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谢济慈的冲剂服用，李怀献不再发热，但仍然脾胃虚弱，不愿进食，又想到最近入暑，天气炎热，生肉保存不易容易变质，如今的体质更加不能承受，与堂兄的交谈中又想到曾经与母亲（李寄声）救济贫民的时候翻阅医术见过小儿推拿也有强健体魄改善脾胃的妙用，只可惜自己医术不精涉略不多，还望谢济慈更多多教导，谢济慈答应妹妹，打算多去研究相关的资料。

我不得不承认，谢济慈虽然木讷，虽然不通人情，但是有些时候，还是有自己的所长，而且让人望其项背，哪怕是我再嫉妒，再愤恨，也不能改变他在医术上的天赋与勤勉。
黛月一低，这时候的我已经足够平和，不再浑身冒着刺对他咄咄逼人，也能温一盏茶给他，道一声谢。
“先前的事，还未谢过兄长，兄长不要和小妹置气才好。”

（服过冲剂后，少年果然高热渐退，只是身体未曾尽好，仍需调养。我挂念不下，连日往承香殿去得最勤，连尚药局的同仁也不由调侃我「假公济私」。唉，却知此事岂有放任不管之理。）
“自家人何必言谢。”
（见小妹如此，很难不软下心肠，被哄得服服帖帖）
“怀献这几日可愿意吃东西了？”

我当然可以感谢他，也可以迁怒他，可唯独不会对他低头，哪怕有事所求，也总是以妹妹的立场，而不是以一个嫔妃对一个太医。
这一刻我有些恍然，又有些了悟，原来我并没有我想的那样不在乎谢济慈。
低下头，不知道该再说些什么，直到他问起，才回道。
“是好些了，但是他还是想吃生肉，如今入了暑，再吃那些腥膻之物怕是又不大好了，我便一直拘着他。”

（大明宫中除却小妹以外，恐怕只有我最为清楚怀献不可为外人道的隐疾。长眉聚在一处，半生行医的经验在这罕见病症面前亦束手无策。事到如今，唯有治标不治本罢了。）
“他现下脾胃虚弱，确实不宜吃生食。当下之际，只要先调养身体，再做打算。”

这样的天气，的确是令人无措，相较于春夏，我更偏爱于秋冬，哪里都不能去，房屋是唯一的庇佑，至于吃食，也不需要专门储冰，推开门窗不稍一刻就成了雪洞。
双手交叠在膝上，似回忆起了什么，又有几分不情愿的迟疑。
“兄长可记得宝应年间与母亲去慈幼坊的事？有一位游方的老先生义诊，说是推拿之术也能健小儿脾胃，当时我和你也去听了。”

（思及往事，感怀与愧疚之心不由充盈肺腑。妙玄待晚辈下属平易近人，唯独对自己的亲女儿疏离得近乎不近人情，这般同行的机会实则少之又少，难怪小妹记得如此清楚。）
“我记得，确有此事。小儿推拿之术古来有之，只是流传下来的典籍不多。不过你莫担心，我总能想办法寻来。”

与我而言，我并不爱追忆过往，追忆这个词往往或许陈旧，就好像书页泛黄，是因为被搁置了太久的缘故，在我尚且年轻的时光里，并非是追忆，而是不愿提及，不可提及的隐痛。
“兄长在外，比我身处内宫要便宜行事，我也是今日突然想到此法，只是小妹于医术一道粗浅，还望兄长多多教导。”

（除夜时，我与妙玄同在猗园祝岁。我想将此事告诉小妹，却终究无法代替旁人传达思念。——其实，她也同样想念你。这样不负责任的妄测与剖白，我又怎能替妙玄宣之于口？）
“这是自然，你且放心便是。”

我望着他的眼睛，心里生了一丝疑虑，为何谢济慈对于我这个时时刻薄为难他的小妹总是一如既往，是出于愧疚，还是他天性使然呢？
都说外甥像舅舅，还好，怀献不像他。
“天色不早，兄长早些回太医院吧，夜里蚊虫多，记得熏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