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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平致治丨 李倾仪回忆录丨从来英雄杀英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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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之圣通,不弱诸公,孰龙孰凤,谁有定种。


1楼2022-01-21 13:41回复
    「山海藏:李万仪」
    一夜落霜,晨起时已不能透过窗去见海棠花枝了,赤脚行到窗前,地板上体温的痕迹一息即散。傅母听到开窗声来,我已将发梳拢到左肩,正伸手在海棠花下,平常里只觉花娇,今日指腹竟会被它刺痛,傅母为我绾发时仍在轻捻指尖回想。
    于妆奁中拣选钗环,将白玉叮当镯戴上左腕,举到眼前晃动,白玉叮当,水色却不及霜色纯粹。回身向傅母笑说:我与香鉴约定去看巨龟。
    近日朝中在议论阿耶的生母与阿耶的兄弟,他们被一道摆在紫宸案前,经过鲤池时看红斑锦鲤可爱,要他们取鱼食来,比约定迟半刻到山海藏。罗氏的追封也好,庶人李闻道的圈禁也好,关于他们的答案就像赴约来会的我,无论行经多少鲤池,转过几丛花圃,迟半刻钟、一刻钟、一个时辰,都会到达山海藏。因为我是这里的主人,鲤池、花圃,山海藏的围栏,都不能拦住我。
    比起吐蕃节镇这些遥远的生长在石和铁之中的城池,我和香鉴所说的只能是另外的事,人们谈论罗氏和李闻道,谈论大明宫主人的亲人,也许藉此期寻成为主人的同谋,也许因为这种事情无害,它们被包裹在风花雪月里,可以如絮叶般盈满茶余饭后的空白。这本与我无关,如果没有那些目光,它们频频暗示:说些什么吧,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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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望仙台:李宥之」
    所以我并不明白李宥之,笔和弓箭都是猎雁的兵器。兵者,器也械也。趁手的兵器,为何会不想用呢。我习惯在霈云垂阴后端详他,也在彼此幼年时的少眠的夜晚,在深沉的雪幕外,我熟悉宣微殿每段木石的味道,它们组成李宥之的文墨。
    庄子惠子辩于濠梁,李倾仪和李宥之辩于望仙台,这两件事都很寡味。
    甚至于为罗氏作赋这件事都很寡味——这时候我又和李宥之相像了,但什么事不寡味呢,我站在这里,任凭草木在眼底肆虐,任凭风和铃音缠绵,任凭这个向天空生长的大明宫日复一日地遮蔽本该照落到我身上的阳光,任凭树沉默,锦鲤冰冷,燕雀往来而不驻留,然后我在它们之间做快乐无忧愁的李唐公主,这些事哪件不寡味、不寡淡而无味。
    “观,”从我有记忆开始,就站立在李宥之七情六欲塑就的风里,“你不是去取悦他人的,是去教化他人的,取悦阿耶的是那些被你教化过的人,取悦阿娘的是阿耶,我们只是像这样,”五指张在风里,在眼前一招,“像这样。教化,”短暂的停顿,静默地看风中的手,这是皇室的手,“民,辱则贵爵,弱则尊官,贫则重赏。以刑治民,则乐用。以赏战民,则轻死。”
    “商子说得很对,但民并非天生如此,是我们教化了他们,锻造了他们。”
    天下之基石根本为三官,三官又易生六虱,尤其在靖平王朝之下,礼乐辞赋作为最趁手的兵械,为何不用,我只可惜自己是女子且不擅长此道,雕不出太平风月下的玉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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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利涉大川:郑观露」
    择选伴读那日,我从人群中指出郑观露,回身对阿娘说:我要她!
    “你瞧瞧,我阿弟作的赋。”
    繁花垂阴下的胡床上,翠柳如屏,我把《感怀赋》推到她眼前,左手撑在身侧,将身整个向左转,“他不愿意作呢,说辞赋不该取悦人,我说怎么能是取悦呢?”
    “观露,这是以文会友,以友辅仁。”
    关于郑观露的身世,在“我要她”之后,便由人送到阿娘耳畔,崔昭仪虽然并不在意这些,但仍教人说给我知道。那日女官来时我在读《山鬼》,听罢前因,将“申侘傺之烦惑兮,中闷瞀之忳忳”一指给她看,她不解意,我合上书,如同合上她口述的郑观露的前世,我说:这是神的语言。女官仍在等待我的答复,那么:她或许是我的亲人呢。
    “亲人虽未必皆能成为知己,但是却是与知己一般亲密的关系,观露明白我的意思吗?”
    将小臂荡到茶案前,尾指搭上她的,花香如雾,无形无迹但阖眼时却尽入肺腑,勾住她的指。不知郑观露现在看向何处,我看向垂柳柔软、夏日荫长,“你是我的知己。”
    伯乐遇齿至之骥,攀而哭之,解紵衣以幕之。
    风将我的袖吹到她手腕上,也将她的袖送来,“拿去郑家书院吧,宥之常对我说,他不愿用诗赋讨好别人,”目光行经肩头,翘起唇角,“那么,掩住他的名字,将赋拿去给寒门学子们看一看,一定不算讨好别人了,你觉得呢?”尾指抬起,以掌覆住她四根手指,“你愿意帮助我吗?观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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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楼2022-01-22 12: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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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紫宸殿:李识昼」
      蜂飞离后,我看清牡丹花瓣的脉络,将它捧于掌心,被日光炙烤过的花香袭人,过于秾烈,稍微屏息后续言,“但这已经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了。”
      眼下有一棋,必须要走,紫宸殿是最好的落子处,箭在弦上了,李识昼。后来我回想今日,才体悟到我在最初时与她们的差别,娇嫩的花瓣团在掌心,日光如绫罗覆于伸出的手臂上,但它仍是冷的,像冬日里烤火,皮肉被烤痛了,骨子里仍向外冒寒气。这不是我阿耶的寝殿,她也不是我的阿姊,这是我的棋局,我要让圣人交付我想要之物,无论他愿不愿意。
      手腕用力将牡丹取下,回身递去,在牡丹几乎被送到她怀里时松开手,让它坠落,让它从我们的履与裙上滚过,将眉梢挑起。
      “箭在弦上了,李识昼。”
      牵起裙摆对她行礼,伸出纤细的颈,两扇窗间有一处楞,将光兜住,使黑锋落颈上。然后我们随内侍走向圣人所在之处,什么日光呀,牡丹呀,托茶的女史呀,都被安放在旧日了。
      面对圣人的责难时,我仍在注意李识昼,她的侧身如月与芙蓉,在紫宸殿,在百年皇朝的压折下,她仍是月与花。然后看向圣人的眼,在他而言,我是像梁师瑛口中的崔鹤一、三殿上缕犯圣颜的崔祸斗更多,还是像他——我的阿耶更多。
      我对他说在心底重复过无数次、操演至万无一失的话:“昔年罗氏处境,是否如女儿今日。”
      面对丹陛之上的圣人的沉默,并未得到预想中胜利的畅快,而是被无端的悲伤包裹——它不是随风来的,它就在殿中,随着吐息将我抚摸、将我拥抱,将我覆盖,最终紧紧勒住。
      他果然不爱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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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液池:裴善未」
      今日下雨呀。我行在太液池旁时,池中残荷已经不可见了,莲叶倾倒、荷茎摧折。
      青要去近处的宫殿取伞,留下内侍陪我,他总是站在廊柱的影子下面,不喜欢说话。我原先是站着的,但雨势太急,在回廊边沿上捶出泥水,溅在裙角。后退一步,风把沾湿的裙摆裹在脚踝上,然后便坐下了,侧身将右手伸进雨幕中,它们在指尖炸碎成烟花一样的碎屑。
      听见身后有声音,雨中的腕翻转,指尖更向上指,雨水流经指缝,从手背上的筋间流下,“伞不够用,在这里等。”
      于此处眺望仙台,大雨成全它的仙境,缭缭绕绕,雨幕间穿行而来的风也沉重,栖居在我们肩上,喘息片刻想要鼓一鼓衫裙,却是徒劳,“如今望仙台成宫中登高拜月的所在,姊弟相杀、姑侄相忌的往事也都做尘埃,娘娘,他们所持的却是什么呢?”
      我助罗氏仅仅是心血来潮,裴珩与崔祸斗的相持,却将旷日持久。
      我想是为“执国权”,但为何要执国权,崔相已经权倾朝野,崔祸斗为何还要与圣人相争,手指被引入雨中,祁绍庭为何也不支持阿耶,握住手掌,翻腕、打开。权,然后知轻重,而用其长者,“执国权”是为国朝权度轻重吗。
      裴氏有双幕雨的眼睛,大唐与东瀛间的深海也曾为其着色,《搜神记》曰:南海之外,有鲛人,水居如鱼,不废织绩,其眼泣,则能出珠。她的绝望,会不会倾吞大明宫。
      伞不能遮挡的,她也不能遮挡,我听见风和雨肆虐盘桓,秋的肃杀逡巡,风无定向,“执权”与“泉客”将人向四方拉扯,双手捧住脸,使雨珠沾到眼下。
      “好,我很想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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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宫人斜:乔荷露」
      转身看向挂雪的屋殿,冬日里只这一样很好,足够冷,是以足够干净。一手环住暖炉,一手将大氅拨开,虚按在敞开的门旁,那里有几笔刻痕,年岁太长,已沉淀成毫无意义的伤疤。
      比起掖庭,此处我更能忍受。如果风都有来处,那冬日的风应该从此而起,从右手边上回廊,偌大的宫城,稍显破败的宫殿并非只此一处,但我偏爱从宣微看向宫人斜,青要问时,我对她说:庄周梦蝶,很美的。
      希望能让这里的女史的花期更长,当然她们之中也常常有人如愿,“好坏的时气,”
      好坏的时气,草莽中的花长势最好,金乌常常由宫人斜坠落,从宣微殿眺来,瑰色的晚霞都属于它。没有给乔氏拒绝的机会,突如其来地,我想与那日紫宸殿一别后的李识昼见面,以及我需要李怀烨,他们恰好都在长阁殿。
      临近元正,崔祸斗弹劾朗穆楚,紧接着崔相门生对他的口诛笔伐,崔氏奏言重审宝应旧案的消息传过月华门往宣微殿来的时候,鹤归姨与阿娘对坐,我咬着核桃仁,看见她眉梢轻轻一抬,再一落,百官休沐便开始了。
      宫中娘娘们的喜怒哀乐都很收敛,乔氏如是,在她们眼底,四季都不分明。前朝却很不同,经过宣政殿前,刀枪剑戟之声清晰可闻。
      ——要在沸水中煎熬。
      “乔娘娘与我的话很少,但我猜你不讨厌我,”此时已经续上前路,回眸顾去,鲛珠步摇离开髻侧,“和阿耶一样。”上阶时提起裙摆,三步后松手,绫罗下坠,腰配从大氅间钻出,晒了晒雪,“晚膳当然使得,或许宿一晚也使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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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楼2022-01-24 15: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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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崇文馆:李怀烨」
        来时路上的草木将枝叶横向道中,如果不避,就会像这样沾湿人的裙摆,将粉变成红、红变成黑,秋日藏在草叶上滚落的露珠里向我们靠近,趁行人不察时滚落,将秋日浓重的雾抛此间。我不明白为何夏日里会有如此重的雾气,但这不是一定要清楚明白的事,这世上需要且能够清楚明白的事太少了,阿耶是其中之一,但李怀烨今日为什么来得这样早却不是。
        因为如果我问,他应该会告诉我。
        “哎呀,抓住了。”
        走到他身边才开口,经过他时短暂地在袍衫袖上攥一下,湿的不知是我的掌心还是他的衣裳,内侍和女史一个一个地矮身从我们身边走过,越过他们,坐到崇文馆殿前的栏杆上。木屐和石头台阶磕在一起,响声很分明。
        “腾蛇无足,能兴云雾而游其中。”
        解开木屐上的缎带,两声响后露出里面的毡履,双手拄在身侧,缓缓晃动双腿。
        “腾蛇历五百年修出双足,化成人身,这个百年即将渡劫成龙,”来时只觉那条路草木横斜,行来艰难,现在倒是花团锦簇,牡丹芍药均透雾而明,“若被人识破,就要再修五百年。”
        荡出的腿停住、落回,不再动作,他不回眸时,能见其颌侧至颈底白雾崇光而成的孤线。
        “没有别只腾蛇,”
        在他系第二只木屐时说道。雾散了,我从掠过李怀烨眉上的日光知晓,抬起右手,手背拦住日光后,指尖的影子便落在他眉心,“是夔龙吧。”
        再没有风从左边来,目光仍落在右手上,草木翻出波光,被盖在他停驻过的砖面上。佛陀阿难出家前心属一位少女,对佛祖说愿化石桥,受五百年风吹,受五百年日晒,轻轻捻动指尖,受五百年雨淋,仰头看向槐枝,细密叶间日光如雨,右手蜷起,收回身侧。只求他能从桥上经过。
        但是为什么呢?阿难。
        https://tieba.baidu.com/p/7178057522?pn=14 474-483L)
        「朱雀大街:唐捐」
        修罗鬼面的眼是绿色的,狼的眼睛也是,在绿色的目光里,没有兔子愿意露出柔软的肚皮,但狐狸不一样,“我想你怎样,你就怎样吗?师父,孩子最贪心,”于是我一手抱着面具,一手牵起跋山涉水而来的狼,从灯与彩幡下穿过人群,听吐蕃的娘子说,她们会在雪顿节穿过经幡飘扬的雪山,去见她们的佛,“因为她不知道,救她和不介意崔家需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如果你问,她会回答都想。”
        我们不能走得很快,彩锦绫罗绊住我的小腿,一个怀抱琵琶的娘子穿街而过,身上有浓烈的胡椒香气。追着她看过去,人群上露出半架铁轮,几簇火正在烧,被掀起的声浪左拉右扯。
        可我偏要主宰他人的意志,我偏要掌控风、驯服狼。天子降世,代神行于世间,而人怎么能不向神纳命诚服。
        我并没能在白雀二年的上元夜明白唐捐,他像上古时代掺杂了神的语言的辞赋,读来字句艰涩,注疏寥寥。佛说,功不唐捐,但他是唐捐,恰是不为佛谒庇佑的半章。
        在宫中常坐忘仙台上,宫檐如山,树影如丘,一条阁道是一条河川,方寸山河,所以仁圣显德真君终得神位,此时亦履高处,人潮如沸,我靠在他怀中,将双足藏向裙底。我们没有走到彩幡尽头,但发现了朝圣的秘密,长街两端挑着黑暗,那是佛祖膝下全部的景象。当喝彩声终于变得遥远,向上的向上、向下的向下,掀开他的修罗鬼面,“师父,你总是把自己孤立起来吗。”
        我不需要任何回答,我是给出问题和答案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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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龙尾道:祁绍庭」
        杏眼里笑意昭彰,将双臂抬起一理披帛,再垂眸在那卷被翻旧的书上,将它翻回到第十八卷,展开覆于下半张脸,满是虫尸的味道。你在晚秋的树下睡着,梦里便都是这个味道。
        吸满一口气后继续将书读来,平且沉的声里有劝说的意味,崔昭仪的公主比起她的皇子,在辞赋一途上实在是天差地别,朽木难雕。
        “我也不擅长评赋,你应该留宥之。”
        《山海经》中的食人异兽,大多声如婴啼,这是我从经卷上学到的第一个道理。这才终于将它合上,中指擎住书脊,将书托起,转放到一旁的石墩上。它落定的时候,吹来寻常的风,将襦裙的前的绦带吹动,以二指钳住,从花结捋向尾端,绦带很长,尾端几乎与裙摆齐,把它妥善摆好。
        因为在我们的身体里,兼有玺与剑。
        “我确实想见你,”从阙楼来的风本应很微弱,但在白玉高阶上一滚,乘了龙的势,还是撞得海棠花瓣四散零落,这阵风过去,我从石凳上起身,据说这原是为宝应容国丈备下的,他有疾,不良于行,“你也的确很听话。”
        从海棠花阴下走出,与祁绍庭错身,站到他身后。翔鸾栖凤高悬,龙尾蜿蜒,让人想到“虎狼在前,鬼神在后,腾蛇伏地,凤皇覆上”,前朝氏族有崔祁郑谢,我要从罗氏之事中脱身,祁无疑是最好的梯子,他上山的时候,我下山。
        “见了你才能知道,你值得与我谋什么,是做一次箭矢,还是做一把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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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楼2022-03-02 14: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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