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曲的酒妓是平康坊鼻子最灵的一窝雌兽，明知下不得崽，瞧见男人也要分成个有用无用。我算哪个？奈姬把我推出去醒酒的时候嘴里可一点儿不饶：没人会怀你的种。生下来，连北曲都不肯喂舍奶水。】
扔在街坊里不担心走丢。谁都知道，那是我的种。
【扶着门缝呵呵地怪笑。前几日还说腻，细得不用费力就能咬断的喉咙，吐不出好听知趣的腔调，今日更是薄吝。唐人果真不知死活。】
你来了？【阶下立着女人，掏一掏半敞的前襟，焐热的酒囊扔给她。】是要替我把这没用的女人杀了，还是接我回去生崽？

我不会杀人。【靴顶踢开他从脂群中带出来的半段纱，唐捐很高，他倚在巷墙似一幢野蛮兽影，唐捐也很矮，伏在歌妓颈岸不知天地人间。】
将军，钱。【酒袋在怀里发热，不清楚是酒热还是他的体温，气味很难闻。眼睛斜拂向坊内，那些粉腻、白肌、薄薄的嗓削尖了才学会成为莺梨】那坊主的小厮叫我来付钱。【夜风似一匕剑，切割我们的衣服和肌理，握起他右腕，这样的手如何执剑？他喝得太多了】顺便接你回去。
【酒很腻，脂粉气很腻，如果有机会，我要趁唐捐因醉酒而不醒的时候熏一万遍檀香。】

【她们攥住我手腕的样子都似料定手到擒来。是谁给她们喂惯的错觉？反手一把捞出她的五指。李倾仪的手指轻易碰不得，她便无妨了。】
回去作什么，你替我付了钱，今晚睡下去，后半夜便不会有人来讨帐——安安稳稳。
【沿着她的睫毛去瞥，】
这儿的女人一个比一个不知趣。姜采，你该教教她们，怎么不拿钱也肯跟着我。

【目光低低将唐捐与我相缠的十个指腹包裹，反复包裹。有些文字在舌齿雕塑成形之前就成为废墟】在此处？【抽出手指，月线照亮隐秘】您好像忘了我的身份。
我是一个奴婢，我不需要知趣。
【长安于他或我是一座上锁的城市。然紧闭的门上又有一枚小孔，阶砖、蹄尘、城墙上的繁荣影子，我们在门外看长安。】
既觉无趣，为什么总在这里？【替他按合前襟被妓//女挑开的布扣，视线停在他头颅映下的阴翳里】所以郎君还是喜欢。

【姜采总是低眉。她提醒我、拒绝我、反问我、厌弃我——但她仍不肯离去。】
你同唐人越来越像了。不喜欢，也不肯说。你指望我听懂你的每一句话外之音吗。
【或许还没有厌弃：那便更难理解。】
奴婢更需要知趣，唯恐被主人打杀。
【她不喜欢的，偏偏更要去：两指屈起，顶抬她的下颌，凑近去，醉酒的鼻息喷在她的睫毛里。】
女人都好欲迎还拒。姜采，你不喜欢我在这里，是因为回家，才方便做你想做的事。

【颌角抬起，禁忌姿势。颌与颈的间隙太容得下一柄割喉的刀剑，久在他身旁悟出的战场哲理：只要力道切入得稳厉，圆钝的指腹也能变成杀人刀。】
知趣的人活得很辛苦，【风划过颈，有种轻微的痛痒】在公子身边，没必要。
【唐捐不是唐人却有着将李唐王朝拆解后的姓氏，姓李他不敢，姓唐却让他浪荡在北曲酒筵声歌，他究竟是讨厌我与中原人相似的部分还是讨厌中原人。】
我没有喜不喜欢，将军。【舌尖弹出唐皇赋予他的光荣名衔】唐府——太空旷，如果您不喜欢，我们为什么还住在那里？

【一头狼不该有巢穴，直到他身旁缀了另一头兽。姜采不是狼，那是狈，獾，貉，……不，她是狐。我不解于中原人的傲慢，以为狐是媚己。狐只能是祠庙里的古。我只能缓慢地舔舐、磨吞大唐的边角。狐能做到更多——但她只是我的奴。】
【没有比这更令人安心、也更令人不安的沉默。】
【薄薄的哂。】
你觉得，一个将军该去哪儿——吐蕃，回纥，突厥……还是，【一点气音描在她眉眼落定的光束中，】长安。

【唐捐发出过一只奔射远方的箭。它的矢向之地既广阔而又虚无，挽弦之力俞强，我却内觉持弓之人心道无归的怅惘俞重。】
将军的来处和去处【黄河千里月远，关于初见他的记忆反复折叠】该由自己择决。
【他是护密的旧人与唐廷的新人，有狼的眼睛与一副中原人以拱卫王室所命名的枷锁，他这束缚被关起来了。】
姜采只是想知道，【挑露句旨，颇为险峭】长安，公子喜欢吗？

【唐捐发出过一只奔射远方的箭。它的矢向之地既广阔而又虚无，挽弦之力俞强，我却内觉持弓之人心道无归的怅惘俞重。】
将军的来处和去处【黄河千里月远，关于初见他的记忆反复折叠】该由自己择决。
【他是护密的旧人与唐廷的新人，有狼的眼睛与一副中原人以拱卫王室所命名的枷锁，他由这束缚关起来了。眸神四对，有热气在隐秘地蒸腾。】
姜采只是想知道，【眸光四对，挑露句旨，颇为险峭】长安，公子喜欢吗？

【如果我与姜采在拦截护密贵族逃亡的那夜相遇，我还会选择投奔当年的李闻机吗。是一时太寂寞的疏忽，将我拱手送予长安。倒不该归罪给命，就像信教如嚼薄荷叶，离不开的不是那片叶子，只是从未想过清心寡欲。】
喜欢，做梦都在想把它撕开皮肉，喝干肿胀的、滚烫的血，浇满每一片土地里的白骨，再守着它们破土而出。
【或许那样的相遇，会让我选择领她浪迹在一片又一片死寂的荒漠。她可以更肆无忌惮地指着我、却不会再厌弃我：我身上的气味，无论血腥、汗臭、腐朽、杀戮，都将是生存与荣誉的勋章。】
你的牙要再利一些。【点点她的酒窝。】好替我做些精细的活——走罢，带你去看明日的日落。

【他认为我可堪精工，实则我鲁钝犹缓。】
【那些雕虫的绝妙技巧：刀面倳入体肤时微调的致命角度、敌人喉间贯穿的某道猩红血线、还有那对轻易能够挑拣出行为弊端的眼。都是唐捐掩埋于旧城黄沙下的秘密。】
您的刀锈了，该磨得更新，【我不必问他，因他自有一份绝佳的论法，人总善为自己注解，再注解，直到不可推返的终点】才能供一位将军使用。
但是——【倘若我未见过护密城岸如赤焰的落霞】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