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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4：在一个暴雨天，钊没有带伞，在对育轩，和治互相吹捧彩虹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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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育轩停着几座琉璃瓦，只是此时照不着明宫巍峨的澄澈，只能呈着一碗又一碗的甘露，感谢上苍馈赠。就像是每一个深熬在碧瓦朱檐下，被冠以天家嫔御的女人们一样。）
（重阳方过，登高怀远与遍插茱萸，是古人寄托兄弟手足之思，万安宫里拜望是我身为人子的尽职尽责，但匆忙归去的步伐叫充沛的秋雨一拦，停在了这平日鲜少踏足的雕梁画栋下，瞩目远眺的视野里，逐渐跳出一个人影的仓皇来。）

【不妙、不妙。这场秋雨来的太急了些，仿佛是阴晴不定、喜恶难辨的盛夏一般，我仍在池边逗鱼，肥硕的锦鲤围来、又散去，我先瞧见了雨滴打在水面泛起的一圈又一圈的涟漪，待我回过神来的时候——这雨已然打湿了发尾。暗叫一句不妙，毫不留情的拔腿便跑了。】
【可这御园离着长春宫太远了些，来时寥寥的路程这会儿在雨中却显得像是漫漫长途一般看不到尽头，我颇有些绝望了，同样心里也咒骂着老天爷的不按常理——昨日里寻人问过了，不是说月朗星稀，当晴空万里么？我在雨中跑着，躲无可躲的雨珠尽数砸在眼前，实在是太让我恼怒了——心里怨恨的多了，便也搞不清，怨怪的到底是昨夜里信口胡诌的黄门郎，还是这毫无规律可循的老天爷。】
【罢、罢，我瞧见了一方景亭，收了心中凌乱的思索，也不顾瞧见的那模糊的人影到底何人，闷头便跑了进去。】
“哎呀——”【结结实实地撞上了人胸膛，揉着湿漉漉的脑门时我只在想，这人怀里揣了铁板不成？现如今，除却秋雨寒凉，我只觉着这会儿脑袋也跟着阵阵的疼，可还没来得及抱怨一句，抬头却看清了人——】“九、九哥！原来是您呀！”【我不大常见他的，只是偶有相遇，印象倒是不错。】
“你也叫雨拦住了路不成？”
【416】

（白珠乱跳的不暇，引人驻足停步，潇潇雨帘拦路，是不肯放我归去的执拗，极目远眺观生我育我的明宫，是另外一番秋色的声势浩大。）
（迎风卷来的不止有湿漉冷寒，还有一个意料之外的小郎，腹前受他一击并不刺痛，未曾料想的诧异之后，很快就恢复了一个兄长应有的情状和举止。）
仁时，这么大的雨，你怎么伞也不带，跟着你的宫人们都去哪儿了，这要是被你母妃知道，阖该心疼了。
（裴庄妃的爱子有着和他截然不同的心性，却是一个正稚年的男儿应有的活泼好动，许是幼年草药医石煨出的生龙活虎，侧身在长出他一截的阴影里为他避开亭外的滂沱，以衣袖去揩他乌发和鸦睫上的晶莹，这才露出一张聪明伶俐的小脸儿来。）
我听教研武艺的师傅们说，后头几个弟弟里，属你最善此道，刚才撞我那一下倒是颇有力气，看来是真话了。
（父皇膝下子嗣丰硕，到他这儿已是序齿十三的排行，龙生九子尚各有殊异，更何况是这些出生的羔羊和牛犊们，他们是朱明新生力量的绵延和子嗣的延续，代表着源源不断的生机和活力。）
（雨势是一刻也不愿停歇的抽打着亭外周遭，迷潆成水气，围绕又盘旋。）
（400）

【仰头看着他——是比我高出许多的人了，小小少年少有过“仰望”的时候，学堂里大先生与人同坐，彼此是平等、平衡的，其他的时候呢？无论是躯体上的抑或是心理上的，稚子蒙着“初生牛犊不怕虎”的皮，谁也没服气过。】“九哥哥，你怎长得这般高啊？”【大掌糊了脸，这会儿也不觉着气恼了，由得兄长摆弄，心里漫起小小的心思——何时我亦能如此一般伟岸？想来，许是要很久才可以。】
“嘿嘿——”【兄长的话听进耳朵了，这十分满足了小少年的骄傲，我不由挺了挺胸膛，似乎如此做，便能高一些、再高一些。】“那是自然啦！”【文韬武略择一而成，如今文章已作如良好尤甚上佳，可少年郎的心全在马背上，驰骋、奔腾，或是如鹰般翱翔——做最自由的灵魂，最狂妄的少年。】
“师父说啦，说我根骨奇佳，自是武学好手！九哥哥，你知道吗，昨日靶场拉弓，我已可张三石弓呢！”【大拇指食指环成一个圈，余下三指骄傲地举在他面前，若还能有什么能令我欣喜，自然是这些如风般的事。】“师父说，下月我便可去习骑射，您知道吗！骑射欸！我也要做飞将军啦！”
【湿哒哒的发贴在面颊一侧，我胡乱地拨开，肖想着自己一如太白侠客一般的豪气，咧开嘴笑得明媚。】
“九哥哥，我听闻你在政中做的极好，可大先生说，庙堂者，定得是胸有点墨的，可他却说我文章虽做的好，确实鲁鱼亥豕——上不得大雅殿的。”
【453】

（我以垂首的姿态看向他时，在他两枚墨色的瞳孔里能瞧见我此时的影子，少年的心思像一潭沉静清澈的古井，浅薄并非因为无知愚笨，而是尚不知愁的天真和单纯。）
（他像我幼时，但有着远胜于我的飞扬恣肆，语及所长时的眉飞色舞，是我未曾体验过的骄傲自信，这一点上就足够叫我艳羡。）
（我是位不吝啬夸赞的兄长，这许是因为我甚少有这样的体验，母亲的严苛是一盏高悬于案前的明灯，黑夜或者白天都长明，时刻提醒着我的不可倦怠以及因为武艺短缺衍生的不足，以故要用卷帙的浩繁做盔甲，用以掩盖我真实的平平无奇与内中干竭。于是我在此时，向他投去赞许的目光和话语，更像是在弥补我一直以来的渴求。）
南宋岳少保一生精忠报国，据说也是三石弓的臂力，而今你不过稚龄已这般孔武，当真是这一个。
（食指比做头一个的形状，亮在氤氲的水汽里，这是最直白不过的表述。）
骑射练的是下盘功夫，你既志在疆场，想来对你也并不是什么难事，等来日做了威风凛凛的大将军打了胜仗班师回朝的时候，可得记得从九哥府前过一过，也好让我长长见识。
（这是每个胸怀天下渴求功成的男儿，总爱畅想未来实现抱负的美好，我也不例外，但在宏图描绘之外，仍有恳切的箴言要送于他，用的是问，而非直接的答。）
那我且问你，有人曾言，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你怎么看？
（473）

【小少年在一场秋雨里得到了极大的满足，那是长久以来许多人对自己的贬斥之后的反弹，鼓噪的骄傲与自豪由于长久的积压，却反而在这一刻里喷薄而出——我辈非宵小，若连自己都不肯对自己点头，来日便更要难过——这大抵是骄傲的少年独有的心绪，只是这话只能在心里念叨，若告诉大先生，他便要告诉自己需自谦，若告诉母妃呢？大抵是一样的说辞。】
“不恤小耻、不拘小节，九哥哥，这个我知道！”
【雀跃起来时的孩子似乎忘了耳畔发缕的潮湿，一双手高高举起，迫不及待地，想同兄长言说。】“《列国志》说，功盖天下，名显诸侯，孰与守匹夫之节，行无益之事哉？若要行大功，自不必恪守没有意义的细枝末节，若如此反倒会舍本逐末。”
【大抵就是我太过的“不拘小节”是以鲁鱼亥豕的事情频频发生，但年幼的少年对此不置可否，毕竟更多的时候，是想看看大先生被气的吹胡子是什么模样——着实叫人看着发笑。】“大先生说过，凡不世之材，当有大刀阔斧的魄力，不困囿于无意的批驳，且若总纠结于无意的‘小节’，便会丢了大节，这是丢了西瓜捡芝麻的事情。”【眉心皱了皱，又继续道。】“但不是不顾所有小节，若逢紧要时，仍需耐心与谨慎，否则便会满盘皆输。”
【415】

（我的本意，是用浅显的问答获悉他心中对于部次条别的细节到底是何看法，然后娓娓以劝解和道理。但我显然低估了这位弟弟的早慧与聪颖，兼之这过目不忘的本事，听他如数家珍的引经据典，又辅以先生见解和自我认知，眉间的丘壑随他老成模样的谈吐渐渐拱出形状，一下子到叫我哑口无言的犯了难。）
（今日的交谈尚未结束，到让我认定了我必然不会是一位好老师的结局，在此刻只是掏出袖间所藏的绢帕，抹去他凌乱的额发，一并将皱起的眉碾平。）
你瞧，你自个儿心里明镜似的，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其实清楚的很。
（稍稍转圜出半身的空隙，领他一道去看亭外雨势，而后续上。）
仁时，写文章，读书籍，练武艺，将是伴随我们一生的课业，就像是你在一条路上走，始发时，你见天朗气清晴空万里，便嫌雨伞笨重不愿携带，但你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经历一场瓢泼大雨，打断你匆匆前行的脚步。
（我并不需要再与他说什么名人轶事，那些尽数藏在他的小脑袋瓜里，只说当前事。）
你虽然不是举子，不需要一场科举定终身仕途，但若全然不顾细节且一而再再而三的犯错，往后入仕开封。如何叫百姓和将士信服？
（405）

【这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我的眼睛随着九哥哥手里的帕子乱跑，他的话我本该不耐烦——这话老学究可没少说，就连母妃也要耳提面命，可今日，许是这场雨太过浸润了人心神，我竟也耐下了性子，仔仔细细咂摸着九哥哥的话。】
“我知道了。”【乖巧地点了点头，再望外时，雨势如旧，它仿佛没有什么变化，就像是今岁的秋日一般，似乎凝结了时光，每一日都在重复上一日的模样，除了那些落叶，在日复一日严寒的秋风里，半空中飞舞的落叶愈发多了起来。】“九哥哥，那你会迷路吗？”【我想起方才本该跑回长春宫的时候，紫禁城的路都在脑子里，我却在一场秋雨里迷了路。】
“我会迷路的，可是老…”【那似乎不太尊敬的称呼戛然在口中。】“老师说，是我年岁小，随着成长，我便能看清所有的道路，就会记住我该往哪里走——可是不对，”【固执地摇了摇头，仿佛要把小少年脑海里的苦恼全晃走一般。】
“我还是会迷路的，千鲤池往长春宫的路我日日都走，但今天大雨滂沱，我看不清了找不到了路。”【仰头去瞧他，九哥哥的下颌线条仿佛逐渐模糊在雨水蒸腾的雾气里，】“所以，九哥哥，为了防止以后我迷路，待我开牙建府，同你挨着好不好？这样就算我找不到路，你也能找到我的！”
【417】

（他并非是难以教化油盐不进的恶童，不过存了稚子的骄纵和为所欲为，这大抵是龙血凤髓生来便俱有的权利。它并不需要被以强硬的劝导而弯折，也并不能成为任何人的诟病，祖宗父辈以血肉夺取来的天下，本就是我们束发而冠时的明珠一颗，是闪亮夺目足以叫世人艳羡的顺理成章。）
（我与他并肩观这潺潺雨帘时，莫名想起李煜的句子来，春意阑珊与罗衾不耐五更寒，俱是一代词帝的亡国之思。在这样的秋日里想来，是未曾设身处地思虑，也能窥出一二的萧瑟，又因着今日与他这意外相逢的劝导种种，莫名让人有了居安思危的意识。）
（神思游离的片刻漏掉了他的问询，但小将军蓬勃旺盛的表达欲和他生长的势头一样不可阻拦，便是我不用答他也能自顾自的衔接后话，这回我听到了。）
好，仁寿坊倒也是清净的很，你若搬来与我为邻，倒是能时常往来，也能叫裴母妃安心些。
（开封建府是好事一桩，爹对于我们的也惯是开明，幼龄称王者不在少数，仁时本就聪慧机敏，颇得父亲喜爱，出宫自立，是早晚的事情。）
雨好像小了点，你要去哪儿来着，若是要去学堂，怕被误了课，我这儿正好还有一把伞，送你去了我再出宫吧。
（许下一诺之后天也识趣，淅淅沥沥有终于打住的影，抬眉再观望一阵，复言如此。）
（44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