迫切。他有一个假期计划，为此而兴奋不已，从好久之前就不断期盼着，迫不及待着。他急着回家，急着完成计划的第一步。
李玹雨讯速收好书包，起身就走。
全宇盛叫住他：“你跑这么快干嘛，我们都多久没一起踢球了，好不容易有个假期，明天一起踢球呗。”
“不了，我有事。”
“你能有什么事？”
“很重要的事。”
“很重要的什么事？”
“跟你没关系。”
“怎么就没关系？”
李玹雨沉默。
全宇盛意识到自己接顺嘴了，翻了个白眼：“得得得，大忙人，上次约你也有很重要的事，您老什么时候有时间再通知一下呗。”
李玹雨没理他的调侃，说了声抱歉就走了。
全宇盛慢吞吞地走在后面，不禁想，这小子该不会真的恋爱了吧。
李玹雨不想浪费一丝一毫的时间，一溜烟跑回了家，花了一个晚上快速完成了所有应该在假期里完成的功课，饭也没顾上吃。
等李善雅下班回到家，李玹雨就拉着她坐下，郑重地告诉她，他要趁着这个三天的小长假出去旅游。李善雅一下被惊得失去了方向，语无伦次地问他为什么？怎么会突然想出去旅游？是不是在学校发生了不好的事？要去哪？怎么去？钱够不够花？
她问了一连串问题，没给李玹雨回答的间隙。问完这些，她又冷静了下来，担忧地看着李玹雨，轻声问：“小雨，可以告诉妈妈为什么吗？”她顿了顿，小心翼翼地问，“是有不开心的事吗？”
李玹雨急忙安抚她：“妈妈您误会了。我很好，没有任何事。我只是觉得我已经长大了，却很少有离开家的时候，我想去其他地方看看，去追求我想要的东西，仅此而已，您别多想。”
李善雅皱起了眉头，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知道李玹雨是一个有主见的孩子，无论做什么事情都会经过深思熟虑，不会轻易下决定。他在长大，在朝着自己预定的方向前进。忽地就有些哀伤。
只要是李玹雨想做的，她很少有反对的时候。
李善雅沉默了半响，又说：“妈妈给你钱。”她摸着自己的包，想要掏出钱。李玹雨阻止了她。
“上次打工的钱还够用的，您别担心，我会打理好一切的，相信我。”
李善雅自然无条件相信，但那是她的小雨啊，是她放在心尖上疼爱的小雨啊，又怎么会不担心。
人向来是这样的，一面对自己爱的人，就会失去理智，想象着各种可能的、不可能的情况，情不自禁地担心着大大小小的事。就像即便他带了伞，还是会担心他有没有淋湿；即便他记得回家的路，还是会担心他有没有拐错弯……
李善雅什么都没有说，但李玹雨明白她没说的话。他陪着李善雅坐了很久，最后抱了抱她，道了晚安。
李善雅看着他走向房间的背影，心里面既欢喜又难过。她不禁想，这孩子的肩膀什么时候已经变得这么宽阔了。
李玹雨对自己撒谎了感到愧疚，但转念一想，其实也没有说错，他确实要去旅游，要去追求自己想要的东西。他想，就算知道了真相，妈妈也不会怪他的。于是，他在愧疚与期待的交织中度过了漫长的一夜。

第二天早上，金秀贤一脸错愕的看着出现在自家门口的李玹雨。
他微笑着说：“哥，我们出去玩儿。”
金秀贤呆愣地盯着他，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李玹雨又说：“我知道你今天明天都休息。”
金秀贤一把把他拉进家，关上了门，上下打量了一番，问：“你什么情况？”
“说好的，带你去散心。”李玹雨说着，颠了颠自己的背包，展示给金秀贤看。
金秀贤想起了那通电话。在此刻之前，他从没想过，李玹雨说要带他出去玩，不只是说说而已。他懊恼地啊了一声，很想扇自己一巴掌，不是因为随口撒谎，而是别的事情。
他帮李玹雨卸下背包，拉着他到沙发上坐下，和他面对面。
他严肃地说：“玹雨，我得向你道歉。”
李玹雨露出了疑惑的表情。金秀贤看着他这幅天真无辜的样子，扇自己的想法更加浓烈。
“对不起，我没有重视你的话，以为你只是随口一说罢了。你知道的，有很多话只是客套，不能当真的。很抱歉，我也用这样的想法来看待你，我太蠢了。”
金秀贤早该想到的，李玹雨这样纯净真诚的人，怎么会只是随口说说而已。他本可以一笑而过，假装自己记得，但他做不到，面对这样的李玹雨，他做不到欺骗。
李玹雨低下头，有些不知所措，他无意识地扣着指甲，暗骂自己自作多情。
他很想说，不是这样的，我只是想给你一个惊喜，想让你开心。
“哥没关系，不用道歉的，本来就是我自作主张，你要是不想去的话……”
“我想去，怎么可能不想去，”金秀贤急忙打断他，“我今天明天都有空，你想去哪，我们一起。”
李玹雨以为他只是碍着面子不好拒绝，抬头说：“不用勉强的。”
李玹雨的眼睛澄亮，里面倒映着金秀贤。他的眸里盛着星河，也盛着小小的眼前人。
金秀贤想，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人呢，怎么会有人从内到外都这么美好呢，怎么会有人有这样一双眼睛呢，怎么会有人能直直地看到人心底呢。他伸手揉揉他圆圆的脑袋，手心一片温热柔软，金秀贤的心也跟着软得一塌糊涂。
他说：“玹雨，我从来不勉强自己做任何事，我会去做，是因为我想。如果我不想和你一起去，那我会毫不犹豫地拒绝你。”
李玹雨看着他的样子，确定他确实没有勉强自己，如释重负。他想了一下，点点头，又觉得不放心，说：“哥如果真的不想的话一定要告诉我，我不会感到为难的。”
金秀贤松了口气，嗯了一声，笑着拍拍他的肩膀。“傻玹雨。”
金秀贤为他倒水，问：“我们去哪？”
“哥有想去的地方吗？”
“我都可以，不是你说带我去玩吗，你去哪我就去哪。”
李玹雨露着牙齿笑：“那去海边怎么样？”
“现在吗？还没到夏天啊。”
“嗯，就是现在，”李玹雨有些不好意思，“夏天人太多了，我想和哥一起安安静静地看海。可以吗？”
金秀贤正喝着水，被他一句“和哥一起安安静静地看海”呛到脸红。
李玹雨只是单纯地觉得，能和他待在一起就已经是莫大的满足了。作为一个脸皮堪比城墙厚的人，金秀贤却还没有修炼出对付这种直白的可爱的纯情的办法，他招架不了。
李玹雨哪里知道他哥在想些什么，以为他喝水不小心，慌忙给他拍背，金秀贤捂住嘴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
终于缓了过来，金秀贤说：“嗯，没问题。吃过午饭我们就出发，不用再去买票了，我们开车去。”
李玹雨吃惊：“哥这么快就买车了吗？”
“当然没有，”金秀贤坏笑，“朴基英刚买没多久，反正她白天都睡大觉，不用白不用。”
李玹雨听着这个名字，多多少少有点不高兴，心想等借到车了就把她埋后山吧，面无表情地哦了一声。

无论朴基英怎么问，金秀贤都只说自己要开车出去玩，绝口不提李玹雨，也丝毫不理朴基英要一起去的要求。朴基英骂他没良心，掏出钥匙给了他，想了想又觉得光骂不解气，狠狠地给了他一下子。
　　金秀贤才不管朴基英要不要和李玹雨交朋友、要不要出去玩，这是李玹雨为他规划的旅行，只能有他们两个人一起。
　　离金秀贤家最近的海有四个多小时的车程，李玹雨怕到目的地太晚了，跑上跑下又是帮金秀贤收拾东西，又是出门买吃的，没等吃午饭就拉着金秀贤出发了。
李玹雨一路上都很安静地看着车窗外，偶尔发出一点声响，说一两句话。金秀贤把着方向盘，半天都没有听到动静，他微微偏过头，李玹雨已经歪着脑袋睡着了。再怎么兴奋也抵不住舟车劳顿，加之昨天一晚没睡好，李玹雨到半路就撑不住。刘海随着他的动作斜散了下来，遮住了一半的眉眼，长长的睫毛变得很安静，呼吸平缓规律。
很乖，很莹静。
车胎与地面摩擦发出不大不小的声音，后座上歪歪斜斜地放着从小卖部买来垫肚子的零食袋子。车窗外沿着道路两旁有大片大片五颜六色、随风而动的康乃馨，丁香般的香味穿过玻璃透进这白色的铁盒子里。
不过这些，金秀贤都听不到，看不到，闻不到。此刻他的世界里，满心满眼只装着眼前人毫不设防的睡颜。
鬼使神差地，金秀贤用手背碰了他的脸颊。
温软细腻。指尖触碰到的发梢是柔软的，手背挨着的脸颊是柔软的，轻扫到手背上的呼吸是柔软的，就连穿过云层间隙照射到李玹雨的阳光也是柔软的。
　　或许是这样的触感太过美好，又或者李玹雨本身就有无穷的魔力，金秀贤被吸引着，没忍住轻轻抚摸了一下。时间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空气犹如实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浓郁模糊，金秀贤甚至觉得呼吸有些凝重。
　　李玹雨在睡梦中若有所感，微微皱起眉头。金秀贤触电般迅速缩回手，坐正了身子。余光瞥见那人好像没有动，他又偷偷偏过头看了一眼，确认他没醒。
　　“真是疯了。”金秀贤摩挲着指尖，深呼一口气，默念着，金秀贤，你不能这样，你不能这样……
　　大概是默到第十几个你不能的时候，李玹雨缓缓睁开了眼睛，睡眼惺忪地揉着眼眶，全然不觉刚刚发生的事情。
金秀贤见他醒了，努力使自己放松下来，颇为夸张地说：“你可算是醒了，我一个人开车无聊死了。”
“不好意思啊哥，我太困了，现在不睡了。”李玹雨抿嘴，懊恼昨天晚上睡得太晚了。
金秀贤看着前方，看到了无边的蓝色，他勾起嘴角：“不睡也没用了，”他朝着前方微仰头，“喏。”
李玹雨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远远地，就看见了蓝色的海平面，向着看不到尽头的远方，向着地平线延伸，一望无际。天连水尾水连天。天空连着大海，浅蓝连着深蓝，天涯连着海角，难舍难分，说不清是大海不舍得天空，还是天空眷念着大海。
　　是海啊。是默默无闻的海，是风平浪静又波澜壮阔的海。
　　李玹雨再顾不上其他，迫不及待地摇下玻璃，扒着车窗。海风铺面而来，带着潮湿的空气，隐隐地听见浪潮拍打礁石的声音。李玹雨脸上的笑容便像路旁大片的康乃馨一样开得灿烂。
　　金秀贤微笑着，加快了速度。

偌大的沙滩上只有三三两两十几个人。春天的海边还吹着冷风，即使有阳光，也还是感到了些许的凉意。但就像无论冬天有多冷，只要下一场雪，人们也就原谅了那刺骨的冷风，于是，大海近在眼前，人们也就原谅了那微冷的海风。
　　车刚停稳，李玹雨就打开车门跳了下去，丢下金秀贤，奔向了蔚蓝的大海。
　　金秀贤提着东西跟在后面，撇撇嘴，不满地说：“这小子说带我来玩，实际上是自己想来吧。”
　　李玹雨跑出去了好远，转过身看金秀贤落在自己后面好多，向他招手，催促他：“哥，快点快点。”
　　“臭小子，你也不等我。”
　　“哥你太慢了，我去那边等你。”
　　李玹雨离金秀贤越来越远了，已经跑到了沙滩上，离那片浩瀚无垠的大海那么近，是金秀贤一步两步、三步四步都无法接近的距离。不知怎的，金秀贤忽然觉得心里面多了一头小鹿，在轻轻啃噬着他的血肉，于是那里就多了一道小小的口子，泄露出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害怕情绪。
　　为什么。
　　金秀贤不明白。他摇摇头，甩掉那些莫须有的情绪，加快了步伐。
　　两人隔着七八米的距离，李玹雨站在浪潮冲击出的痕迹边缘，向金秀贤说了什么，被海浪声掩盖了过去，金秀贤只看见他的嘴巴在动，却没有听清。李玹雨不得不把双手拢成圆形，放在嘴边，大声喊：“哥，我第一次看海，好漂亮。”
　　金秀贤没有看海，只看着他笑，也喊：“是啊，很漂亮。”
　　李玹雨哈哈笑着。金秀贤看着一向不会那么放肆的李玹雨，知道他是真的开心。
　 金秀贤找了个地方，垫上防潮垫，放下背包，向着李玹雨的方向走了过去。李玹雨盯着海浪看了半天，测算了一下目前的海浪能达到的最远距离，找了一个贝壳放在那里。
　　波纹镶着洁白的泡沫做的边，一波推着一波，向着陆地前进，好像一波比一波更远，却怎么也推不进更远的距离，只停留那里，在贝壳的前面。李玹雨突然就有些难过，兴致也减了大半，转身朝着金秀贤的方向走去。
　　金秀贤看着他走过来，问：“不看了？”
　　李玹雨摇摇头：“哥，我们走一走吧。”
　　金秀贤点点头，和他并肩沿着海岸线走了很久。
　　他们聊了很多，关于喜欢的食物，关于爱看的电影类型，关于假期爱做的事情……天南地北，零零碎碎，徐徐铺开在日常生活中平凡的小事里。
　　走着走着，说着说着，也不知道是谁先推了谁一下，又是谁又还了谁一下，两人就像幼儿园的小孩，在柔软的沙滩上玩开了，你追我赶地笑着闹着，留下了一串杂乱无章的脚印。
　　海浪冲上沙滩，卷走了那些脚印，卷走了李玹雨刚刚踩过的贝壳，留下了一条湿湿的更远的痕迹。
　　两人一直玩到筋疲力尽，肚子咕咕叫，才回到了一直沉默无言等着两人回来的背包所在的地方。
　　金秀贤说要请李玹雨去吃海鲜大餐，李玹雨看了眼天。不知不觉，太阳已经偏西了，白云已经染上了一抹金黄，沙滩上的人更少了，离他们近的，只剩下了三四个人和一对情侣，更远处有几个火柴人一样的黑影，他没说去不去，只说：“哥，马上日落了。”
　　金秀贤当然能听出他的话外之音，他说：“嗯，那就不去了，海鲜大餐就留着明天吧。”
　　他们在防潮垫上坐了下来，掏出了背包里的存粮，一人手里拿着一个三明治，沉默地等着海边落日，只有海浪的发出唰唰的声音。
　　渐渐地，海面笼罩上了金色的寂静，水平线之上，浅色的蓝已经淡去，被染得红艳艳天空燃烧了起来，簇拥着一轮静穆的辉煌的橙红的落日。落日的脚下，是波光粼粼的大海，海风吹着，翻涌了一茬一茬金色浪花，沙滩一望无际，种满了金色的向日葵。
　　那样神圣，那样庄严，将一切都渲染得无比辉煌。
　　荧红的光笼罩着他们，在周围绽放出了悲伤的花。李玹雨在这样的景象里，不可抑制地感到了难过。
　　他们坐在那里，中间隔着背包，怔怔地看着。
　　游人们纷纷取出手机拍照，金秀贤才后知后觉摸出背包里的相机，将这幅画面定格了下来，也将那眼眶湿润的少年收纳在了这小小的相机里。
　　须臾，落日已经全部沉进了海里，海天相接的地方留下了夕阳的一抹不舍。
　　华灯初上，海边的风变得阴冷了，两人穿着的单薄长袖抵挡不住寒意，金秀贤回到车上拿了外套给两人穿上，又在被微弱灯光照耀着的海边溜达了一阵才离开。

李玹雨规划了这次旅行，自然也包括找到合适的酒店。
　　去酒店的公路沿着海岸。风止浪平，只有清寂的月光向海面洒下了无数的碎银。苍茫的天与浩瀚的海，沉睡在同一片深沉静谧里。
　　那幅惊心动魄的落日景象仿佛幻觉，消失得一干二净。
　　李玹雨坐在副驾驶上撑着下巴看沿途的风景，想着海真好啊，要是有一个时刻都能看见海的房间就好了。
　　等等，房间？
　　李玹雨瞪大了眼睛，猛然意识到一个一直以来被自己忽视的巨大的问题——房间分配！来之前他想了很多，一路上可能会发生的事情都一一想了个遍，唯独没想过这个问题。
　　窗外的风景再也入不眼了。他收回了撑着下巴的手，大拇指无意识地扣着食指指甲，表面上仍然平静如水，内心却无声抓狂：阿西，怎么都完全没有考虑到这个。怎么办？怎么办？一人一间？好贵好不划算。双人间？不行不行，我肯定会睡不着的。大床房？不行不行不行，这个绝对不可能……不是，那又怎么了，两个大男人为什么不能……不不不，还是不行……算了直接问他吧。
　　直接问他吧。李玹雨忽然有些期待，却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期待怎样的回答。
　　金秀贤专注地开着车，不知道此刻李玹雨的内心世界这么丰富。就这么纠结着，已经到了目的地，李玹雨拧着眉头亦步亦趋地跟在金秀贤身后进了酒店。
　　“想要什么房间？”
　　“啊？”李玹雨正在内心排练着该怎么问这个问题，没想到金秀贤先开口了，李玹雨一时懵了，抬头看见金秀贤侧着的脸，“那个，哥决定就好。”
　　“双人间？”
　　李玹雨的脑子还处于发热状态，下意识：“啊？”
　　“不习惯？那就单间吧。”
　　李玹雨又下意识拒绝：“不不不，不用了，双人间就挺好的。”就这么稀里糊涂的跟着金秀贤住进了同一间房。
　　等站到了房间里面，李玹雨看着间隔一米铺着雪白床单的两间床，恨自己不争气，要是时间倒流，他一定会要单人间。
　　金秀贤跟在他后面进来，看他傻站着不动，问：“怎么了？”
　　李玹雨连忙放下背包随便选了一间床坐下，说：“没什么啊，看看干不干净，哈哈。”
　　金秀贤看着李玹雨躲闪的眼神，哦了一声。傻子也能看出来李玹雨在想什么，金秀贤起了逗他的心思，坏心眼地问：“你在紧张？”
　　李玹雨愣了愣，手撑着床边往后坐了一点，微微提高了声音：“没啊，我在紧张什么？我有什么好紧张的？没在紧张啊。”
　　李玹雨的反应太可爱了，金秀贤没控制住面部表情，笑了起来，李玹雨的脸一下就红了。
　　他质问：“你笑什么？”连敬语都没用上。
　　金秀贤知道他脸皮薄，再逗下去脸得红成猴子屁股了，便转移话题道：“你第一次来酒店？”
　　李玹雨发热的大脑接收到了信号，找到了借口：“对对啊，”舌头有些打结，他咽了咽口水，继续说，“所以感到很不自在嘛。”
　　金秀贤好悬没忍住上扬的嘴角，顺着他的话接了下去：“没关系，一回生二回熟嘛。”
　　“哥这么说，是经常住酒店吗？”
　　“也不是，就大学时候自己出去玩住过几次而已。”
　　“哦，哥以前经常一个人出去旅游吗？”
　　“嗯……大概吧。”
　　“你都去过哪？”
　　“不记得了，很多地方。”
　　李玹雨感叹道：“真厉害啊，我还是第一次出来玩呢。”
　　金秀贤没再说什么，催促李玹雨先去洗澡。

浴室传来哗哗的水声，金秀贤收敛了笑意，躺在床上看着洁白得一尘不染得天花板。
　　玹雨，我一点也不厉害，我不过是一个迷失方向的人而已。
　　他竭尽所能地回想，那段他刻意回避的记忆，那些走过的路、看过的风景幻化成镜头，逦迤地出现于脑海。那是段朦胧的岁月，经李玹雨轻轻一碰便破碎了满地。
　　金秀贤从来没告诉任何人，为什么他会执迷于到处旅行。一边坚持把学业做到最好，一边打工旅行。所有人只当他爱旅行爱到魔怔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做的一切，从来都不是为了旅行。
　　他走在路上，从未真正看过风景。
　　又能对谁说呢，又有谁能明白呢。
　　他的身体有一道看不见口子，流不尽的血淌着。金秀贤在那段岁月里，惶惶不可终日。他总觉得自己失去了什么，他需要去寻找，或许是一个人，或许是一件事，又或者什么东西。
　　他像无根的浮萍，飘荡在无边的苦海里。他将自己放逐，没有目的。他想，天高地远，人世那么长，总有一天，也许很快，也许若干年，总能到达岸边。
　　远路风尘，他甘之如饴。
　　晴天，下雨。近址，远程。他看过很多，与许多的人擦肩而过。他一直在走，却也一直停留在原地。踟蹰，徘徊。剪不断的愁绪。
　　直到遇见了李玹雨，刹那芳华，浮萍长出了根，苦海看到了边。那些慌张与失意，那些孤独与感伤，在那一刻如烟一般散去。那道口子，不治而愈。
　　原来寻寻觅觅，不过是在寻找这样一个李玹雨。
　　那时他才明白，因为不是李玹雨，所以那一切都毫无意义。所以，即使周遭人声鼎沸，而金秀贤只不过是站在那里，冷眼旁观着人世悲欢。
　　“咔哒。”李玹雨洗完澡开门出来，金秀贤从回忆中抽离，坐了起来。
　　“洗完了？”
　　“嗯，哥去洗吧。”
　　李玹雨站在浴室门口，一手抓着挂在脖子上的毛巾，脸颊被熏得红红的，发梢的一滴水落在露出的半截锁骨上，顺着衣领滑了下去。明明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可是在这个人身上，在这一刻，却被无限放大。李玹雨望着金秀贤，眼里似清明又似迷茫，一翦秋水弥漫了水雾，随着他身后浴室里热烘烘的水汽，渗进了金秀贤的毛孔里。于是，金秀贤的脸也逐渐发热。
　　他第一次在李玹雨的面前红了脸，几乎是落荒而逃地进了浴室。
　　李玹雨意外地迟钝，只道他哥内急，小声嘀咕：“哥原来对这种事情脸皮这么薄的吗，有什么好脸红的？”
　　李玹雨脸上的热度，一直都没降下去。他听歌，看电视，玩手机，无论做什么，耳边都是挥之不去的哗哗的流水声。他什么都没想，光是这个声音，就已经让他不自在到了极点。
　　他打开窗户，带着凉意的晚风铺在脸上，不断叫嚣的热度总算降了下去，迷迷糊糊的大脑清醒了许多。他强迫自己去想其他的事情，于是便从相遇开始，细数了他们在一起的所有日子。
　　想着想着，就入了迷。
　　真神奇啊。明明毫无关联的两人，在一个意想不到的阳光明媚的午后，就这么遇见了，看一眼，就知道是他了。是自己心里缺失的那一角。明明认识的时间那么短，在一起的时间那么少，却让李玹雨有一种岁月静好，安暖相伴的错觉。
　　他只想待在金秀贤身边，仅此而已。多的，他从来没想过。
　　金秀贤出来的时候，李玹雨还趴在窗户上出神，满屋的凉意让他打了个寒噤。
　　“玹雨，不冷吗？别感冒了。”
　　“啊？不冷。”李玹雨回神，关掉窗户，“哥你洗好了？”
　　“嗯，很晚了，赶紧睡吧。”
　　李玹雨睡不着，又不能老翻身，只能背对金秀贤侧躺着，在黑暗中和窗帘大眼瞪小眼。
　　时间缓缓流淌。
　　金秀贤翻了个身。
　　李玹雨出声问：“哥，你睡了吗？”
　　“没有。”
　　“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
　　“哥为什么不和父母住一起呢？”
　　金秀贤沉默了。
　　李玹雨慌忙从床上坐了以来，在黑暗中朝向金秀贤的方向：“对不起，是我的问题冒犯了吗？”
　　“没什么，一点小冲突而已。我工作稳定之后他们就搬去乡下了。”
　　“对不起啊哥。”
　　“没事，快睡吧。”
　　“嗯。”李玹雨重新躺下，龇牙皱眉，这张破嘴。
　　金秀贤双手枕着脑袋，想到了有趣的事情，笑了笑。
　　“玹雨。”
　　“怎么了？”
　　“我入学早，在班里面也算是年纪小的，现在也才工作了一年多，我一直都是后辈来的。在你面前，第一次担当了前辈的角色。今天也是第一次在海边看落日。很开心。”
　　“是，是吗？我也很开心。”
　　是吗？那我是不是很幸运？很幸运遇见了你，很幸运和你分享了这么多第一次。可是哥，我不是你需要照顾的后辈，我只想与你并肩而行。
　　“哥，房间的钱得我来出，明天吃海鲜也得我来请。”
　　金秀贤知道，李玹雨是个自尊心强的孩子，他做不到白白接受别人的好意。他只能找折中办法了：“玹雨，我可是拿正经工资的上班族，怎么能让你一个人全出呢。这样吧，一人一半怎么样？”
　　“不……”
　　“嗯，就这样。”金秀贤打断他，擅自做了决定。
　　李玹雨撇撇嘴，勉强接受。
　　“好了好了，赶紧睡吧。”
　　房间安静了下来。
　　金秀贤想了想，觉得自己应该再说点什么：“玹雨，晚安。”
　　“晚安，哥。”
　　金秀贤的晚安仿佛带着魔咒，让李玹雨本来焦躁的心归于平静，很快就与周公碰了面。一夜无梦，睡得很是安稳。

天早已大亮，厚重的窗帘挡住了一切妄图闯入房间扰人清梦的光线，一片斑驳朦胧。
　　靠近窗户的那张床上，隆起的被窝里露出一个毛茸茸乱糟糟的脑袋。少年保持着侧躺的姿势，微微蜷缩着身子，嘴角扬起好看的弧度，睫毛颤动。好梦留人睡，沉醉不愿醒。
　　一切都是那么安静柔和，与少年一起沉睡，陷入了甜美的梦里。
　　有几只鸟叽叽喳喳地从窗前飞过，即使那声音很小，还是惊醒了李玹雨。他缓缓睁开眼，但目光所及之处，都是完全陌生的。
　　李玹雨皱起了眉头，迷茫地盯着映在窗帘上的光斑，不太清醒的脑子思考了三秒，终于想起了自己在哪里。
　　他转过身，另一张床上被子叠得整整齐齐，没有金秀贤的身影。
　　李玹雨慌了神，瞬间完全清醒。他猛然从床上坐了起来，没顾上穿鞋，就这样光脚踩在地上，跑到浴室，还是没有。他站在浴室门口不安地四处张望，看到了金秀贤的背包，这才松了口气。
　　我在想什么呢，秀贤哥是那样的人吗？
　　李玹雨骂着自己，拿起了床头的手机，屏幕上醒目的几个数字，显示着现在的时间是 10：14。难以置信，他怀疑是自己眼花了。揉揉眼睛，关掉，打开。10：15。
　　他懊恼地啧了一声，皱眉扶额，自己一时的贪念，竟然就这样睡了过去，连金秀贤什么时候起的、什么时候出去的都不知道。他拉开窗帘，阳光争先恐后，霎时充满了房间。强烈的光线刺得他久不见光的眼睛生疼，生理泪水逐渐盈满眼眶。他闭上了眼，眼角湿润一片。
　　金秀贤开门进来的时候，李玹雨闭着眼睛站在落地窗前，阳光照在他的身上，晕染出了一圈柔和的光晕，灰尘也镀上了一层金色，变成亮闪闪的金粉，在他的四周跳跃，仿佛那是李玹雨的光，永远热情向上的光。
金秀贤不忍打扰，可李玹雨已经听到了动静。
　　他转过身，走到他的面前，不太自在地问：“哥去哪了？”不敢看他的眼睛。
　　金秀贤把手里的东西提高了给他看，对他说：“去买早餐。”
　　李玹雨站在一边看金秀贤把早餐从包装袋里拿出来，
　　“饿了吗？”
　　李玹雨点点头。
　　“洗漱了吗？”
　　李玹雨摇摇头。
　　“那还不赶紧去。”
　　李玹雨扁扁嘴。
　　等他洗完漱出来，金秀贤已经在吃了，旁边摆着两碗热腾腾的海鲜粥和海带汤。
　　“哇，今天是什么日子，居然有海带汤喝。”李玹雨高兴地搓着手。
　　“想喝就喝咯，哪有什么日子。”
　　“那我就不客气啦。”
　　金秀贤抬头看他：“你睡觉都这么……”他及时收住了嘴，平时和朴基英吵架用的词差点就蹦出来了，想了想措辞，又继续说，“这么熟的吗？”
　　李玹雨一时愣住了。完了完了，我的形象，他想。他的生物钟已经很久没有像这样失灵过了，怪谁？当然怪金秀贤，怪他给自己下了咒。李玹雨幽怨地看了他一眼。
　　他闷闷地回答：“我平时不这样的。”
　　“哦～”金秀贤拖长了尾音，“挺好的啊，睡眠质量好。”
　　李玹雨试图解释：“不是，我真没。”
　　“我懂我懂。”
　　你懂什么了？你什么都没懂。李玹雨听着这敷衍的语气，懒得跟他再做多余的解释，专心吃自己的早餐。
　　金秀贤喝完最后一口汤，幸福地长舒一口气。
　　“李大导游，今天什么安排？”
　　李玹雨吃掉最后一口粥，咂咂嘴。
　　“就让李导游告诉你，我们今天打保龄球去，然后吃海鲜大餐，然后我们就回。啊，出来玩就是这点不好，还得开车开这么久，哥明天还得上班呢。”
　　“保龄球？”
　　“对啊，哥心情不好的时候不是喜欢打保龄球嘛。我特意查过了，这边有个挺大的保龄球馆，还有，那家店的海鲜做得特别好吃，网上都在夸呢。”
　　金秀贤有些感动，李玹雨为了照顾他的心情，连这个都考虑到了，怎么就没想想自己。
　　他说：“不打保龄球了。你想做什么？”
　　“啊？”
　　“我说，不打保龄球了。”
　　李玹雨疑惑：“为什么？”
　　“你也说了，一会儿回去还要开这么久的车，明天还得上班，做点轻松的事。”他想了想，补充道，“你想做的。”
　　“说得也是，我怎么都没想到这个。”
　　金秀贤拍拍他的肩膀，说：“傻孩子，想去哪？”
　　“那，再去海边？”
　　“没看够？”
　　“海这么好看，怎么可能看得够。”
　　“行了，走着，李导游。”

两人收拾好东西，退了房，驱车前往昨天的海边。李玹雨这次没有撇下金秀贤，和他并肩踱步到了沙滩上。
　　人依然不多，他们找了个干净的地方坐下。风不大，轻柔地拂过脸颊。无论看多少遍，还是会为那一片蓝而感到震撼。那样彻底、那样广阔、那样纯粹的蓝，有着抚慰人心、宽容一切的力量，看着它，仿佛时间都停止了。
　　金秀贤望着海出神，忍不住想，若是就这样，和李玹雨在海边一直坐下去，也未尝不可。
　　李玹雨在他眼前晃手：“哥在想什么？这么入神。”
　　“没什么。”
　　李玹雨还想说什么，一个彩色的小球落在他脚边。李玹雨盯着它看，思考这从天而降的球是怎么个回事。紧接着一只大金毛跑了过来，叼起球。
　　金毛抬头，李玹雨低头，一人一狗对视了几秒，空气里似乎有火花闪动。金毛的尾巴都摇成了螺旋桨，它坐了下来，放下了嘴里的球，对李玹雨叫了两声，哼哧哼哧地咧开嘴巴。
　　李玹雨眼睛亮得都能放光了，他蹲了下来，一手抱住大金毛的脖子，一手抚摸他的脑袋，金毛不住地往他手上蹭。
　　“哥，你快看。”满脸的欢喜雀跃。
　　金秀贤也跟着笑：“嗯。”
　　李玹雨的嘴角就没下来过，一直抱着它，爱不释手，直到它的主人出现。
　　女人远远地喊：“花生，回来。”
　　花生听到主人的声音，回过头，在李玹雨的手心蹭了两下，向她跑去。花生在她的四周欢快地转了一会儿，然后朝着两人的方向走来，一边走一边回头，确认主人有没有跟上。女人说了什么，两人隔得远没有听清，大概是让他别跑，但花生依然坚持，拗不过它，她只好跟着走了过来。花生在李玹雨旁边坐下，兴奋地向主人展示它的新朋友。
　　她穿着长长的碎花连衣裙，戴着大大的草帽，看起来很年轻。
　　她说：“花生好像很喜欢你们。”
　　金秀贤想，没有我，只有李玹雨。
　　李玹雨想摸摸它，又碍于没有它主人的许可，只好坐近了些，和它挨在一起，笑着说：“它很可爱。”
　　“谢谢，”她对花生招招手，“花生，走了。”
　　她对两人微微颔首以做歉意，金秀贤也对她颔首。
　　花生在李玹雨周围转了两圈，李玹雨没忍住，念念不舍地摸了摸它的头。花生跟着主人，一人一狗嬉闹着走远了，他还一直眼巴巴地看着。
　　金秀贤全程看着李玹雨。
　　“很喜欢？”
　　“嗯。”
　　鬼使神差地，金秀贤说：“以后养一只吧。”
　　我们，以后养一只吧。等以后，我们。
　　话说出口，金秀贤才惊觉，他慌忙侧过头。所幸他没有说出我们两个字，李玹雨没有明白他真正的意思。
　　“会的。我早就想好了，等以后自己有了收入，我要养两只。”他笑眯眯的举起手，在左眼前比了一个二。
　　即使李玹雨没有听出他的意思，但话已经说出来了，金秀贤心虚地说：“那什么，他们不是还在那边没走吗，你可以过去和花生一起玩儿。”
　　“不，不太好吧。”嘴上这么说，但李玹雨显然已经对金秀贤的话心动了。
　　“有什么不好的？”
　　李玹雨想了想，说：“哥一起去吧。”
　　金秀贤还在心虚中呢，就这么一会儿他都开始胡言乱语了，再多待一会儿要是蹦出什么不得了的话来。
　　“不了，你去吧，我歇会儿。”
　　“那我走了哦。”李玹雨站起来。
　　“嗯。”
　　李玹雨一路跑到了花生面前。金秀贤看见他和花生的主人说了几句话，花生在她的脚边期待地摇尾巴，然后两人一齐转身看了一眼金秀贤。金秀贤莫名其妙，看我干嘛？
　　她点了点头。
　　李玹雨开心地笑，向花生招手，花生向他跑去，一人一狗在沙滩上撒开了欢，笑声穿透唰唰的海浪声，传到了金秀贤的耳边。
　　李玹雨蹲在地上，双手放在花生的脖子两侧，和花生面对面地笑。湛蓝的天空里，圆圆的太阳向大海投射着自己金灿灿的光辉，海面上有一道长长的随着海浪颤动的光柱。海浪在他们的身后，翻起一层一层白色的涟漪。金秀贤心头微动，拿起相机，拍下了这幅画面。
　　花生和它的主人离开了海边，李玹雨和金秀贤也离开了海边。
　　两人吃完饭，准备回家，却都觉得很不舍。
　　时间是个很神奇的东西，它既能让人感觉过得很快，稍纵即逝，又能让人感觉很慢，短短两天，却如积时累日。
　　再多不舍，终要离开。
　　金秀贤问：“玹雨，我先送你回家？”
　　“不了，哥直接回家就好，我自己回去，开车很累的。”
　　“又要不了多少时间。你就别犟了，自己回去多麻烦啊。”
　　其实李玹雨想说的是：我想和你一起，我不想回家。但有些话，不合时宜，就只能说给自己听。
　　他说：“好吧。哥要是累了，就别勉强。”
　　“嗯。”
　　金秀贤把李玹雨送回了家，李玹雨下车前叫他：“哥。”
　　金秀贤看着他，等他继续说下去。
　　“好好休息。”
　　“嗯，你也是。”
　　金秀贤跟着他下车，靠在车门上，看着李玹雨走回去。他站在家门口和金秀贤挥手，然后把手放在耳边做了个打电话的动作，示意他到家了打个电话，金秀贤向他摆摆手，示意自己知道了。
　　坐回车里，到一路回家，旁边的位置空着，没有李玹雨的身影，开车唯一的趣味没有了，心也仿佛跟着空了许多。怅然若失。
　　金秀贤摇摇头，嘲笑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多愁善感了。
　　把车还给了朴基英，照例和她斗了一会儿嘴，然后回到家。却总觉得空落落的，什么都不想做，他就这么躺在沙发上，盯着一面白墙，似乎要把它看出花来。
　　余光瞥见了桌子上的相机，金秀贤想起了那张照片，翻身坐起，拿过相机找到了它，越看越觉得欢喜。
　　他将这张照片设成了手机的锁屏壁纸，想了想觉得不太妥，又把它换成了桌面，一用就是好多年。后来，他拍过很多李玹雨，这张固然不是最好的，却一直是他最爱的。他爱他纯粹无比的笑颜，爱他对花生保无保留的爱意，爱他如海一般的赤子之心，爱他们第一次的旅行。
　　做完这些，他又仰面躺回了沙发上，把手机放在胸口的位置。
　　他叹口气。
　　玹雨，该怎么办呢？我们才刚刚分别，就已经抑制不住地想你。

　　三月里芳菲迷离的花儿，在四月里燃尽一切明媚，五月将它的艳丽融化，就成了翠绿的海洋。
　　春夏交替时天气最是捉摸不透，那和煦的微风不知何时就陡然一转，吹来了热热乎乎的太阳。
　　学生们已经换上了夏日校服，下课时间，在教室走廊里三三两两聚在一起，闹哄哄地谈天说地。
　　李玹雨坐在位置上，不欲与任何人交谈，只专心看自己的书。他微微低着头，那么安静，看起来与周围的人们格格不入。如果没有旁边的全宇盛的话。
　　全宇盛不知道抽了什么风，就这么歪歪扭扭地坐着，撑着下巴看他，李玹雨不动，他也不动，这目光如有实质，似乎要把李玹雨看出个窟窿才肯罢休。
　　天气本来就有些热，李玹雨很平静的心逐渐被他火辣辣的目光盯得烦躁，李玹雨不想搭理他，可实在被看得无语了。
　　他猛地合上书，深吸一口气：“你到底想干什么？”
　　全宇盛摇摇头，一脸无辜地说：“我不干嘛啊，你继续看，继续看，不用管我。”
　　李玹雨警告他：“再这么看我信不信揍你。”
　　全宇盛撇撇嘴：“你也就对我这么凶了。”然后坐正了身子。
　　李玹雨瞪他一眼，翻开书继续看，看着看着，发现全宇盛又在不老实地偷偷瞄他。
　　小学的时候，全宇盛和他做过两年的邻居，高中之后靠着奇异的缘分，不仅成了同学还做了同桌。李玹雨自问不是个有耐心的人，但自从认识了全宇盛之后就真是败给了他，被他磨得没了脾气。
　　他不耐烦地问：“你什么毛病？有什么话赶紧说，别逼我动手。”
　　“那我说了啊，你可别生气。”全宇盛做贼似的左右看看，确定同班同学都没在旁边，又把凳子拉得和李玹雨挨近了些。
　　李玹雨莫名其妙地看着他这一系列动作，皱眉道：“说话就说话，你靠过来干嘛？”
　　全宇盛神神秘秘地说：“这可不兴让他们听到，这是关于你的秘密。”他用左手遮住嘴巴，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小声问，“你是不是谈恋爱了？”
　　李玹雨有一瞬的愣神，拉开了距离，故作冷笑。
　　“瞎说什么呢你。”
　　全宇盛拍拍胸脯，满脸得意地说：“嗨，你别不信，我的恋爱雷达可是一捕一个准。那谁，金俊焕和韩艺仁，我一早就看了端倪，跟他们说还不信，你看现在公开了吧；还有，我说过姜太宇暗恋隔壁班韩彩英吧，你看前几天表白了吧，还有……”
　　“行了，”李玹雨懒得听他吹嘘这些，打断他，“知道你厉害了。”
　　全宇盛又凑过来：“所以你有没有呢？”
　　“没有。”
　　“骗人，别以为我不知道，我就发现你有好几次走神，要不就是一脸严肃地发呆，有时候脸上还会有诡异的笑。你个好学生，干什么都认真得简直过分，有什么能让你这么分心的，除了谈恋爱还能有什么？”
　　李玹雨强硬否认：“我说了，没有，”又威胁他，“你再多说一句信不信揍你。”
　　全宇盛不满地嘟囔：“没有就没有，干嘛这么凶。”他还想继续追问，又怕再问下去惹得李玹雨生气，他真揍起人来那可不是闹着玩的，他这小身板可扛不住。
　　上课铃响了，全宇盛慢腾腾挪回座位，内心不甘地想，我迟早要找出板上钉钉的证据让你心服口服地承认。
　　李玹雨知道，按照全宇盛的性子，肯定还没放弃这个想法，但他现在脑子有点乱，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此刻他正襟危坐，摆出了一副好好上课的姿态，脑子里却只有一个念头：我有这么明显吗？不会还有其他人看出来吧？
　　下了课，全宇盛神神秘秘地把手背在身后，屁股挨着椅子两脚在地上像划船似的扑腾，又挪了过来。
　　李玹雨正想骂他，全宇盛唰一下把身后的东西拿了出来。
　　“锵锵锵锵～”他还晃了两下，笑得一脸讨好。
　　李玹雨皱眉：“这是什么？你这又是整哪出？”
　　“这是巧克力啊，这可是你说过的，吃了会长巧克力腹肌的巧克力啊，怎么样，是不是很心动？”
　　李玹雨脸一红，这话还是他和全宇盛做邻居的时候说的了，没想到全宇盛居然还记得，那时候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对腹肌的形成有这种误解。李玹雨白了他一眼，不想搭理他。
　　全宇盛啪一下把巧克力拍到李玹雨的桌子上，一脸谄媚：“好玹雨，别不理我啊，你教教我那招倒挂金钩呗，我学了挺长时间了一直学不会。”
　　李玹雨默不作声地看了他好一会儿，全宇盛无比真诚且期待地和他回看。
　　李玹雨默默叹口气，心想我真是上辈子欠你的，然后把巧克力还给了他，言简意赅地说：“放学后，足球场。”
　　全宇盛笑开了花：“噢耶，我就知道兄弟你最好了。巧克力呢？你就收下吧，收下嘛～”
　　李玹雨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一把拿过那盒巧克力。
　　“我收行吧，回去坐好，别再过来了。”
　　“好的好的，我不烦你了。”
　　全宇盛沉浸在即将学会一招绝杀的兴奋中，坐等右等，终于盼来了下课的铃声，迫不及待地就跑去了球场侯着，李玹雨在后面慢吞吞地收拾好了才走到球场。
　　“玹雨，赶紧的，我已经准备好了。”全宇盛站在一堆踢球的人的空隙中叫他。
　　李玹雨在球场边放下书包，不太情愿地走到他旁边，不过既然答应了，他自然是会尽心尽力地教他。李玹雨细致地给全宇盛讲清楚了动作要领，确认他明白了之后，又做了几遍动作示范给他看。
　　他今天没有踢球的打算，球衫钉鞋都在储物柜里没拿出来，陪着全宇盛练了一会儿，他就走到一旁坐下休息了，留全宇盛一个人练习。
　　春末下午的太阳不是很热，但剧烈的运动下李玹雨还是出了一层薄汗，衣领一圈已经有些湿润了。
　　看全宇盛练了几遍，李玹雨忽然想起了上次和金秀贤踢球，他使出这一招时他震惊的表情。他拿起手机，又想起了今天全宇盛说的话，心虚地朝他的方向看了一眼，确认他没有看自己这边，这才拍了一张球场的照片发了过去。
　　对方很快就回了消息：“有时间再约？”
　　李玹雨笑了笑：“好啊，哥上班摸鱼被我发现了，这是证据。”
　　“这叫劳逸结合懂不懂。”
　　“行行行，哥说什么就是什么。”
　　“在踢球？”
　　“没呢，教同学。”
　　“哟，不错嘛，看来我们玹雨还是很厉害的。”
　　“那是当然（得意）。”
　　“臭小子真是不谦虚啊。”
　　李玹雨甚至都能想象出来，金秀贤打出这行字时含笑的表情。
　　他弯起嘴角，打字：“我本来就厉害啊。”
　　“哈哈，是的是的，你最厉害了。”
　　李玹雨正犹豫着要不要问问他什么时候有时间，对面又发了一条消息：“不说了，有时间再聊，一会儿老板发现了我可得被扣工资了，好好学习啊小孩。”
　　李玹雨想，我不是小孩。
　　他翻来翻去把刚刚的聊天记录看了好几遍，又顺着往上翻，把两人所有的聊天记录都看了一遍，一边看一边傻笑。
　　可是再长的记录也会有看完的时候，李玹雨笑着笑着，表情又暗淡了下来。他就这样一直往下滑着，看聊天的页面顶端往下拉了又拉，刷新的圈圈转了又转。
　　想念的阀门一旦打开，就会喷涌而出，再难关拢。
　　“思念你，是我的事。即使因为孤独，痛彻心扉，我会连那份痛也一起爱……”一旁的一堆书包里不知道谁的手机铃声响起。
　　周遭人生鼎沸，欢声笑语，李玹雨的舌尖却泛起一阵阵苦涩。真是的，谁用这么悲伤的铃声啊。
　　他没了兴致，和全宇盛打了声招呼，自己一个人回了家。

时间能有多长呢。长到站在这里，看不到过去，也窥不见未来。
　　时间能有多短呢。短到睁眼闭眼，就已经过去，眼前就是未来。
想金秀贤的时候，时间就变得无限长，长到枯燥无味，长到难以忍受。当李玹雨回想时，却也觉得，原来睁眼闭眼做的都是同一件事，那些时间就过得如此之快，缩短到了转瞬，眨眼即逝。
　　你一定可以原谅我。在上课的间隙，想到下课后的夕阳、足球和美食，就会想到一起度过的每一个日子；想到路边的花，就会想到明晃晃的让人无法移开目光的笑颜；想到黑板上的倒数日，就会想到离见你又更近了一日……然后发现所有念想，都与你有关。于是，便不能再想了，因为脑子被金秀贤三个字占满了。念想就变成了想念。到最后，太阳成了你，花也成了你。
　　李玹雨觉得，每天的时间，就是这样消磨殆尽的。他时常分不清日子到底是哪个日子。昨天的事，好像过了很久很久；以前的事，又好像发生在昨日。
　　不知不觉，就这样过去。夏日许是等得腹热心煎，一脚把五月踢出去好远。它大张旗鼓地到来，伴随着聒噪的蝉鸣，疯长的枝丫挡住了灼热的阳光却挡不住无尽的暑夏。
　　和金秀贤上次见面，大概是两个多月前。他没有仔细计算过，怕一数，就会计较起时间的无情，就会变得矫情。
　　李玹雨刚刚踢完一场球，汗水不断往外冒，却流不掉身体里的热气。他着急忙慌地走着，想要赶紧回家舒舒服服地洗个澡，却被一个意想不到的人阻挡住了脚步。
　　朴基英从来没有觉得这么巧过。
　　巧到她参加选秀去的地方就是李玹雨在的城市，巧到她站在骄阳之下随便选的一家餐馆就在李玹雨家附近，巧到她正准备进去的时候就看见了从门口经过的李玹雨。朴基英觉得这就是命运的安排。
　　她想也没想，大声叫他：“李玹雨。”
　　李玹雨停住脚步，转过身，看到了提着吉他盒向他挥手的朴基英，有些不可置信。在朴基英走到他面前的几秒时间里，他快速思考了一下从一个城市到另一个城市，两个毫无联系的人二次相遇的概率。
　　“还记得我吗？”
　　李玹雨微微颔首：“当然记得前辈。”
　　“刚下课？”她朝着李玹雨背着的书包眨眨眼。
　　李玹雨点点头。
　　朴基英帅气地一甩飘逸的长发，很自来熟地说：“吃饭了没？姐请你。”
　　“不了，我还有事。”
　　“别介呀，姐带你吃好吃的。”
　　李玹雨也不想拂了她的好意，可是身上黏答答的实在难受，他说：“不了，我真有事，我家就在附近，前辈好好享受。”他向朴基英欠身，转身就走。
　　朴基英跟了上去：“诶，别走嘛，好不容易见一面，我还想和你好好聊聊来着，金秀贤那家伙什么也不肯跟我说。”
　　李玹雨顿住，意识到这是个好机会，说不定可以听到关于金秀贤的，他从来不会跟自己讲的事。这么一想，又觉得有些不爽，朴基英陪伴了他那么长的时光，他们有那么多自己不知道的秘密。
　　他作了一番思想挣扎，最终决定先忍受着身上汗水带来的无法忽视的难受劲儿。李玹雨悄悄吸了一下鼻子，确定没有奇怪的味道，跟着朴基英走进了她先前选中的那家店。

朴基英没骨头似的靠在椅背上，握着勺子，打量着拘谨的李玹雨。李玹雨一言不发，埋头吃着东西，抬起头猝不及防和她对视上了，又快速移开了目光，朴基英笑了起来。
　　“我又不吃了你，这么紧张干嘛？”
　　李玹雨挠挠脖子，问：“前辈怎么会在这里的？”
　　朴基英撅撅嘴，长长地啊了一声，朝李玹雨摆摆手：“有事，不提也罢。”她表演完之后，评委交头接耳了一番，然后纷纷露出了为难的表情，接着让她回家等通知。朴基英知道这种安慰人的话，一般就是没戏，她已经不抱期望了，“你说巧不巧，就刚好遇到你了。”
　　“确实是，很巧。”
　　“啊，就是说嘛，咱俩很有缘分，好好的缘分不要浪费了。明人不说暗话，姐想和你交个朋友，怎么样？”
　　李玹雨愣愣地看了她一会儿，点点头。
　　“对了，你跟金秀贤怎么认识的，这家伙可不是会主动去认识后辈的人。你知道他是怎么跟我说的吗？他说你是他捡到的。”
　　捡到的。确实也是如此。一颗孤独的没有光芒的星，陷入泥沼里，被他的太阳捡起。
　　李玹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是说自己一见钟情然后死皮赖脸贴了上去？还是说这是命中注定？肯定不能这样说啊，于是他只好搬出上次的谎言：“嗯，我和妈妈吵架跑了出去，没有地方可去，是秀贤哥看我可怜收留了我。”
　　朴基英轻笑：“你一个人，离家出走跑这么远？胆子不小啊。”
　　朴基英看起来就没有相信，这话对她来说就是一个漏洞百出的谎言。李玹雨舔舔嘴唇，害怕她问出一些他没法糊弄过去的问题。
　　所幸朴基英没有再继续问下去，而是换了一个话题：“金秀贤上次还说呢，和你一起踢球很开心，还夸你很厉害，什么时候也带我一起玩呗？”
　　李玹雨腼腆地笑笑：“也没有很厉害，前辈要是什么时候想玩可以告诉我。”
　　朴基英放下勺子，露出了胜利的微笑。好啊，金秀贤，敢跟我撒谎。
　　“好啊，我们交换联系方式吧？”
　　李玹雨点头。存完电话号码，朴基英又说：“我们合个影吧，当作纪念，怎么样？”
　　李玹雨本不想，可是朴基英期待的目光让他没有办法说出拒绝的话，他只好对着镜头不失礼貌地微笑，比出了拍照时万年不变的剪刀手。
　　朴基英拿着手机拨弄了一番，把照片发出去了两份。她对李玹雨摇摇手机，说：“照片发你了。”
　　“叮~”
　　朴基英点开，看到了金秀贤发来的最新消息：“什么情况？你怎么会和李玹雨一起？”隔着屏幕都感受到了他的焦急。
　　朴基英没理他，把手机倒扣在桌面上，心情愉悦。臭小子，姐倒要看看你这么藏着掖着，到底安的什么心。
　　朴基英回到月亮村，停好车，发现李玹雨给她发了一个红包，还说：“前辈，请收下。”
　　她笑笑，善解人意地接受了，回道：“你这叫传说中的什么，少年人的尊严。哎呀，我懂我懂，真是，分这么清干嘛。”
　　她吹着口哨，愉快地按响了金秀贤家的门铃。
　　金秀贤打开门，黑着脸，一脸自己的小秘密被识破的不安和尴尬。
　　不过朴基英什么都不打算说，只故意在金秀贤面前夸李玹雨：“我发现李玹雨这小孩还挺好玩的，长得很可爱，性格也可爱。”
　　“你去那儿干嘛？”
　　朴基英故作惊讶：“哎呀，忘了告诉你了，我今天去那边参加一个选秀，你说巧不巧。啊，我今天很累了，要回家休息了，再见。”她向金秀贤摆动五指，笑得欠揍，也不管他的反应，吹着口哨就走了。
　　“啊，真是。”金秀贤对着她的背影挥拳。
　　他拨通了李玹雨的电话。
　　“喂，哥？”
　　“玹雨啊，你今天遇到朴基英了？”
　　“嗯。”
　　金秀贤小心翼翼地问：“她有没有，就是，说了些什么不该说的话？”
　　“没有。”
　　金秀贤哈哈干笑两声：“那就好，这丫头说话口无遮拦的，我怕她说些让你不开心的话。”
　　“前辈人很好的。”
　　金秀贤不知道再说什么了，电话里静默了几秒。
　　他说：“那你好好休息吧，先挂了。”
　　“嗯，哥也是，好好休息。”
　　有些关系很奇妙。隔着屏幕，好像没有什么话可以说，可一旦面对面，就会有聊不完的话题。
　　他很少和李玹雨联系，通常只是简单地问候几句。面对面的时候，自然而然就可以聊起自己的近况，可一旦隔着这个四四方方的小屏幕，就没有办法主动告诉他，我每天做了什么，我今天过得怎么样。金秀贤不知道该和李玹雨说些什么，他只知道，他和朋友不会这样做，所以和李玹雨，也不该这样。没有理由，就只能受着煎熬。
　　他能感受到，李玹雨今天有些冷淡，大概率是因为朴基英。事实也是如此。朴基英今天和他讲了很多金秀贤小时候的事。这些故事里，只关于他们两个人，没有自己插足的余地。自己和金秀贤认识的时间与朴基英和金秀贤认识的时间相比，短到可以忽略不计。这让他感到很失落，他错过了金秀贤那么长的时光。
　　金秀贤想了想，和李玹雨很久没见了。他发了一个消息过去：“夏天来了，我们再找个时间去海边怎么样？”
　　李玹雨阴郁的心情瞬间就被赶走了，他问：“真的可以吗？”
　　“当然。”
　　“好！”
　　“等我放假了就去。”
　　“好！我等哥放假。”

　　李玹雨做了一个梦。
　　梦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座修到一半就废弃了的荒凉破败的大楼，和一场庞大的似乎永远不会停下的雨。
　　天穹崩塌，大雨疯狂。那雨铺天盖地从冷沉的空中狂泻而下，在楼顶铺了一层厚厚的水洼。雨就落在水洼里，溅落了一地如子弹孔一般丑陋的伤痕。
　　不知道为什么，李玹雨总觉得这雨里藏着太多的东西，而这些都与金秀贤有关。这雨里没有他们，却是他们怎么也逃不掉的雨。明明那画面里没有自己，却觉得自己也被这雨淋着，砸得遍体生疼。痛心入骨，悲痛欲绝。
　　他从梦中惊醒，觉得脸颊上似乎有东西，伸手一摸，满手湿润。不知何时，竟在睡梦中泪流满面。
　　李玹雨擦掉脸上的泪水，却再也睡不着了。
　　他拿出手机扒拉了半天，犹豫再三，给金秀贤发了一条信息：哥，我做噩梦了。
　　李玹雨本也没期待现在就能得到回应，不曾想深更半夜本应熟睡的金秀贤竟然回了自己，这就算了，他没问自己做了什么梦，居然问他现在方便接电话吗？
　　李玹雨瞪大了眼睛，腾一下坐了起来。
　　这这这，也太突然了。
　　李玹雨又看了一遍消息，扬起嘴角，噩梦带来的悲伤被一扫而空。他做贼似的确认了一下门有没有关好，发了一个嗯。
　　刚发过去手机就响了，李玹雨熟练地按下接听。
　　“哥，怎么没睡觉？”
　　“还不是怪那杀千刀的老板和客户，最近有个很急的单子，一堆工作，熬夜通宵地赶。怎么了？做什么噩梦了？”
　　“没什么，就是一个很奇怪的梦。”
　　“没事，梦都是反的，明天就会有好事发生。”
　　李玹雨想了想梦里的大雨，说：“嗯，明天一定是个晴天。”
　　“怎么？梦里有雨？”
　　“嗯，很大很大的雨。”一场痛彻心扉的大雨。
　　金秀贤以为他是做了什么妖魔鬼怪的梦，对他说：“别害怕，我守着你，就这样别挂，把手机放在枕头边，睡吧，明天还要上课。”
　　李玹雨觉得自己被他哥小看了，不服气地说：“拜托，我不是小孩子，又不是因为害怕睡不着的。”
　　“那是因为什么？你大半夜的给我发消息我还以为你怕到不行呢。”
　　是因为太难过了，难过到一闭上眼，就是那幅挥之不去的画面。
　　李玹雨不知道怎么解释，撇撇嘴说：“好了，哥别太累了，赶紧做完睡觉吧，我继续睡了。”
　　“好，睡不着就给我发消息。”
　　“嗯，哥晚安。”
　　“晚安。”
　　异样的情绪被金秀贤几句话就安抚好了，消失得一干二净，李玹雨甚至觉得他哥上辈子一定是魔法师。他很快就睡着了，那场大雨再没有出现在梦里。
　　这样的小插曲之后，又过了几天。
　　李玹雨放学背着书包，在一群抱怨天气太热的学生中安静地走着。
　　他和那些在青春期急于表现自己喜欢耍帅的男孩子们不一样，他总是规规矩矩的，校服的扣子一定要扣到最上面，书包一定要双肩背着，走路一定要挺直背。全宇盛总笑他，这个正经样直逼几十岁的老干部，就差一个常年装着热水的保温杯了。
　　全宇盛，李玹雨在心里翻个白眼，这家伙又像狗皮膏药一样跟在他屁股后面，炫耀自己终于学会了倒挂金钩，兴奋地说等下次比赛就使出来，说不准可以收获一堆小迷妹。
　　李玹雨默默地看了他一眼，全宇盛从他的眼神里看出了嫌弃的意味。
　　他不满地说：“你这表情什么意思，我长得这么帅，有什么问题吗？”
　　李玹雨没回他，和一旁的另一号狗皮膏药李明洙借了他随身携带的小镜子，递给了全宇盛。
　　全宇盛一脸莫名，拿着镜子翻来翻去地看：“什么啊？你给我这个干嘛？”
　　李明洙看着他这幅傻样，噗地笑开了，哈哈嘲笑他：“这你都不懂？让你照镜子好好看看你的傻样，还帅呢，笑死我了。果然，损人还得看我们玹雨啊。”
　　全宇盛面目扭曲，准备开骂：“啊，你真是……”对上了李玹雨和善的眼神，又马上换上了笑脸，“太可爱了呢，呵呵。”
　　说完又小声嘀咕：“你就是嫉妒本少爷的美貌。”
　　李玹雨微微一笑，把全宇盛手里的镜子一把抽出来，物归原主。忽然，余光瞥见不远处一辆熟悉的白色轿车，他疑心自己看错了，定睛一看，是的，没看错，是朴基英的车，车牌号也没错。
　　什么情况？朴基英怎么会在他学校门口？
　　李玹雨甩开了狗皮膏药全宇盛和全宇盛的狗皮膏药李明洙，顶着一脑袋问号朝着车子走去。
　　

朴基英看见了他，一把拍在副驾驶上低头玩手机的金秀贤，兴奋的说：“他看到了他看到了，他过来了他过来了，你看我说什么来着。”
　　金秀贤无语地放下手机，看着朝这边走来的李玹雨。
　　“你把我拉到这里到底想干嘛？”
　　朴基英一脸无辜：“不干嘛啊，你这几天累死累活的，好歹是完成了任务，你们老板还算有良心，放你们组两天假好好休息一下，我这不是来这边有事，顺便带你出来散散心嘛。”
　　金秀贤更无语了：“散心？散心你带我来李玹雨学校门口？”
　　“怎么？我想来不行？”
　　金秀贤刚想开口，朴基英做了一个嘘的手势，向金秀贤摆手：“你别说话，他来了。”
　　朴基英降下车窗，对站在车门前的李玹雨流氓似的吹了个口哨。
　　李玹雨叫他：“前辈，”随即又看到了副驾驶上的金秀贤，有些惊讶，“哥也在？你们怎么会在这？”
　　朴基英啊了一声，脸上止不住地笑，故作失落的语气：“叫金秀贤就是哥，叫我就是前辈，多生疏，真伤人家的心啊～”
　　李玹雨不知作何回答，伸手挠挠头。
　　朴基英偏过头，伸手弹了金秀贤一个脑瓜崩，堪称温柔地说：“滚下去。”
　　金秀贤对她怒目而视，不肯下去。
　　朴基英这丫头，打小就跟有火眼金睛一样，总能戳穿金秀贤的小心思。现在金秀贤非常怀疑朴基英已经看出了自己的心思，在她面前总有种被看透的感觉。
　　朴基英看他扭扭捏捏半天不挪屁股，索性直接把金秀贤推下了车，然后转头对李玹雨笑着说：“姐姐我还有事，这小子就麻烦你先照看一下了，一会儿我来接他回家，啊真是，当家长的真是不容易。”
　　说完，也不等李玹雨回话，发动油门就开走了，留李玹雨和金秀贤在风中凌乱。
　　金秀贤对上了李玹雨疑惑的目光，磕磕巴巴地说：“那什么，习惯就好，她总这样不按常理出牌的。”
　　李玹雨点点头，表示赞同，又问：“哥来这儿做什么？”
　　金秀贤干笑两声：“哈哈，有事，有事。那什么，你吃饭了吗？我请你。”
　　“哥去我家吗？”
　　金秀贤愣了愣，说：“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邀请朋友去自己家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金秀贤嘴上说：“说得也是。”心里却想着，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但是朋友不是那么个朋友，“你妈妈呢？”
　　“她不在家，要很晚才下班回来，走吗？”
　　“行，那我就打扰了。”
　　李玹雨说要煮泡面给他吃，给他倒了一杯水，让他在沙发上坐着等。金秀贤就坐在沙发上，打量李玹雨生活的地方。
　　李玹雨家不大，一个小小的客厅，两间小小的卧室，整个屋子也是很普通的布局，但是看得出来，住在这里的人很用心，色调温暖，处处透露着温馨舒适。
　　电视机旁摆着两人笑得开心的合照，茶几上的杯子一大一小，一粉一蓝，饭桌上有一个小小的绿色盆栽，阳台上凉着的衣服轻轻摇曳。
　　真好啊，金秀贤不禁这样想。
　　李玹雨端着泡面出来的时候，金秀贤正盯着他和妈妈的合照看得出神。
　　他站到旁边，不好意思地说：“看起来很傻吧？”
　　“没有，很好看。”
　　“面煮好了，哥快吃吧。”
　　别的不说，李玹雨煮泡面的手艺是真不错，一看就没少做。
　　金秀贤吃着吃着，竟觉得难过起来。家庭环境对李玹雨的影响很大，这个太过懂事的孩子，总能不经意间让人觉得心疼。
　　吃完面，俩人又坐着看了好一会儿电视，漫无边际地聊了好久，金秀贤甚至都觉得朴基英把他扔在这儿自己回家了，她才打来电话来说该走了。
　　金秀贤觉得她是故意把他留在这里这么长时间的，掐着这个点，开车回到家差不多天就黑了。
　　喜欢一个人，就会想了解一个人的全部，无论是他表现出来的，还是他不为人所知的，金秀贤都想据为己有。他很好奇，想去李玹雨的房间看看，但直到走时也不好意思开这个口。
　　他想，算了，来日方长。

这段时间金秀贤工作很忙，别说他答应李玹雨的海边旅行了，两人连见一面都难，倒是在白天除了写歌就无所事事的朴基英偶尔会去李玹雨面前晃悠。
　　累死累活了一个多月，金秀贤总算在李玹雨放暑假之前得到了空闲，但李玹雨忙着复习功课没空搭理他，两人的时间错过了。
　　李玹雨是个闷头闷脑的傻小子，不好意思主动给人打电话，金秀贤也是个肯忍着不打的，两人见不着面，说上话的次数也屈指可数。
　　等到李玹雨放暑假了，卑微的社畜人金秀贤又开始忙了起来。
　　组里接了个大单子，作为小组里最有能力又最勤奋的金秀贤每天东奔西忙，跟着组长跑应酬，动辄斤酒往下灌。
　　金秀贤心力交瘁，心想要是每次组里接了大单子都得这么玩命，那他的小命都得少个好几年，倒宁愿少赚点钱。
　　朴基英见他每天醉醺醺地回家，终于看不下去了，一股脑买了一堆解酒、缓解宿醉头痛的东西给他备上。
　　金秀贤坐在沙发上揉着脑袋，面前堆着一个小山。
　　他瞄了朴基英一眼，说：“心硬得堪比石头的你居然还能扒拉出良心这么个东西。”
　　“不客气，”朴基英往后靠在沙发靠背上，手一挥，“这里面有一半是用你的钱买的。”
　　金秀贤的手停了下来，他瞪了一眼朴基英，说：“我就知道，你怎么可能这么好心。”
　　“诶，这我们可得说明白了，我好歹也是出了一半的钱，再说了，咱俩好哥们儿，分什么你我，你的，”朴基英笑得灿烂，“就是我的。”
　　金秀贤脑袋晕着，有气无力地说：“求你赶紧滚吧，我怕我一会儿忍不住揍你。”
　　朴基英顺从地站起来：“得嘞，我这就滚了，您老人家注意身体，有事尽管吩咐，拜拜。”
　　金秀贤目送朴基英离开，仰面躺倒在沙发上，眼前浮现出了李玹雨的样子。
　　这么久没见了，也不知道这孩子现在在干嘛。
　　他洗完澡出来，泡了杯茶，端着杯子跑到楼顶吹风。
　　夏夜的凉风吹散了白日的热浪，白天被毒辣的太阳晒得焉焉儿的花草，也恢复了生机勃勃的样子。
　　金秀贤坐得无聊，就拿起喷壶东洒一点水西洒一点水混时间，顺便滋润一下他的小花园。
　　浇花正起劲的时候，金秀贤余光瞥见隔壁巷道里正在移动的人影，虽然只见过一次却记得很清楚的背影。
　　那是李玹雨的妈妈。
　　金秀贤疑惑地想，这么晚了，李玹雨妈妈来这儿干嘛？
　　金秀贤忽然想起来上次半夜做了噩梦的李玹雨，觉得小孩胆子小，今天晚上一个人在家，肯定会有些害怕的吧。
　　这么想着，就担心了起来。
　　金秀贤摸出手机，看着壁纸上笑得眉眼弯弯的李玹雨，心想要不给他打个电话吧。
　　李玹雨正在卧室里看书。
　　金秀贤问他：“玹雨，在干嘛呢？”
　　“看书，哥你呢，在干嘛？”
　　“哇，我们玹雨真是个爱学习的好孩子啊，都放暑假了还这么用功，”金秀贤坐了下来，伸了个懒腰，“我嘛，就是瞎混时间罢了。”
　　“没有，就是看一些课外书而已。”
　　“哈哈，那我重新来一遍，我们玹雨真是个热爱书籍的好孩子啊。”
　　“哥真是的，这么晚了，打电话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今天晚上一个人在家吧？”
　　李玹雨向窗外看了一眼，并没有人：“哥怎么会知道？”
　　金秀贤压低了声音，像藏有什么大秘密一般小声说：“我有千里眼。”
　　李玹雨笑了起来：“别说笑了，哥看到我妈妈了吧？”
　　“哈哈哈，怎么这么聪明，好歹让我装一下啊。怎么样，一个人在家害怕吗？”
　　“哥，”李玹雨无奈，“我已经不是三岁的小孩了。”
　　金秀贤就笑，调侃他说，对，你是个男子汉。李玹雨懒得跟他说，问了他工作的近况，又聊了一会儿之后就挂了。
　　李玹雨放下手机，叹了口气。
　　他没有告诉金秀贤，他很担心妈妈。
　　李善雅昨天接了个电话，和对面的人大吵了一架。李玹雨从来没有见过李善雅情绪这么失控。
　　她躲在房间里哭了一场，早上起床之后也是一直心不在焉的。今天刚下了班，不顾时间太晚，就说要去月亮村有事要办。
　　李玹雨问她，李善雅也只是摇摇头，叫他别担心，她很快就回来了。
　　怎么可能不担心呢？
　　明明是努力掩饰也掩饰不了的很受伤的表情。
　　李善雅走了之后，李玹雨便一直放不下心，就想看看书转移注意力。
　　李玹雨从听到的只字片语中也只知道，大概是与李善雅许久未见的母亲，也就是自己从未谋面的所谓的奶奶有关。
　　她曾对李玹雨说，自己是在路过月亮村时捡到他的。
　　是路过吗？李玹雨曾经相信，但现在觉得，她并不是单纯地路过。带李玹雨去月亮村，也不只是单纯地想带李玹雨去看看，更是自己想回去看看。
　　上次两人一起去月亮村的时候，李善雅在一户人家门前站了很久，也不敲门，就这么静静地看着。
　　她隔着那扇门，就像与里面的人隔着难以越过的鸿沟，这鸿沟使她与过去相隔十七年的距离。
　　李玹雨能感受到她的难过与纠结。
　　李善雅最终什么都没做，带着李玹雨走了。
　　李玹雨想，像妈妈这样温柔的人，到底是受了多大的委屈，才会狠心到与母亲决裂，才会对自己的过去只字不提。
　　所以即使接到金秀贤的电话，李玹雨也只是小小地欢喜了一下。
　　担忧的情绪又再次涌上心头，李玹雨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第二天一早，金秀贤正准备去上班，一向在酒吧唱歌到很晚然后一觉睡到大中午的朴基英就像打了鸡血一样，破天荒起了个早，跑到他门口拦住他。
　　金秀贤锁了门，回头看朴基英蓬头散发还穿着白色的睡衣，一脸疑惑：“你干嘛？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起这么早，有人找你演恐怖片吗？”
　　朴基英不想跟他吵嘴，向金秀贤勾勾手，一幅有大八卦的样子：“跟你讲个大新闻，韩老太婆她女儿回来了。”
　　“谁？”
　　朴基英一个词一个词往外蹦：“韩老太婆，韩秀慧，她女儿，李善雅，回来了。”
　　金秀贤想起了昨天晚上看到的李玹雨妈妈。
　　金秀贤有些惊讶。
　　难怪，第一次见时金秀贤就觉得她很眼熟，原来是小时候见过。
　　他现在才知道，原来李玹雨的妈妈叫李善雅。
　　金秀贤觉得，他们之间，好像冥冥之中就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但，只要是月亮村的人都会觉得李善雅不该回来。
　　“她回来做什么？”
　　“谁知道呢，月亮村谁不知道啊，韩阿婆以前这么厌恶女儿，她女儿在的时候对她千不好万不好的，等到她心灰意冷和她断绝关系了，老太婆才开始后悔转性，从一个尖酸刻薄的老太婆变成了一个和蔼善良的阿婆，想让她女儿回来。要不是看她对我们还不错，我连个正眼都懒得给她。”朴基英顿了顿，用胳膊肘杵了一下金秀贤的手臂，“要我说，她就不该回来，韩阿婆变好了那是她走之后的事，李善雅可没得到她半分好。身上的伤可以好，心里的伤那可是一辈子的痛，怎么都没有办法补偿回来的……”
　　朴基英叽里咕噜说了一堆，金秀贤根本没有听进去，他现在满脑子都是李玹雨。
　　如果李玹雨对她妈妈的事情多多少少知道一些，那昨天晚上他知道他妈妈来月亮村了，按照他的性子，一定会一晚上都担心得睡不着。
　　金秀贤没理朴基英的碎碎念，抬脚就走了。
　　朴基英跺脚：“诶，我还没说完呢，没礼貌的臭小子，亏我还给你买解酒茶。”
　　金秀贤边走边打李玹雨的电话。
　　李玹雨接通：“哥这么早，是有什么急事吗？”嗓音有些沙哑，李玹雨赶紧咳了两声，清了清嗓子。
　　果然，一晚上没睡。
　　“小雨……”金秀贤不知道怎么继续说下去，只好随便找了个话题，“昨天晚上睡得怎么样？”
　　“哥你就为了问这个？”
　　“嗯。”
　　“挺好的，哥我真的不怕，我胆子很大的，你就别瞎操心了。”
　　撒谎。
　　金秀贤没有戳破他，只哈哈笑了两声，然后说：“是嘛，那就好，那就这样吧，我挤地铁上班呢。”
　　对面沉默了一会儿。
　　“哥，你知道我妈妈吗？李善雅，以前是月亮村的人。”
　　金秀贤默默叹口气，说：“知道。”
　　“如果哥知道她的过去的话，可不可以告诉我，我想知道。”
　　金秀贤看着地铁玻璃窗上映出的自己，想了想，拒绝了他：“小雨，我知道你担心她，但你妈妈不愿告诉你，肯定是有她的顾虑，有些事情，当事人不愿意说的，也不该由第三人说出来，对不起，我不能告诉你，等到你妈妈什么时候想说了，她自然会告诉你的。”
　　李玹雨又沉默了。
　　金秀贤又说：“小雨，你应该也能感觉到，你妈妈的过去并不开心，我不能告诉你关于你她的过去，但我可以告诉你，别担心，你妈妈在月亮村不会再遇到过去那样的事了。过去的事情已经没办法改变了，我们只能向前看，你心疼她，那就加倍地对她好，别想太多了，如果感到难过了，不要憋着，跟我说，”
　　金秀贤说完，觉得最后这句话好像说得太绝对了，为什么一定要跟自己说，赶紧补充道，“当然，和你信任的任何人说都可以，”好像不太对，他又说，“我不是说我就是你信任的人，也许是，如果是的话你可以跟我说……哎呀反正就是那个意思，你明白就好。”
　　李玹雨噗嗤笑了出来，被金秀贤这么一说，又这么一打岔，心情好了很多。
　　金秀贤说得对。
　　一切都会迎刃而解的。
　　李玹雨深吸一口气，恢复了往日的语调：“我知道哥的意思，谢谢，哥上班加油，我也要去打工了。”
　　金秀贤弯起嘴角：“好，注意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