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之眼】
梅佳姊姊岁未届笄龄,也未曾与谁人缔缡秦晋,但说起这些爱恨情雠,譬如“乍见之欢”、“久处不厌”…倒似是十分练达清通且殊有见地,仿佛得鉴过诸多缠绵蕴藉一般。不效我,只尝自经义揭谛中窥得纤毫吉光片羽。由是顺着她的词径漫漫然开口,试将这些悱恻情长拟喻作一拂既逝的烟波流水,一壁若有所思,一壁沉吟。
“可惜世上人事,不过也似流水东逝而已。况且还是由人心诸多欲念夤衍而成的各色情谊呢?”若能如她所言固然完满,可惜“人无完人,金无足赤”。人尚且如此,遑论是生发于旦夕之间的情衷真意:“世上好物不坚牢——似乎一切稍带美好的物事,都难逃此句恒箴应谶。但人们若能因此而珍视眼下得来不易的焕烂片瞬,纵算再短如昼露,却因有过那一刻的闪烁,才会显得既难得、又可贵罢?”
因无丰足的经验之谈可同梅佳姊姊“泛泛称道”,是故这厢恳言,皆源自我尚还浅显的识鉴,与堪算无暇的炙心。
只是置摊测字……疑喙一瞬,既躍起柳叶般纤长的眉绦,不觉又带笑意:“姊姊还精通这等算卜之道?那也代我测一测好不好?”

在…在下?概因在我的印识之中,净多是些须眉男子才肯以“在下”二字自谓,譬如兄长们共侪朋燕游之时,便尽是以此作称。故而当下聆取此言,难免倏然一滞,酝酿良久,适才神色甚窘的同她颔一颔首,也效她的语境一般说:
“在下姓卢,字丝言。”平素虽自认愚驽,但她面上实有一种几近明喻的难色,遂深自揣度:究竟是因喝不惯伏见桃山的茗饮,抑或是因我这位同她实在堪谓是“素昧平生”的目生之人的窃窃神光、莫名搭讪?卢丝言此际煞是困惑的想。
身在街衢中时,衹觉天色郁蒸且沉燥无已,在店中落座片歇,大抵是因此间藏冰之故,倒是沁凉不少——诚然,也可能因为映面正端端肃肃的坐着一位言笑深缄的冷面翠袖。不知为何,以此来言摹于她…我总觉得有些诡谲,好比晴日里蓦然降下一场极不合时宜的雨,与六月间无端沸起的鹅毛雪片。
“雪……”若是称谓的过分亲昵,她会不会将本就紧颦的眉叶蹙得更深?爽性只道:“曹丹姊姊,此前便鉴你一直皱着眉头,可是这杯茶的味道很…很差强人意吗?”

于秋庭间漫踪未已,便聆得一阵何其妙谐之律,不禁置下拾枫之趣,沿途循声而去,但未及访得琴调来源,却见一束发女辈踟蹰近旁,貌似犹疑。卢丝言素来慷慨,历将“乐善好施”四字铭为圭臬,自然要一并驻足,躍声索问:
“夫人可也是在听琴不曾?”
待她道罢因由,未免冁然一笑,将远睇琴律的眸光转回,复凝向周侧的绮服荆室之上。
“唔,原是这样,可惜我并不兼善听辨……”宗社中的姊妹闺英多很擅长琴瑟鼓乐,想来换是任一位在此,也能寥厘词锋,细竖耳廓,辨得韵致来处,再将声源来处与她周详道来。可惜立身目下的,偏是不分五音、不识本草,若说心无旁骛者,只在机梭杼上的我。
太息之余,亦鼓鼓腮靥,满怀惋憾般同她说道:“不然便能为夫人解惑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